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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拉尼娜 ...

  •   海水依然在慢慢上涨,文花雨带领备用城魂们,将暂时留下的人集中到地势相对高一点的地方,妥善安置。于荧这届的学弟学妹在圣城的校区入学,师兄师姐一毕业,旧校园瞬间空了不少。
      这段过渡时期,学校的老师除了必要的实验需要现场操作,理论知识基本上转为线上教学,颇有地火时期的感觉。教学形式的变化,使教学事故的原因基本集中于设备信号,教研院的业务量随之大大减少,温玫得空为首都公务员的笔试与面试忙碌。
      于荧早已满足毕业的条件,只需要补齐未修科目的课时与学分。在闲暇时间,她会帮忙碌的江宁与合伙人洽谈合作项目。听了于荧对地质院科研成果的介绍,以及所属产业链的情况,合伙人很愉快地签了合同,举起酒杯,对于荧恭敬道:“于总,祝我们合作愉快。”
      于荧见状,微笑着让于瑾把倒好的茶递来:“我们不喝酒,喝茶吧。”
      合伙人见于荧已经端好茶水,他也客随主便,把倒满的酒杯放到一边,端起了茶碗。
      “谈生意不一定非得喝酒见诚意,过度饮酒还会触发高血压,甚至心肌猝死。”于荧温柔地与他碰杯,说道:“我也是有家庭的人,我们就把拼命的时间,都花在陪伴家人身上,您说怎么样?”
      “于总真是太贴心了。”合伙人没想到自己不需要拼酒送礼,也能斩杀一干竞争者,谈成江宁的大合作,他感动地将茶水喝干。

      晚上,头发隐隐花白的于瑾把微醺的于荧送回了与江宁的住处:“桌子上东西太多,混淆了杯子,不小心喝了一口。”
      于荧喝了酒,脸色发红,江宁赶紧把她从于瑾手中接过:“谢谢,辛苦你了。”于瑾顺手把解酒药放到桌上,迅速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后,他变回三斤,窝到客厅暖灯旁的猫窝,蜷起身打了个哈欠。
      等于瑾一走,于荧便红着眼把江宁推倒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结婚到现在,他们注意力一直在江荧身上,还没有和对方履行夫妻的义务,突然被于荧热情推倒,江宁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雷。可于荧只是埋到自己颈窝嗅嗅,发现是熟悉的紫藤萝香,就一动不动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于荧发现自己身上一股沐浴露的气味,还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她揉着脑袋走到餐桌,对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发呆。江宁把围裙摘下,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于荧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有些紧张:“我们昨天……”
      “你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生。”江宁笑着摇头,细品于荧不知是愧疚还是遗憾的表情:“我就算想,也不会在你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
      “哦……”于荧接过蜂蜜水,脸色通红地说。

      沼泽因为偷窃东皇茗的残肢,被季雪教训了一顿。北极星司一离开,他便放弃了当时手头上的数个商业竞标,躲回了修泽身边。等风头一过,沼泽重新上岸,得知自己离开之前谈好的合作都自动作废了,而他最看好的一个外贸合作被于荧抢走。沼泽把违约金丢到合作人面前,嗤笑:“一个女人让你喝个茶而已,你跪舔个什么劲?”
      “我选择和他们合作,并非只是因为于总是一介女流,我确实……不适合喝酒。”合伙人早年间在酒局喝出了胃炎,而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妥协之下大半夜被送去不少次急诊。他对于荧既有感动,也有赞赏:“于总为我着想,还能给我最大的利益,我觉得这样很好。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用喝酒多少衡量对方的诚意和服从性,我不愿意让我的员工也成为不健康文化的牺牲品。”

      寒冬将至,天气越来越冷。江宁与于荧许久没有圆房,黄夏明里暗里催促过很多次,可江宁总是云淡风轻地把讯息删得一干二净,以小火慢炖的节奏继续与于荧享受久别重逢的喜悦。
      灯火摇曳,酒杯叮铃,餐厅中间的钢琴家弹奏着轻缓的曲子。于荧身着藏青旗袍,戴着结婚时江宁给她的那套珍珠。在珍珠灿烂的光泽衬托下,整个人雍容华贵,典雅贤淑。江宁一身暗蓝西装,十分绅士地替于荧拉开餐椅。
      于荧出门前很想穿新买的八厘米带钻高跟鞋,穿上显得又精致又有气场。可江宁态度很坚决,只允许她穿平底鞋,于荧只好换上了经常穿的平跟尖头亮面小皮鞋。等她换好,江宁才眉开眼笑:“这才对嘛,气场是从内心的自信里散发出来的,我不喜欢你为了所谓的美,忍着疼走路。”
      “哈哈哈,要是大家都像你这么想,卖高跟鞋的可就要找你喝茶了。”于荧忍不住打趣。
      江宁霸道地将于荧抱紧,轻啄她的嘴唇:“在我心里,你的健康快乐胜过一切。”
      看着眼前的刀叉,于荧不得不感叹这种饮食文化的精细。江宁体贴地帮她切好全熟的牛排,动作轻柔推到她面前。于荧斟酌半天,还是把刀叉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看妻子如此可爱,江宁笑了,无视周围人的眼光,学着于荧的样子,用筷子夹起牛排。管他什么规矩,爱人的开心就是最大的规矩。
      吃完饭,江宁牵着于荧的手,和她一起沿着灯火通明的小路漫步回家。此时已经是于荧来到石城的第三个秋天,天气渐凉,江宁很自觉地脱下外套,给于荧披在身上。趁江宁注意力都在穿衣上,于荧踮起脚,轻轻吻他侧脸。江宁手一顿,等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月色如水,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于荧和江宁在路灯下翩翩起舞的剪影。江宁的手高举过头顶,于荧披着他的外套,幸福随着她半生不熟的脚步,慢慢旋转漾开。于荧还没转完一圈,突然左脚绊右脚,身形一个趔趄,江宁眼疾手快,及时将她带进怀里。
      彼此面容忽然的靠近,二人不约而同红了脸,他们相视一笑,默契地闭上了眼,享受唇瓣厮磨的温软。夜色很安静,湖面上的锦鲤躲在残荷叶片中,不知不觉看呆了。要不是同伴撞了一下,它差点忘记摆尾,翻了肚皮。
      不知过去多久,二人轻喘着分开,于荧羞得不敢抬头。而她羞涩的模样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不断轻挠江宁的心脏。他眼神幽暗了些许,克制着内心强烈的冲动,声音沙哑地说:“我们回家吧?”于荧平复了呼吸,红着脸点了点头。

      刚进家门,江宁迫不及待地将于荧抵在门上,滚热的吻不断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和颈间。于荧下意识伸手轻推,却被江宁握住,禁锢在门板上动弹不得。江宁充满侵略性的吻占据着她的唇,于荧心脏狂跳,呼吸极其凌乱。
      在意识彻底沦陷前,于荧本想提醒江宁客厅还有三斤在,注意影响,可她眼睛余光却没看到狸花猫的身影。她抬眼看了眼挂钟,这个时间点,三斤应该钻在猫窝睡觉,它就算是去找妻子过夜,也会提前和她说的。
      嘴唇上突然传来刺痛,于荧意外地看着江宁。他靠近于荧的耳边,惩罚似地轻咬她的耳垂:“在想什么?这么不专心?”滚烫的呼吸喷在耳边,惹得于荧一阵战栗,可她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三斤去找他老婆了吗?”
      “他没和我说啊?”江宁气息不稳,松开于荧,咽了咽口水,往空白的猫窝扫了一眼:“他没跟你说?”
      于荧呼吸一滞,僵硬地对江宁摇了摇头。热潮褪去,江宁的眼神逐渐清明,他立刻发动感知能力,一缕一缕的金芒不断从他体内膨胀,逐渐覆盖整个石城。

      也许是年龄大了,于瑾没以前有食欲,吃完一袋猫粮的速度从之前的三天变成七天。而他也很容易累,往往早晨闭眼,再睁眼就是晚上。知道男女主人需要私密空间,只要家里不需要他,于瑾就一个人出门溜达。
      他拎着江宁落灰的垂钓工具,在天印湖边钓一整天的鱼。于瑾钓鱼技术很是高超,一边钓一边吃,不久就吸引了一圈猫族,窝在他旁边等着投喂。有时候吃鱼吃腻了,他还会变成猫,在附近的大学城之间混迹,只要夹起嗓音翻个肚皮卖个萌,就能蹭到大学生的免费投喂。
      可最近一段时间,于瑾感觉自己状态越发不对劲,经常大脑放空,陷入轻飘飘的虚无,蜷缩在地上不停发抖。他一开始觉得这是即将老死的信号,后来身上逐渐出现虫蚁啃咬的痛感。而他此时已经变成三斤,浑身僵硬,被环卫工丢在山坡,这种被丢弃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跟执行死刑前的吸毒人员一模一样。三斤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染上的毒瘾,只知道自己在以更快的速度衰老,原本还能维持两三个小时的人形,最近甚至站都站不起来。
      直到沼泽拎着自制的猫罐头,歪着脑袋嘲讽:“呦,你的牛气劲儿呢?”
      它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罐头,这个品牌最近确实有学生投喂过,当时三斤觉得这罐头很好吃,还很高兴自己遇到了懂它的人。现在想想,沼泽花手段让加了毒品的猫罐头流入高校市场,可真是用心险恶。
      “是你……”三斤痛苦地发出不清晰的呜呜声。
      “你说……你吸了毒,你的蓝鲸是愿意留着你,还是把你供出去?”沼泽居高临下,把三斤小小的身体踩在脚底,狠狠与地面摩擦:“你说你只和猫在一起,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生出了人的孽种,还敢让那人找于荧的麻烦,幸好那个孽种已经死了,否则我还得花心思去杀她。”
      三斤被踩得哑声,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醒,它软在地上的枯叶堆里,口吐白沫。过往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闪回,它看到自己刚满月时,妈妈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鱼姐姐是个好人,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她话。眼前一白,它又看到自己在秀容府差点被地火烤死,在失去知觉前,被突然出现的石子绊进泡泡里,再一睁眼,它看到面前出现一个陌生男人的光影。
      “你是谁?”三斤被泡泡包裹着远离秀容府地火蛇形的地面,越飞越高,而男人的光影也跟着它所在的泡泡同频攀升。
      “我叫江宁,是石城的城魂。”
      三斤很乖巧地喵了一声:“你救了我,我以后就是你的守护兽了。”
      “我暂时不需要你的守护,但你要帮我做件事,就当是你的报答。”江宁笑得很温暖。
      “什么事?”
      “留在那头鲸身边,帮我护着她。”江宁说:“如果你们日后来石城,请务必保守我们的秘密。”

      在江宁搜寻三斤踪迹期间,于荧用最快的速度卸掉一身的装饰,换了套行动方便的衣裤。等他们来到垃圾处理场,找到三斤脖颈断掉的尸体,于荧凑近闻了闻,捕捉到一丝属于沼泽的特殊气味,她的情绪逐渐充满仇恨。江宁不断安抚于荧,可她没有回答,气势汹汹地沿着大街小巷寻找沼泽的气味来源。
      等她在江边找到沼泽时,他正在收黑钱,给对方手里的收外来物种办理偷渡。她一把抓住沼泽的衣领,将他丢向半空。见交易的人类想逃,江宁第一时间幻化出石山,泰山压顶控制了涉案的人类以及他手里的不知名生物。等他完成与文花雨的心灵感应通讯,于荧正加速朝江水奔跑。跑到距离江水五米远的地方,于荧腾空而起,骤然化为蓝鲸,一尾巴把快飞到抛物线顶点的沼泽拍进江水。蓝鲸数十米长的身体掉进江面时,瞬间激起惊涛骇浪,惊醒了一大片睡梦中的江豚,它们纷纷往岸边逃去。
      她在江水里不停翻滚,用庞大的脑袋把沼泽一路顶至申城门前的入海口。江户看情形不对,立马设起城封。入海口泥沙比较多,蓝鲸搁浅在滩涂上不停扭动身体,又重新变回了于荧。她将海水覆在身上,浪花绽放中形成一条星光闪烁的长裙。她用手捏起一朵兰花,一片幽蓝极光在其中绽放,于荧挥手,蓝色的光斑一枚枚扎进沼泽不停颤抖的躯壳。受到极光攻击,沼泽血液不断变成冰碴,四肢僵硬不堪,他亲眼看着自己毫无反抗之力,被一米米推进深海之中。
      江户镇定之余,敲开了江宁发来的紧急呼叫:“沼泽怎么她了?这么突然。”
      “他杀了于瑾,快,给我备一艘可以去尼莫点的船!”画面上的江宁开着汽艇,背景里是马达疯狂的嗡鸣声。

      午夜北半球的海洋暗流涌动,波诡云谲。于荧每走一步都有冰面在脚底生成,使她在海面上如履平地,向更幽深的远海走去。她手心不断出现幽蓝的寒光,随着手臂挥动,与大海相连的幽蓝裙摆随着气流掀出银白的浪头。
      沼泽不能杀,于荧专门给他留下一脉血气,将他冰冻的躯壳不断往公海里砸。遇到路过的巨轮,于荧直接给自己和沼泽设上城封,继续挥出冷彻骨髓的极光,折磨这个恨了不知几万亿年的仇人。
      巨轮的船长掌着舵,发现窗户上逐渐凝结起冰蓝的霜花,而温度计显示的数字迅速降低,很快达到零下。她再次检查雷达,确认附近并没有渔船在进行人工降雨,不免怀疑自己的眼睛。今年的拉尼娜这么突然吗?她忍不住腹诽,然后举起对讲机,吩咐锅炉房把暖气烧起来。

      等于荧将冻成冰棍的沼泽丢到距离所有大陆最远的海洋中心区,她双手一叠,挽了个花,一抹巫女裙摆似的极光缓缓从她手心展开,发出比液氮还要冰冷的光。等候已久的修泽握紧权杖,从海底宫殿垂直升起,从海面不断沸腾的旋涡中把沼泽推到一旁,与于荧正面对峙。
      于荧见修泽出现,冷漠地说:“你越界了。”
      “江宁现在在你身后,你继续动手,他也会死。”修泽捏紧权杖,顶端的夜明珠发出惨白的光,可于荧仍在毫无波澜继续展开幽蓝色的光幕,满心都是赶紧把沼泽冰封掉。
      周围温度不断下降,数不清的鱼被冻成鱼干,漂在海面上,与细碎的冰结起一大片的鱼肚白。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无法逃避,今天这一幕早晚会面对。修泽太了解这丫头脾气有多倔,他与黄夏布局亿万年,总算是给她留下一点值得珍惜的东西。修泽握紧权杖,用夜明珠的力量与于荧手里的幽蓝极光相抗衡,企图给附近的海洋生物留下足够的逃命时间。
      “江宁等了你数以万计的文明,哪怕死去,还要穿越无尽时间去启蒙你。冰原为了你,掏空了家底与道德,只为给你一个值得信任而且可靠的家。季雪为了得到你的信任,天南海北搜刮神冢的伙伴,只为创造一个人类与动植物和谐共生的世界。”修泽站在冰面,夜明珠让周围亮如白昼:“即便我和沼泽死了,这些本该是你的幸福,同样会葬送在你自己的手中。而且还会有无数动物,植物和无机物因此消失。这一切,本该有另一种解决方式,你好好算算这笔账,值吗?”
      于荧嗤笑:“谁说要你死了,我要冰封,让你们像昆仑城一样,彻底变成形存实亡的水分子。这样既不算杀了你,又对大家都好。”说完,幽蓝极光开始像一团被吹散的云雾,向沼泽飞来。
      “但西极星是杀不完的!!”修泽将沼泽护在身后,单手握住权杖,拼尽全力阻止幽蓝冰雾的靠近:“我没了,还会有无数生命继承我存在的意义,而那个时候你已经失去了所有。”
      听到修泽的话,于荧感觉有点道理,幽蓝色的极光不再发出刺目的光华,但光幕仍然在扩散,发出冰冷如刀割的温度。持续的低温下,沿海的城魂们纷纷立起各自的城封。于荧脚底的海面被薄冰覆盖,就像冰城在孕育冰砖的原料。
      与此同时,江宁驾驶着申城的核能汽艇路过赤道,往南半球尼莫点靠近,可热带的海面却飘着一层类似凌汛的浮冰,将汽艇的外壳刮得像在拿电锯锯钢筋。于荧幽蓝的极光在前方闪耀,如同灯塔闪炽着一种名叫归属的踏实感。
      可越靠近尼莫点,江宁体感温度越低,他催动心脏里的重熔火焰,给自己设了一层城封,结果发现于荧极光的极寒温度竟然透过了封印,直达骨髓。
      尼莫点上,修泽感应到江宁有危险,立刻对发愣的于荧喊:“你的极光可以轻易穿透所有城魂的城封,江宁身体温度已经开始骤降。他如果持续处于低温,身体会立即进行冰川运动,支离破碎。”
      “你别激我!!”于荧挥手,拼命把极光打散,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我的极光,只能开,关不上!!!我不会关!!!!”
      冻成冰雕的沼泽躺在一旁,哆哆嗦嗦喊:“你之前不是还杀了我在龙城的毒贩吗?你现在跟我说你不会关极光!!骗谁呢?!?!”

      汽艇油箱被海面上的冰凌割裂,核燃料都泄露光了,江宁双臂失去了知觉,连人带船深陷在铺满碎冰的海面上。更糟糕的是,昏暗的天上突然降下暴雪,雪花像一团团的松散弹药,企图将海洋的波涛汹涌,掩盖在软绵绵的冰层里。
      江宁浑身布满冰霜,骨头也嘎嘎作响。再靠近,他可能迸裂成一地的石子。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是他没有及时出现在她脆弱的时间,是他没有及时教她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是他让她一次次陷入无可解的逻辑怪圈,让她面对仇恨只有同归于尽这一种解法。

      自从和于荧表明心意被拒绝,宋远一直在春城守株待兔,想找机会与沼泽彻底清算,这样于荧身边就不会再有人死在他的圈套里。可沼泽被季雪打怕了,竟然逃回修泽身边,又神不知鬼不觉去了石城。
      宋远原本在边境坚守岗位,与春城的缉毒警们一起拔除被人偷偷种下的罂粟花。可他通过主人格修泽的眼睛,得知于荧暴怒之下把沼泽撵到太平洋。他深知自己的责任,于是连夜坐上核能直升机,从春城出发。
      宋远自诞生,就注定了要走进世界的黑暗面,和沼泽纠缠一生。于荧就像湿地里长出的一株睡莲,中通外直,出淤泥而不染。他爱她的纯真无邪,爱她的坚定与灿烂,也爱她会将沼泽得不到的友好分给他一点点。可他是沼泽的镜像,也是同属西极星的人,注定无法成为江宁那样的存在,用纯粹的措辞表达缠绵悱恻的情谊。
      等到达尼莫点附近的云层,宋远下定了决心,把遮脸的黑面巾加固些许,毅然决然跳进苍茫的雪幕,落在冻得僵硬的沼泽身边。
      沼泽见此,用不甚清楚的口舌撕心裂肺喊道:“你来干嘛??主人!!!救我!!!”
      “阿荧,不怪你,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你的选择是对的。”铺天盖地的暴雪中,宋远的声音如同夏日晴空:“只是这些事情,本该是我来做。”说完,宋远从腰里掏出手铐,分别铐住自己与沼泽,像拎一截哑铃轻而易举拎着冻得失去知觉的沼泽,慢慢靠近于荧的极光。
      漫天飞雪中,幽蓝极光不断变幻各种形状,扭动着死亡的舞步。宋远被黑色的武装包裹,像以身犯险的玳瑁猫,虽与夜色黑暗融为一体,那双眼睛却如同火把亮得耀眼。于荧第一次认真地看宋远的眼睛,它们坚毅,明亮,充满正义。宋远慢慢穿过修泽的保护区,本该像沼泽一般,冻成人形冰棍,动弹不得,可他身上却绽放出一层明艳的火光。
      宋远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扯去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与修泽,沼泽一模一样的面孔,他冲于荧微笑:“阿荧,做你认为对的事,不要回头看。”说完,宋远拎着沼泽,十分潇洒地跃进诡魅的幽蓝极光中。
      随着一声沉闷的火星熄灭声,幽蓝的极光由下而上咻得腾飞,一片惨白的烟雾像一张燃烧的纸张,瞬间跃上高空。在即将变成满天星河里的一抹时,惨白的雾气仿佛被看不见的棍子打散,从半空炸裂,细碎的荧蓝色星点纷纷扬扬,像秀容府的金色铁花碎屑,一颗一颗坠落在实心的海冰面上,快速熄灭,与黑夜融为一体。
      于荧伸手,在暴雪中接住一颗坠落的蓝色光点,很冰,很凉,和秀容府那冒着热气直冲面门的滚烫温度截然不同,可它们却有一种殊途同归的美。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她头上,她伸手一摸,是一块黑布,背面白线绣着一串陌生而特别的字母数字组合:“YY0069”。
      看到编号的那一刻,一些尘封的记忆跨越无数时间,再次唤醒她心中早已落灰的片段。
      修泽拿着数字卡片,坐在带着锁链的小鱼茔面前,捏着声音说:“这几个数字,你最喜欢哪几个呀?”
      “0、6和9吧,0看起来圆圆的,很完美,而6和9像一对鱼伙伴,圆圈是头,弯钩是尾巴。”小鱼茔应付地指了指,然后对着修泽手里的大虾仁止不住流口水:“我总觉得把它们放在一起时,它们是最开心的。”
      “你从哪里看出这俩数字是开心的?”修泽疑惑地问。
      趁修泽不注意,鱼茔把装着虾仁的碗抢到怀里,一边吃一边解释:“你看,它们形状互补,不分你我地追逐着彼此的身影,走过的路线组成一个圆满的圈,看起来多快乐呀!”
      修泽无奈地笑:“你们鱼的脑袋真的是……”

      看着手里的黑布,于荧猜出这个东西的由来,心里十分酸涩。缉毒警,真实面孔不会示人,一旦示人,那便意味着他已经牺牲在自己的责任中。而他的血脉,会让曾属于他的警号无限重启下去,可宋远的警号再也不能重启了……
      西极星两个属性相反的灵魂同时死去,分裂出新的灵魂碎片也都互相抵消,既不回归本体,也不再重新投生。修泽仿佛一个失去悲喜的空壳,用悲悯的眼神不停在于荧流泪的脸上逡巡。
      幽蓝极光消失,天上不再降下鹅毛大雪,修泽手持权杖收起自己莹白的封印。他握紧权杖的末端,以双脚为圆心,用夜明珠在冰面上划出一个圆。圆圈线条合并的瞬间,巨圆绽放出黑蓝色的光华。光华散去,圆圈内的冰层原地消失,修泽坠入大海,溅起大片的浪花。
      极光已经熄灭,于荧看着黑洞一般的冰面,又想起宋远那双火炬一样的眼睛,忍不住难过。气温逐渐回转,之前冻住的冰面越来越薄,于荧灰溜溜转身,坐在救生艇里的江宁身穿橙色反光救生衣,正向她伸出通红的手。

      于荧上船后,江宁喊了声热,说着就要把自己的上衣撩起。于荧知道,这是生命被冻死前的反常脱衣现象,她硬是把他撩起的毛衣拽了回去,恶狠狠警告他不准再碰衣服。随后她捂住江宁冰冷的双手,一边哭,一边往他冰凉的手心里呵气:“宋远他……”
      “能制约沼泽的,只有同根的宋远,这是他的责任。”江宁把悲伤的于荧整个拥进怀里:“不哭。”
      于荧抱着江宁,抽泣不止:“我差一点……差一点就伤到你了……”
      “但是你震慑了西极星,他害怕你让这个世界重新进入冰河世纪,才拼命找理由稳住你的情绪。相信在短时间内,他们都不敢向大□□意兜售毒品了,缉毒警们也可以暂时和家人团聚。”江宁温柔地哄着。
      “你冷成那样,怎么有力气把船划到这儿的啊……”于荧拧了拧汽艇的油门,发现油箱早就空了,江宁是靠备用船桨划过来的。一想到他要在信号微弱的大海里,靠着北斗七星和自己的极光辨别方向,于荧就忍不住心酸:“算了,这船我们不要了,完了赔申城一只,我驼你回去。”
      说完,于荧跳下船,跃进大海,变回海中孤岛一般的蓝鲸,设上城封,用双鳍保持平衡。江宁慢慢趴在蓝鲸脑袋上,身后巨大鲸尾不断拍打海面,又快又稳地从冻死的鱼堆里劈出一条航道,不断向家的方向前进。

      等游到申城的外滩,于荧变回人形,和江宁一起瘫倒在冰冷的海水中。于荧身穿海水做的长裙,不停拍打江宁失去血色的脸,可他毫无反应。江户的行政助手见状,连忙上前却被江户拦住,她冲江户投去不解的神情。
      江户关怀道:“于姑娘,我这里已经给你们备好了房间,我们不是很懂江宁的体质,辛苦你照顾他。”
      “我刚刚看到有直升机,辛苦您送我们回石城找叶萧。”于荧诚恳地说。
      江户有些不放心:“你还撑得住吗?”于荧擦了擦脸:“没问题。”

      等于荧他们离开,江户行政助手问:“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叶姑娘出差了,现在不在石城?”
      江户笑得讳莫如深:“石头他没事,不用担心。”
      “啊?”行政助手瞪大了双眼:“脸都苍白成那样了,没事吗?”
      “无机物,没事。”江户笑着摆摆手。
      看到自家城魂的笑容,助手反应了过来:“昂,京上给的KPI?”江户没有回答,和助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回到石城,于荧才知道叶萧去蓉城治疗患癌的熊猫。叶萧抽时间录了一段视频,告知于荧要准备的东西和必要的步骤,提醒她专门留意江宁的体温。
      按照叶箫的方法,于荧把液体水放满了整个浴缸,稍一施法,一缸水都变成松散的雪花。她半扛半抱着,将意识不清的江宁挪进了盛满雪花的浴缸。她伸手,将江宁湿漉漉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江宁迷迷糊糊地抗拒,被于荧一句“我是海灯的时候不知道看你看了多少回,你身上有些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保命要紧。”给弄得无法反驳。
      于荧搬了个凳子,坐在浴缸旁边,轻轻摸摸江宁惨白的脸,温度冰冷的可怕。她捧起雪花,按照达莱在冰城救她的步骤,把雪搓在江宁的每一寸皮肤。等到他皮肤不再是冰凉的灰白,而是血液开始流转的紫红,温度计显示他体温在慢慢回转,于荧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放干了浴桶里雪花融化的水,用浴巾快速把他身上的水擦净,架起江宁躺到床上。她迅速拉过被子,钻进江宁透着寒气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块冰冻过的石头。触碰到江宁冰凉的皮肤时,于荧下意识缩手,但她还是克服了自己对寒冷的恐惧,紧抱住急需温暖的丈夫。自己怕冷,绽放幽蓝极光时却感觉不到冷,于荧对此感到神奇。
      渐渐地,江宁体温回暖,于荧恍然间觉得自己身处于盛开的紫藤萝花海。江宁胸口处的圆形弹孔已经被透明的琉璃补好,在灯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泽,这是金零之前挨枪子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于荧侧边身体躺麻了,一抬腿似乎是碰到了什么。她掀开被子,眉头一挑,随即抬头看向江宁。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一汪春水般的眼睛正灼热地注视自己。
      于荧惊呼:“你什么时候……”话音未落,江宁热情的吻重重落在于荧柔嫩的双唇,他吻得很急,粗重的气息带着铺天盖地的紫藤花香,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说:“你得对我负责。”
      “你身体………”于荧嘴唇殷红,满脑子都是江宁身体是否无恙。江宁头上爆起青筋,呼吸好像锅盖上沸腾的水蒸气,他沙哑着声音说:“我可以……吗?”于荧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江宁被如此亲近的动作扰乱了心,但还是乖乖地等她同意。
      江宁滚烫的眼神撩拨得于荧心跳加速,他呼吸一声重似一声,却仍然给足了她选择的余地。她感动地闭上眼,用更炽热的吻给了他确定的回答。至此,江宁的理智彻底崩溃,展开更热情的攻势。而于荧并无任何抗拒,始终温柔回应。

      负物质世界里,少司命看到于荧与江宁周围没有任何灵魂排队,好奇地问:“诶?咋都不选择他俩啊?”
      “一头鲸和一块石头?这样的组合好奇怪……”其中一个灵魂纠结半天,还是选择放弃:“我想象不出来,有一对这样的父母是怎样的活法……”
      另一个灵魂见少司命极力推销,过来瞟了一眼甜蜜纠缠中的小夫妻:“啧,永生啊……还是算了,我宁愿卷死,也不想被人折磨死……”说完,灵魂打了个哆嗦,离得远远的。
      少司命叹气:“永生其实没那么可怕……你们要不再考虑考虑?”
      有投生过小猫小狗的灵魂纠结了半天,好不容易想试试,刚长出蝌蚪尾巴,还没靠近江宁,就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摔倒在地。它呆愣几秒,烦躁起身,告诉后来者:“别试了,男的喝了避孕药,白折腾。”
      听到这里,少司命这才知道,为什么没有灵魂选择江宁和于荧做父母。

      第二天早晨,江宁缓缓退出,于荧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像在花海中迷路的麻雀,分不清自己是在暗流涌动的海底,还是烟花绚烂的天空。江宁拥着疲惫的于荧,吻上她的眼睛,半是满足半是自责:“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江宁其实很温柔,一直都很照顾她,他并没有只顾发泄自己的欲望,反而时刻关注她的反应。她喊疼,他会立刻慢下来,轻轻安抚,给她足够的缓和时间。她说不要,江宁就真的停下来,一遍遍吻她。直到平复,他才再次询问,确认她点头,才会重新开始,连羞辱性的重话都不曾说过。
      经过这一夜,于荧发觉自己可以很容易分辨出自己的想要和不想要,很快地确定江宁是否是真正尊重她的人。江宁的身上全是自己留下的红痕,于荧哑着说:“我再不睡……就真的心肌炎了……”
      江宁柔柔道了声好,轻拍怀里亦满是红痕的姑娘。直到于荧安睡,江宁才小心翼翼离开被窝,掖好被角,在她额头上落下温柔一吻。

      过了中午饭点,江宁见于荧还在睡有些担忧,于是借用文花雨的工作室,联系冰原:“蓝蓝熬大夜后一般睡多久?”
      冰原以为这丫头又熬夜追剧了,随口问道:“她几点睡的?”
      “六点。”
      “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大概下午三点醒。”想到于荧的导师有交手写版材料的习惯,冰原问:“通宵抄论文了?”
      江宁耳朵瞬间红起来,嗫嚅:“我们……”
      “懂了。大概下午六点。”看江宁这面红耳赤的模样,冰原了然,转移话题:“她脾气倔,你多哄哄她,趁她没醒,你可以给她做点虾仁粥补补。”

      于荧睡饱后,感觉非常不舒服,不仅腰酸,嗓子还是哑的。她挪动了一下,床单黏糊糊的,她本想无视,奈何心里实在是无法忍受。她果断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顺手把床单被罩包括枕巾全扒了下来,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等她把床铺换成新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她拉开窗帘,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她呆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
      收拾完一切,于荧出了卧室门,发现江宁把围裙穿得又帅又有气质,桌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看到她醒了,江宁把围裙摘下,关心道:“有不舒服吗?还疼不疼?”
      于荧感觉没有刚醒那阵难受了,摇摇头:“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进来叫醒我啊?”
      江宁把手放到她腰间,顺着脊柱一节一节轻轻按摩:“折腾了那么久,你应该比我累得多,身体也会更难受,多睡一会儿是应该的。”
      于荧软软趴在江宁怀里,他温柔的力道驱散了不少残余的疲累。而他身上的紫藤花香萦绕在旁,使于荧情不自禁想起昨晚的某些片段,她羞得满脸通红:“我昨晚也是……第一次把自己交给别人……”江宁轻笑,抱着于荧的手臂更紧了一些。
      于荧突然脸还地问:“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我……一直都是醒的。”
      “不对啊,你体温那么低,脸色跟失了血一样。”于荧担忧地抬头,轻抚江宁的脸。
      “无机物都是这样的,在温度高的地方面色红润是正常,在温度低的地方苍白也是正常的。”江宁笑着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极光虽冷,当时我并非在中心区,所以还在承受范围内。对不起,我应该早一些和你说……”
      “你醒了就告我一声啊,你至少吭一声,我就不会那么……”
      江宁笑得温柔:“我看你挺投入,就想着如果忍忍,你看到没什么反应,兴许就放弃了……”
      于荧羞得推开江宁,坐到饭桌旁,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没戴套?”
      “我一直都服用避孕药。”江宁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叶箫给开的中草药:“在你没有准备好之前,我不会让你承担任何风险。”
      “一直?”于荧托起药包,皱眉道:“会伤害身体吗?”
      “不会的,如果想要宝宝,随时停掉就可以了。”江宁握住于荧的手,见她还是不太高兴,以为是自己的表现没让妻子满意,他突然有点慌乱:“你不会……不想要我吧?”
      见江宁紧张起来,于荧没有直接回答:“我饿了……”
      闻言,江宁立即戴上一次性手套,给于荧剥了个虾,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她故作姿态,示意他放碗里,然后自己夹。江宁坐立不安,察言观色道:“还合你口味吗?”
      “嗯,康健的味道,是我想了很久的味道……”于荧点了点头,眼睛有点酸。江宁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温柔道:“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蓝蓝……”
      “蓝蓝……”于荧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回想到昨晚情到深处,他在她耳边喘着粗气,一遍遍喊她“蓝蓝”,而自己被一点点卷入温暖又汹涌的欢愉漩涡,不可自拔。江宁的声音很有蛊惑力,她忍不住与他对视,随即陷入一潭深情而温暖的眸光。
      这双眼睛,她曾在父亲的脸上看到过。那时候的父亲就是这样看着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她。父亲的眼神暖极了,暖化了暮冬时节残留在海面上的浮冰,也暖化了刚出生的小蓝蓝心中,对没有母亲子宫温暖的大海的恐惧。
      于荧没有拒绝江宁的示好,低头吃掉了他手中剥得干净的虾肉。江宁见状,摘去充满油渍的一次性手套,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倾身轻吻她微皱的眉心。
      吃完饭,江宁把碗筷拿到洗碗机清洗,而后将文花雨收集的资料递给于荧:“于瑾和汪镜都是季雪的灵魂碎片,他们灵魂完整剥离躯壳,已经回归本体了。”

      得知于荧醒来,文花雨第一时间将她带到工作室。显示屏里,黄夏的表情很是严肃:“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知道……不该被仇恨蒙蔽,擅自行动……”于荧站在屏幕前,乖乖受训。
      “还有呢?”
      “法术掌握得不好,没法收放自如……”
      黄夏似笑非笑:“那怎么办?”
      “学……”
      “我博士还有一个名额,这周日截止提交材料。”
      听到这句话,于荧愣了一下:“嗯?”
      “嗯什么嗯?”黄夏语气凌厉了些:“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除了你们几个星司只有我们首都有,教不会你我就是历史的罪人!”
      于荧立马回答:“好的没问题!!!”

      回家路上,江宁幸福的笑里藏着淡淡的忧伤:“过两天,我们得搬到龙城了。”于荧心里一颤:“海水又上涨了?”
      “是啊,过不了多久,整个石城都会变成海底城,文花雨已经在忙着转移城内的动植物样本。”江宁握着于荧的手,和她一起踩着落叶,漫步在萧瑟的街巷中:“你以后,大概率可以在龙城的山顶上,看到近在咫尺的海岸线了。”
      于荧知道江宁是想转移话题,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但她还是想再次确认一下:“我感觉自己跑的挺远的,公海上也没什么岛,真的没人受伤吧?”
      江宁曲起手指,轻轻刮于荧鼻子:“现在知道怕了?”
      看到江宁的情绪一切如常,于荧不好意思地说:“修泽说的没错,他没了,还会有新的西极星出现,世界没必要因为我平添负担。”
      江宁紧紧揽住她的肩,笑道:“所以你以后,是不是可以把注意力都放我身上了?”
      于荧踮脚,轻啄江宁的唇角:“知道了,宁化府掌门人。”江宁笑着把于荧捞回怀里:“你揶揄我!”

      铺床的时候,江宁从于荧的枕头下发现一只小鲸鱼。收完衣服的于荧见了,立马把小鲸鱼从江宁手里夺过,涨红了脸:“呃它……安全,卫生,可控,不会给人留下弱点和把柄……”
      江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明白,这是你的权利,不用征得我的意见,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对你很满意,真的。”于荧迅速把东西放回防尘袋,打开“仓库”放了进去:“只是它陪伴了我很久,不舍得扔,怕你多想……”
      江宁把于荧抱在怀里,心情十分愉悦,带着笑意说:“那我以后得好好表现,争取让你更依赖我。”于荧羞红了脸,抬起拳头轻轻捶打江宁的肩膀。

      半夜。于荧睡梦里突然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挡着她的胳膊无法伸展。迷迷糊糊中,她将异物使劲推开。不一会儿,她的脚又碰到了什么,有点硬,又有点冰。她猛地一踹,听到什么东西落地,感觉床上没有别的东西,就呈大字沉睡过去。
      没睡着几秒钟,她突然惊醒,抬头看到江宁在夜色中可怜巴巴坐在床下,委屈地吸吸鼻子,眼睛里都是细闪。于荧手忙脚乱下地,把被子披在他身上,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自己结婚了……”江宁看着于荧,光撇嘴不说话,眼泪如同回南天的水珠,漱漱而下,于荧心更疼了。
      等二人重新躺回床上,于荧手脚并用,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江宁箍在怀里:“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江宁侧过身,把于荧搂紧,声音小心翼翼:“你别不要我……”于荧抱歉地轻吻他的嘴唇,没过一会儿,江宁的体温已经从冰凉慢慢升了回来。被窝一暖和,于荧也开始陷入睡前迷糊状态,和江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宁问:“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开窍的?”
      “我在齐国的时候就非你不可了……”于荧闭着眼睛,陶醉地嗅着江宁身上好闻的紫藤萝花香:“如果你问的是失忆后。最开始只是莫名在意海灯的存在,我讨厌世界都记得她的名字,讨厌别人把我当做她,更讨厌别人一提到她就带着赞赏和倾佩,我一想到她,就莫名窜上一股火……”
      “后来在椰城酒店楼下,你抱着我,你的双臂好有力量,如果真的是我让你情不自禁,那该多好。可是你不解释,我生气啊……”于荧喋喋不休地控诉着心里的不满,看到江宁微笑的嘴角失落地凋谢,于荧用手牵动他的唇角往上提:“你怎么不笑了,是不好笑吗?”
      江宁宠溺地望着妻子,任由于荧捏他的脸。于荧玩够了,埋在江宁脖颈深嗅:“你身上的紫藤萝花香,我记得我是姑娘的时候就很喜欢,现在也是。”听到这里,江宁不再克制自己,吻上于荧,唇齿相依中交缠着海风与花香。不知过了多久,江宁喘着气,松开了她:“以后不许再赶走我……”
      于荧被江宁吻得迷糊,意犹未尽,江宁哭笑不得:“昨晚折腾那么久,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见。”江宁的体温暖得刚刚好,像不用插电的暖气,于荧意识慢慢模糊。没过一会儿,两人都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于荧醒来,发现江宁还在睡。她轻手轻脚把被子给他盖好,欣赏起他绝美的睡颜。他虽然爱哭了些,但温柔坚定,有他在,于荧感觉自己站在了山顶,拥有了俯瞰世界的力量。
      她伸出食指,轻轻触摸江宁温软的唇,软到可以在她身上种满会发热的花,软到会忘记江宁本体是个坚硬的石头,软到于荧发现爱意在心底暗涌。似乎发觉到唇边的动静,江宁将于荧紧紧抱在怀里。满天的花香中,于荧在爱人的温暖怀抱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天越发的冷了,于荧呵了口气,心想冬天没有暖气的石城还真有点像以前的小岛。当然,是未设城封的那样。桌上放着风扇一样的东西,江宁知道她闻不惯空调的味道,便买来了人工太阳,于荧觉得跟自己相比,江宁为她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的自己除了写论文,补充大陆学术领域的空白,也许只有好好生活,不被世界的阴暗面影响,做个智慧的人,才能对得起所有人的努力与牺牲。在南极的小岛上,自己的老榕树旁总有一根紧紧依靠的藤萝,现在她有点理解,为什么那颗藤萝会长成拥抱榕树的样子。因为有了依赖世界的理由,就不会轻易想到死亡。

      时间又来到年底,于荧一觉醒来,发现外面下雪了。石城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纱,薄薄的一层,像撒在面包上的椰蓉。江宁身着一身长衫,把下半身遮得严严实实,默默伫立在院子里的樱桃树旁,任雪落了一身。她披上羽绒衣,走出门,站到江宁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寻去,只有屋檐点缀下,无尽的茫茫雪白。
      她轻轻拂去江宁头顶的雪,冷气在接触手指时化成温热的细小水珠。她牵起江宁冰凉的手,哈了口热气:“怎么在这儿站着呢?”江宁目光温柔,享受着被于荧照顾的感觉,他趋近于零的体温也慢慢上升:“我有点热。”
      于荧把羽绒衣裹紧,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热?”江宁眼神浑浊,替于荧拢了拢额头边的碎发:“我太爱你了,有些事不受我控制……”
      “咳咳……石城的雪景确实有种婉约的美,难怪你喜欢。”于荧一开始不理解,但看到江宁从耳朵红到脖子的模样,瞬间秒懂:“等去了龙城,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梅花淡墨痕……”江宁炙热地看着于荧,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可我现在想以朱砂为墨,不知夫人……可否为我提供特别的宣纸……”
      “现在?”于荧脸上腾起两片红霞,看得江宁如醉如痴。他轻抚于荧肤如凝脂的肉脸,呼吸开始发烫:“嗯,灵感稍纵即逝,你写过论文,我想你应该明白它的难得……”
      听着江宁含蓄的表达,于荧轻笑出声。见妻子没有拒绝,江宁一把将她横抱起,走进爱巢,温柔绘制独属于他们的傲雪寒梅图。

      农历新年到来之际,于荧完成教研院的任务之余,还要去美术学院帮忙。江宁下了班,去美院接她回家,一进门,看到于荧正坐在梯子上,给巨大的石头描待刻字样。江宁站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这些字要刻到石头上?”
      “对的,现在海平面不是还在上升么,把文化典籍刻在石头上,哪怕沧海桑田,大陆的文明也不至于毁得一干二净。”于荧一边描字样,一边跟江宁聊。
      “我听说了,京上本打算和各位大陆之魂合作,把气候对海洋的影响降到最低。可一涉及到利益,没人愿意出头,更不愿意合作,只想保全自身,甚至趁火打劫。”江宁无奈地摇头。
      “人类啊……就这么着吧。”于荧挑眉,无所谓道。
      江宁忽然话锋一转,仰望着梯子上的于荧:“你说我身上要不要也刻点什么字呀?”
      “你想刻啥?‘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于荧睨了他一眼,酸酸地说:“然后有个人过来‘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又是《石头记》的梗,江宁笑不出来了,委屈道:“我还没说刻什么,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于荧冷笑:“那你想刻啥?”
      “蓝蓝之墓。”
      于荧被逗得扑哧一笑:“你还怪浪漫的嘞。”

      于荧硕士毕业的时候,她穿上蓝黑硕士袍,江宁为她佩戴刺绣着紫色藤萝花的云肩,整理同色系马面裙的裙门,最后将缀满紫藤萝花瓣的硕士帽牢牢别正。他的小姑娘从今天起,就是真正的硕士了。
      温玫今年没有出差,她也像当初庆祝师兄师姐毕业一样,给了于荧一个砖头厚的红包。看到于荧江宁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她也是十分欣慰。
      得知温老师已经顺利通过面试体检政审,正式成为首都的一名公务员,这顿饭于荧吃得兴致盎然,多喝了几杯,没多久就开始看着江宁的侧脸痴笑。温玫笑着摇头:“大于有点醉了,你们等会儿打车回吧?”
      江宁问:“那你怎么办?”
      “接我的人来了,在那儿呢。”温玫朝门口看去,地质学院院长罗庭走了过来,冲江宁打了个招呼,温玫很自然地挎上了他的手臂。
      想到过去两年,罗庭对自己时不时的关照,江宁恍然大悟。温玫为了于荧,把罗庭发展成教研院的眼线,如今于荧已经完成了硕士期间的任务,她和罗庭又把彼此纳入到各自的人生里。不得不说,天作之合是有它自己的规律与想法的。
      而在这喜气洋洋的一天,有人开心,就有人崩溃。物理学院的实验室里,一群被迫延毕的硕士和博士集体发出绝望的哀嚎:“重力!怎么!!成9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拉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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