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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鲸殇 ...

  •   负物质世界中,大司命与数不清的黑袍首领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帮白袍首领们给灵魂们排队,等候少司命的投生命令。有的灵魂等了很久,十分焦躁:“这投草被烧,投鱼被毒,只能捡自杀的躯壳用,啥时候能好好过完一生,啥时候能投胎成人啊??”
      “我刚刚接到萨拉大人的线报,历任上级司星将很快到来,为停滞繁衍的正物质世界解决问题。”少司命看着人满为患的空间,努力维持秩序。
      这话少司命说了不止一次,灵魂们哀声载道,有些等累的纷纷离开地面,往更远的生命之星飞去:“算了算了,这个星星算是废了,走吧。”有的灵魂一屁股坐下,愤懑不平:“修泽这种人类高层不死,这个世界就没法发展下去了。”
      还有些灵魂初来乍到,直接飞到手拿手电筒的修泽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骂得声嘶力竭,当然,这一切在正物质世界都是无法听到看到的。

      “愿你来生懂得为自己而活吧……”耳边的声音像涟漪一般荡漾,反弹,鱼茔躺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依旧是一片黑暗。好逼真的梦啊……
      想到梦里的自己一心做好符合标准的优秀女孩,却仍得不到心仪男子的肯定,鱼茔心里涌上一股失落又难过的感觉。
      “嘀——嘀——嘀——”的机械声如同细密的铆钉不断敲进鱼茔的耳膜,她觉得这种声音好吵。“吵死了……”她呢喃。
      眼皮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撑开,鱼茔眼前瞬间一片莹白,她想闭上眼,却被那只手撑得更大。看到鱼茔的瞳孔在强光下正常收缩,修泽陷入狂喜:“还真活了。”
      意识到实验真的成功了,他关掉手电,兴奋地在实验室里狂跳。

      没过多久,修泽带孩子快抑郁了。对着鱼茔懵懂的脸,他忍无可忍骂道:“人家蓝风轻学啥也快,你咋这么笨,连走路都不会。饿了就吃啊,只对着食物张嘴,是希望它们自己跳进嘴里吗??”
      “她很调皮,会用所有已知的词骂对她不好的人,会编瞎话让伤害她的人吃瘪,会和不讲理的人讨价还价,恨不得不花任何代价把能占的便宜都占了……”梦里那个漂亮男人喜欢的女孩是这样的,这样行事似乎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那么她也可以学一点吧?人类年龄7岁,却只长到一米刚出头的鱼茔对修泽翻了个白眼:“说明你教得不行呗。”
      修泽听不懂鲸语,却看懂了鱼茔翻白眼的样子,他气得把碗筷一摔,把鱼茔推倒在地,飞起一脚踹到鱼茔稚嫩的双腿上。鱼茔仿佛感觉不到疼,不哭不叫,小手在地上一摸,把掉在地上的肉块飞快塞进嘴里。梦里那个男人在战火纷飞中丢下了金银细软和喜爱的书籍,却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她对此很疑惑,那个男人只说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人比什么都重要。”没错,只有活着才能找机会杀了这个动不动就拿她撒气的人。“等我长大了,一定亲手肢解了你。”鱼茔一边吃肉,一边恶狠狠地想。
      看到如此熟悉的一幕,修泽从鱼茔小小的身体中看到了幼时的自己。他突然抱住吃得满脸是油的鱼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对不起……我发誓过不会成为父亲那种人的……“
      鱼茔心里骂了一声神经病,不知道是肉丸有点大,卡住了嗓子眼,还是不习惯熟食的味道,她瞬间在修泽怀里干呕,吐了他一身。这一幕让修泽更觉得是自己吓到孩子了,他将鱼茔抱在腿上,一边唱着不熟练的儿歌,一边亲自喂她吃饭。

      与此同时的门外,修泽的工作人员拿激光枪抵着蓝风轻的后心,让她看清楚里面的鱼茔确实复活,才拎起她手中的镣铐将她牵走。
      蓝风轻本想生死由命,利用自己的永生耗死修泽,拖死人类,没成想蓝蓝居然被人类成功复活,还继承了永生。从无所畏惧变得被人拿捏,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她心情很复杂,既担心蓝蓝会成为自己的软肋,又庆幸自己身边还有家人。但事已至此,她只好扛起族长的责任,想办法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族人过得好一些。
      光芒刺眼的医院楼道里,身披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数不尽的担架把折磨到昏迷的各种动植物推进病房。没过多久,担架又把盖着白布的生命推了出来,整组流程机械得像工厂的流水线。蓝风轻眉头一皱,问押解她的工作人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为了获取药物在人体内发挥作用的数据,做一些同类替代实验,有牺牲很正常。”工作人员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正常不过的事。
      “替代?那也就是说存在一定误差喽。”蓝风轻嘲讽道:“既然是人类要用的,为什么不直接找人类做实验对象?”
      “这是与道德相背离的事。”工作人员将她带上军队的车,就拉上了车门。
      人类满足自己的私心,找别的生命做代替实验,找同族就是与道德相背离。这样的世道,真理只掌握在强者与权力手中。蓝风轻的微笑渐渐扭曲,充满仇恨地盯着前排军官的后脑勺。
      回到军队,军官把战争任命书和用来保存最新武器的“仓库”戒指推到蓝风轻面前,她戴着镣铐,不屑地抱臂后仰:“这是谁的意思。”
      “你无权过问。”军官说完,凭空拉出一个透明的显示屏,上面显示修泽正把特制的链绳套到鱼茔脖子上,这种链条不会形变,切割不断,高温不熔,全靠激活它的人控制,蓝风轻手上就戴着一个。她内心虽然拒绝,但不得不接过这残忍的任务。她如果继续不配合,鱼茔的日子怕是不好过,那么自己到时候很大概率会受到家族诅咒的反噬,白活一生。

      蓝风轻的身体成长得比鱼茔快,目前已经成年,骨头也基本闭合。而鱼茔还是小孩的模样,和蓝风轻站一起,头顶只到她腰部。蓝风轻俯视鱼茔,小小的她脖子上戴着笨重的锁链,十分刺眼。她强忍心中的愤恨,故作轻松问:“当人类玩物的感觉怎么样?”
      鱼茔从旁人听过蓝风轻的战捷,知道她此时的风头火势,只低低说:“不敢和你比。”
      “别墅虽好,终究还是比不过我的沙场点兵。”蓝风轻其实不喜欢打仗,可她别无选择,她不打,将来就是鱼茔去打。身为族长,却眼睁睁看着子民被人驱使,她就算躲着独活,心里也不会好受。
      鱼茔不明白,族长夫人明明可以逃走,为什么选择替邪恶的人类卖命。她仰视着蓝风轻,质问道:“替人类点兵?”
      “只要能听到人类的哭嚎,管他替谁点兵点将。人类最好永远达不成共识,永远处于内讧,这样我就能轻而易举让他们灭族。”在鱼茔面前,蓝风轻丝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旁边负责监视的军人听不懂蓝鲸家族的语言,雄鹰一般的冷眸死死凝视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
      探视时间到了,房间内响起警报声。蓝风轻笑着摸摸鱼茔的小脑袋,说得云淡风轻,正如她的名字:“我走了,你好好活,记得祝我死在战场上。”

      正值午夜,世界却一片明亮,天上挂着十几枚人造太阳,发出刺眼的白光,将玻璃搭成的高楼大厦晒得晃眼。修泽戴好墨镜,牵着鱼茔的链条从部队里出来,每隔一段路就能碰到将死或已经饿死的流民,他们拖家带口,瘦骨嶙峋,在这光明的世界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家当。
      这个世界上,没有谋生技能的人只能等着负责人送来分配的口粮,可东西到他们手中,吹一吹就没有了。那些活着的人,看上去和死去没什么两样,都是垂垂老矣,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身边但凡有个差不多健康的孩子,都会被衣着靓丽的人掳走。这些被抢走孩子的家长不挣扎,不哭喊,反而对孩子的去向充满了希望。穷,是养不起后代的,与其等着饿死,还不如让孩子们去更好的地方生存。
      永生是从植物开始摸排的,可拔光了最后一颗小苗,人类还是无法获取可继承的永生基因密码,人类政权的手自然而然伸向了动物。修泽有了鱼茔,父爱如山崩地裂汹涌而来,似乎让他冷静了一些,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手下的家园。他本想改变一切,却发现事态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他站在十几个人工太阳下,连影子都没有。他不禁怀疑自己:“我是不是错了……”
      鱼茔一听,顿时觉得这人伪善得厉害,她操着熟练的鲸语嘲讽:“苍天了,不让植物存活,还想让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那么牛逼,谁敢说你一句错。”
      “我是为了人类,才研究永生的。”修泽伸出苍白的双手,上面仿佛沾满了血:“可这样的人类社会,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老弱病残不是饿死,就是被凌虐死,你应该把这些受苦受难的人杀光,他们就不用受罪了。”鱼茔继续用鲸语骂。
      “你在说些什么?听起来像唱歌一样。”修泽笑着摸了摸鱼茔的小脑袋。
      鱼茔抬头,用不熟练的人类语言说:“我夸你呢,你很厉害。”
      “谄媚。”修泽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感叹道:“到了我这个位置,尽管可以只手遮天,呼风唤雨,想听一句实话,却难得很呢。”
      “你是害死我家人的凶手,剥削族长夫人劳动的变态,装什么仁慈圣人。”鱼茔笑着拿蓝鲸的语言骂。
      修泽突然按住她的头:“你骂我呢?我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到你的词很脏。”
      鱼茔亲昵地抱着他的大手,对他展开甜甜的,人畜无害的笑容,鲸的声音俏皮而悠扬:“傻逼。”

      回到家,修泽将厚厚的窗帘拉上,隔绝了窗外亮如白昼的人造太阳光。想到鱼茔成天跟蓝风轻说着他听不懂的加密语言,他觉得必须得改变她的习惯,于是开始筹谋给鱼茔找合适的老师。可鱼茔成天傻乎乎,只知道吃东西的样子让他十分不放心,他试探地问:“你觉得作为一个人类最值得拥有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鱼茔第一时间就想起梦里那个名叫飞花的男人,她不假思索道:“一个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修泽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扇到她头上:“是钱!没有钱你谈什么理想,谈什么价值观,谈什么信任和依靠!!没有能赚钱的脑子,你身上只有子宫和内脏有价值!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从别人身上找依靠,就再给你一巴掌。”
      鱼茔吃痛地捂住脑袋,泪眼汪汪,不断点头。

      第一任老师被修泽轰走后,鱼茔很不理解:“那个人很好,可不可以不要对他那么凶……”
      “他?”修泽指了指那人被架走的背影:“哪里好了?”
      “长得好看,还给我买好吃的。”鱼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修泽气得把鱼茔脖子上的链条缠死在他的床边:“所以他说他带你去玩你信了?”
      “他干嘛骗我。”鱼茔不理解,继续嚼着嘴里的鱼干。

      吃晚饭时,修泽把容貌尽毁,四肢皆断的血人拎到鱼茔面前。这个人是教她人类语言的老师,曾在几天前跟她说,会找时机偷偷带她走。这人此时却浑身是血,眼睛熠熠生辉,他看着鱼茔像宠物狗一样被拴在床头,心中悲痛无比。鱼茔被这个血腥的场面吓得把吃进去的虾全呕了出去。
      “你这喜欢够肤浅的。”修泽嗤笑,说完拎起这个向外界泄露实验数据,企图将鱼茔卖给另一个大陆的叛徒,往斗兽场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斗兽场内便传来各种野兽心满意足的咆哮声。
      料理完一切,修泽回到家里浴室,把身上的血腥味洗去:“我会找其他人教你做人的道理,我身边不需要有脑子没智商的废物。”

      第二天,一个脑壳锃光瓦亮的大叔来到了别墅,他笑眯眯地弯下腰,给鱼茔递来一盒冒着热气的章鱼小丸子:“孩子,你好呀~”
      “爷爷,你是谁呀?”鱼茔被丸子香得口水直流,她开心地接过。
      “我是章鱼,是这片大陆的京上,你可以叫我章墨爷爷。”章墨满目慈爱,对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十分喜欢。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锦盒:“初次见面,给你一个礼物。”
      盒子拿在手里暖乎乎,软绵绵的,鱼茔打开,里面是颗晶莹剔透的心形石头。石头内部凝结着几朵云雾,云雾中绸缎一样的金色丝带相互交缠,从不同的角度看,荧荧星辰般的色泽流光溢彩,鱼茔一下就爱上了这种亮闪闪的东西。章墨说这是从人类给的贿赂里挑的,看到她这么喜欢,他也很高兴。
      看到对方这么用心,她瞬间喜欢上这个没有头发的爷爷。她好奇地问:“京上是什么?”
      “京上是城魂的首领,而城魂是一片土地最初的土著生命。我们经常会和人类一起商议事务。”鱼茔脖子上的锁链死死接在床脚,章墨看得心疼,却无可奈何。
      听到章墨的身份,鱼茔把石头和丸子都放到一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爷爷,你是京上,这么厉害,能不能让修泽别再虐待其他生命了……”
      “孩子,城魂和人类合作共生,但并不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章墨遗憾地说,见鱼茔难过,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现在许多种族开始反抗他,我能感觉到他的体系已经有瓦解的趋势。你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在海岸线附近徘徊等你,到合适的时候爷爷会帮你,你和其他小伙伴能跑一个是一个,所以你不要放弃。”

      自从知道爸爸妈妈在海岸线附近等她,尽管戴着沉重的锁链,鱼茔的性格开朗多了。章墨说石头喜水,越泡越透亮,她便把章爷爷给的金发晶养在水里,只要修泽不在家,她就和碗里的石头伙伴聊天解闷。
      每次换完水,石头还散发出十分清香的味道,鱼茔心情一好,就会十分爱慕地亲吻它冰凉的身体。修泽曾经送给她许多玩具,基本上都被她放着落灰。修泽愤怒时,曾拿鱼茔的东西出气,地上时常散落着各种物品的碎片。她特意从墙角中刨出未损坏的仓库遗孤,拿指尖血激活后,将金发晶小心翼翼藏到新开辟的储藏空间。
      有一天夜晚,鱼茔在睡梦中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修泽迷迷糊糊下地,路过鱼茔的地铺,在窗帘掀开一条缝。等看清发生了什么,他骂了一句脏话:“卧槽,咋又掉了一个太阳。”随后新信息像鞭炮一样响个不停,他简单穿戴好,戴上墨镜离开了家。

      几天后,章墨一边给鱼茔做饭,一边和她聊天:“他们在后花园附近抓到一个永生九尾狐,我觉得蹊跷,按理来说永生者不应该这么高调的出现,哪怕是个幼狐。”
      鱼茔不太懂里面有什么逻辑关系,她捏着金发晶,对着灯光,极其入神地欣赏石头内部闪耀的金丝和云雾一般的棉絮。想到那只狐狸和她一样离开亲生父母,孤零零的,她不由得悲从中来:“她的爸爸妈妈一定很想念她。”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鸟类尖锐的嘶喊声,章墨盛饭的手一抖,犹豫不决地走到窗口,掀开一条缝,他朝鱼茔招手:“你过来看,是凤凰。”
      鱼茔捏着石头,扶着链条慢慢起身,从窗帘缝隙里看到一只巨鸟发出惨烈的哀嚎,不停扇动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羽毛,拼命向更高的天穹飞去。可它还没有飞多远,白天呈透明状态的人工太阳便朝它射出若干条激光,它悲戚的声音戛然而止,天空中只留一抹乌黑的烟尘,久久不散。
      “人类管这叫涅槃。”章墨沉重地拉上窗帘。
      可鱼茔仍然被窗外的景象震惊:“天上发光的绳子是什么?”
      “那是人们创造的龙。”章墨擦掉眼泪,继续回到厨房给鱼茔盛饭:“没想到这种拼凑起来的物种真的可以问世……”
      “都消失在看不到的太阳里了……”隐形在碧蓝天空中的人工太阳把飞舞的龙一个接一个射死,只留一团团不散的黑雾,鱼茔的声音飘渺而恐惧。

      经过一段时间,鱼茔和章墨在一起说说笑笑,对待修泽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与冷淡。章墨是章鱼,和蓝鲸之间有种族隔离,修泽并不担心章墨会对她产生异样的感情,可他始终介意鱼茔的区别对待。有人曾跟他说,孩子谁带自然和谁亲。他一气之下单方面撕毁合同,直接给章墨支付了赔偿金的十倍数额,不许他再影响自己和鱼茔的父女感情。
      赶走了章墨,修泽录入指纹,将鱼茔脖子上特制的锁链解开,他去哪,就让鱼茔跟着去哪。不就是陪伴么,如影随形就好了呀。修泽只顾着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鱼茔,却不自知掉入了人类编织的巨大陷阱。

      鱼茔就这么跟着修泽往来于生命科学学院各个部门,科研人员们很快就和这个修泽新收养的女儿打成一片:“鱼茔越长越漂亮了啊!”
      看着周围人对鱼茔虎视眈眈的模样,修泽再傻也反应过来是有人想借他的手,将鱼茔带出来给大家展示永生的可继承性。俗话说闷声发大财,他无比懊悔自己脑袋一热,把这么宝贵的秘密轻易示人。他作势嘲弄:“一摊永远长不大的鱼肉罢了,你们不会感兴趣吧?”
      科研人员露出“你懂的”的笑容:“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严厉嘛。”
      “人类和动物有种族隔离,别哪天你一冲动反而断子绝孙。”修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火速签完字,把文件摔进表情尴尬的同事手中:“实验没搞完鬼心思倒不少,数据出不来就去斗兽场精神精神,我的恐龙们可是好久没开荤了。”
      斗兽场是修泽百分百控股,用来研究永生的一家生物实验中心,位于大陆最中心的昆仑城内。平日里会有人从世界各地狩猎回各种动植物的物种,经过一系列实验,验证样本体内是否有永生基因。除此之外,研究员们还会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尝试创造新的物种,可这项技术的应用效果十分不稳定,研究的速度总是跟不上变异的速度,最终样本都变成意料之外的样子。比如修泽口中所说的恐龙,就是变异的家禽。

      好不容易应付了跟鱼茔不怀好意打招呼的人,手下又急匆匆探过身问修泽:“……不听话怎么办?”
      修泽因为一时大意中了别人的圈套而烦躁无比,正苦恼地想接下来的对策。被突然打扰,他只听清了手下后边的话,然后不耐烦地说:“不听话就打,打服了就听话了。”
      没过一会儿,屋外传来男人的爆怒声和女人的尖叫哭喊声,修泽定睛一看,是手下正在暴打自己的新婚妻子。修泽想起来前两天似乎听手下抱怨了几句,为什么娶的几任妻子都没有生育能力,而这个新娘子手上正戴着参与试管婴儿健康检测的特色手环。手下估计觉得这种事情暴露在大庭广众,让自己颜面尽失,所以恼羞成怒。
      修泽走路带风,一拳把暴跳如雷的手下抡到墙上,锤了他一嘴血:“我他妈说的是试验品,没他妈让你打老婆!”

      很长一段时间内,修泽一边带孩子,一边忙工作,午休时间还得赶回家给鱼茔做饭,没过多久他就在饱和的焦虑中崩溃了。当鱼茔再一次教雇来的保镖如何骗取修泽的指纹,给她解开脖子上的锁链时,他给了她一巴掌,怒吼道:“怎么是个人哄你几句就愿意跟他跑??”
      鱼茔的小脸被扇得通红,但那双眼睛像在盯着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就是想出去!离你远远的!怎么样!!”
      “我告诉你,男人,是不会动感情的。你们在男人眼中就是个物件,能供他发泄欲望,替他承担生育痛苦,给他传宗接代的物件。”修泽气得火冒三丈,稍微一使劲就把小鱼茔推搡地倒在锁链上。他冲她怒吼,满腔愤怒不知是说给鱼茔听,还是说给他那早已死在父亲拳脚下的母亲听:“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他们在意的。才华?谁在乎,你比他强他还觉得是你抢了他风头;样貌?比你漂亮蠢笨的多的是,还前仆后继地免费倒贴;性格?哪个男的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千依百顺;还是床技?有的是专业人士迎合他的口味舒舒服服地伺候好他,你能吗?”
      “那你把我脖子上这个狗链解开,让我走出这个破房子出去玩,我也会喜欢你。”鱼茔突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关怀的意味来,大胆仰起头表述自己的诉求。
      锁链冰凉的冷光突然将修泽晃冷静了些,回想到他的竞争者最近明里暗里表示让鱼茔参与研究院里的各项实验,他果断拒绝:“那不可能。”
      “你说得对,男人都是贱种。你嘴上说不值得,其实是你不配。”鱼茔不明白人类利益团体内部的风云诡谲,她朝修泽吐了口口水,怒骂道:“你不仅不配,还自私,自大,自傲,自以为是!!”
      “这些词都是谁教你的?”修泽被骂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钳制住鱼茔的下巴,危险地盯着她稚嫩的脸庞。
      “你啊。”鱼茔攒够唾液,又吐了修泽一脸:“傻逼。”
      修泽没躲开,被鱼茔的口水减到眼睛。他嫌弃地擦去脸上的污渍,撸起袖子在床上翻找自己的皮带:“看来我非得给你好好上一课,才能让你涨涨记性了。”
      “我不想看你亲自示范什么是床技,恶心。”回想到修泽经常趁她睡着时和不同模样的女孩在床上打滚嚎叫,鱼茔胃里就止不住反酸水。
      意识到自己有时候动静太大吵醒床脚的鱼茔,孩子还懂事地一直装睡,修泽有些心虚,翻找皮带的动作开始不那么坚决。他纳闷地说:“你和蓝风轻真的是一家人吗?怎么素质差了这么多。”
      “我差那你弄死我啊,孬种。”鱼茔知道自己对修泽还大有用处,她丝毫不畏惧地激怒他。
      “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看到鱼茔精准踩到自己的弱处,修泽彻底投降,却做出潇洒不羁的姿态继续回到灶台前给鱼茔弄饭。
      察觉到自己这招好使,鱼茔十分痛快地骂:“怂包。”自己这条命早就该死了,管他是饿死还是被凌虐死,谁不让她好过,她就不让谁好过。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拖死一个不亏,连带两个赚了。

      眼看自己和鱼茔的关系逐渐针尖对麦芒,修泽突然改换了相处策略,让鱼茔亲身观察男人最恶劣的一面,省的她因为对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或好听的嘴就把她骗得分不清好赖。于是他把她带到某个下属的家里慰问生活。
      自从修泽来到这个下属的家里,这个陌生男人全程对妻子吆五喝六,妻子听话照做还嫌东嫌西,不停地对修泽抱怨她生了孩子就丑的不能看,倒人胃口。妻子一个人默默无言,像个陀螺在家里忙得脚不离地,从洗菜池转到洗衣机,从鱼茔所在的饭桌又转到厨房。
      修泽倾听下属汇报工作期间,妻子小心翼翼向丈夫讨要生活费,男人见邀功被打断,没好气地转了还没鱼茔零食花费多的数字。好不容易做完一切,女人笑着向孩子说了声累,孩子不解:“不就是做点家务吗?”听到这话,妻子强撑许久的笑意彻底绷不住了,她冲进洗手间放声大哭。男人听到动静愤然起身,狠狠踹了卫生间的门好几脚,咣咣几声巨响后对里面的人叫嚣今天大领导在,别给他丢人。旁边的孩子对此毫无反应,云淡风轻地继续吃手里的鸡翅,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发泄完所有不满的男人在面对修泽时,瞬间换上一副谄媚讨好的笑颜,颇为自豪地报告完所有工作进展。修泽毫不吝啬大为夸奖他的功劳,心底里却对他充满鄙夷和不屑。鱼茔对这一切目瞪口呆,坐在修泽身边不知所措。回家路上,修泽抱着难得乖顺的鱼茔,嗤笑道:“还期待有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救走你吗?”
      “我不会找这样的人救我。”鱼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震颤,整个人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手指。
      “男人都是这样,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鱼茔愿意好好跟他说话,修泽心情十分畅快,终于赢了这小崽子一回。他将鱼茔抱得更牢:“你能做到不是那个女人的模样吗?尤其是在普遍认为这样的婚姻是正常的世界里。”
      鱼茔似乎吓坏了,不再吱声。看到自己的教育有效果,修泽补了一句:“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某个人莫名其妙地友善,不论男的还是女的,我会让那些人以各种方式死在你面前。”

      还没等鱼茔弄明白修泽到底是强行将她从父母身边掳走的人贩子,还是被人类世界利益绑架成人贩子的精神变态,她所在的修泽卧室又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浓妆艳抹,身量妖娆,有点意外地看着地上戴着狗链的小姑娘,不可置信地说:“你是……阿泽……女儿?”
      每次屋子里出现女人的身影,鱼茔就明白这一晚上她又不能好好睡觉了。出于对自己耳朵的尊重,她开始使出浑身解数编瞎话:“他经常让女孩子怀孕,还让打胎,你想好再答应他。”
      女人疑惑:“他不是生不了吗?”
      “他骗你的,只是为了不戴套。”最近修泽给她科普了很多关于性的教育,鱼茔几乎是张口就来:“他技术可烂了,靠道具,而且还是个变态,好多姐姐都被他弄伤了。”
      洗完澡的修泽一出浴室门,女人给了他个巴掌转身就走,给修泽整的一脸懵。他一头雾水地问鱼茔:“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你短,长度短,时间短,什么都短。”鱼茔开心地摇头晃脑,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好好好……”修泽气得哭笑不得:“你这么玩我是吧。”
      鱼茔歪着头,指了指脖子上的锁链:“要不就放我出去。”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觊觎你吗?”修泽无奈地蹲在她面前,戳了戳她的额头:“再犟你就和蓝风轻一样出去平城。”
      “你不是说女孩在你们男人眼里都是物件吗?”鱼茔反问:“你怎么这么容易被一个物件激怒破防?”
      “她是免费送上门的,白给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要。”见鱼茔伶牙俐齿,修泽开始对这个小丫头陈述自己的观点:“倒是你这个小畜生,我给你吃穿,你却恩将仇报造我谣,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是我的问题。”
      鱼茔扯扯脖子上冰凉的锁链:“这种吃穿,不如饿死。”
      “没有你,我拿什么理由控制蓝风轻替人类卖命。”修泽完全不吃这一套,信心十足地说:“你有种就自杀,别忘了你也有永生,能不能死成,你尽管试。就算死了,转世了,我也有的是办法把你弄回来。”
      “臭傻逼人类。”鱼茔抓起他的手就咬,却被修泽轻易躲开。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指头:“你个蠢鱼应该庆幸我不恋童,对孩子不下手。”
      鱼茔不听他逼逼,瞬间翻脸:“你什么时候死,我给你烧厕纸,你死了应该会有更变态的人宠幸你的屁股。”
      修泽是异性恋,进行性教育的时候自然是以男女为例。听着鱼茔的大尺度发言,修泽吓得汗毛直竖:“卧槽谁教你这些的???”鱼茔不理他,躺回自己的豪华狗窝,盖上了毛绒被。
      夜深人静时,修泽一直睡不着。他不停复盘鱼茔来到他身边后接触了哪些人,这些人是哪个派别,最上面的靠山是谁。可琢磨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教了鱼茔这些猎奇的东西。不管是谁,修泽现在急需找一个念过很多书,学识渊博但不迂腐,不会看不起女孩,最好没有生育功能,近期还遭受过重大打击,求生意志不强的人,来好好给鱼茔这头来自异族的雌鲸开蒙。

      通过庞大的人脉广泛撒网,修泽还真找到一个自杀未遂的石油钻井专家。他拎着鲜花和果篮,来到这位专家的病房。对方脖子上缠满纱布,戴着固定器,轻轻转动眼珠,看到修泽时,露出似笑非笑的深沉神情。
      “康健呐,生不了孩子有什么,我也生不了,这不也能捡到别人不要的小孩吗?”修泽坐到病床旁,循循善诱道:“你前途似锦,没有生命的延续,还可以延续精神。别人笑话两句就随随便便自杀,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听说你还做得一手好饭?”
      康健脖子没法动弹,对修泽充满了戒备,他含糊不清地说:“你要干什么?”
      “我最近很忙,女儿身边没人照顾,缺个教她读书写字的家庭教师。”修泽说明来意,小心地观察康教授的反应:“我会给您开市面上保育员的五倍工资,社保公积金都交最高级别,不知您意下如何?”
      康健有一瞬间的凝滞,修泽也不着急,慢慢等他考虑。只是一瞬,康健便答应了:“昆仑城西北角有一处石油矿,所开采出的燃料量可维持大陆使用百年,这个诚意应该足够表示我对你的效忠决心。”
      没想到来找康健一回,还有意外收获。修泽从空中拉出大陆首都昆仑城的电子地图,看了眼西北角,嫌弃地说:“一片垃圾填埋场而已。”
      只见康健微微眨眼,电子地图感应到他的瞳孔转动,自动把位置用红点表示出来。康健确认后点点头:“就这个点,垂直挖6000米。”
      没过多久,修泽收购了康健所在的石油公司,以及政府手里的那片垃圾填埋场。工程队开工一个月左右,真的在这片垃圾场的6000米深度发现了高浓度的石油和天然气。修泽的身价瞬间暴涨,成为当时政商界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

      结束了一天的应酬,修泽一身酒气,回到家就开始跟鱼茔诉苦。他为了防止人类把利益的脏手伸到她身上,回绝了许多人的示好,哪怕被灌酒,被嘲笑没有德行,不忠不孝,他就是死活不松口。他自顾自说了一堆,发现鱼茔不理他,便气势汹汹走到睡着的鱼茔身边,把她从睡梦中摇醒。
      最近修泽天天早出晚归,鱼茔一个人睡觉有点孤闷,几乎天天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石头睡。修泽这么一摇,一颗透明的石头从鱼茔的手中掉落,他摇摇晃晃捡起来。这块石头是心形的,毫无打磨痕迹,天然形成。透明的晶体里凝结着金色绸缎一样的包裹物,还有几朵白云似的棉絮。修泽回忆半天,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她送了这么个玩意儿,下意识认为这是哪个登徒浪子专门拿来骗取鱼茔的信任。
      修泽恶狠狠把这心形的破石头带走,来到屋后的海岸悬崖,抡圆了胳膊一把将它丢进了大海,以后不能再让别有用心的人类再接触她。鱼茔从睡梦中被叫醒,整个人始终游离在正物质世界之外。她似乎早已习惯了修泽半夜发疯,抢她玩具,砸她东西,骂她愚蠢,她不哭不闹,平静得异常。

      这块透明的金发晶落进海面,惊扰了一片虾群,一条头顶提个肉瘤灯笼的怪鱼趁虾群尚未扩散开来,张开深不见底的大嘴巴,连石头带食物一口吞了个干净。这条怪鱼点着灯笼继续在深不见底的海里徘徊,徜徉数月后,发现前方有一只轻盈的水母。它刚要张嘴,自己便被更大的鲸吞进肚子里,这头鲸声音很悲凉,不断呼唤着“风轻”“蓝蓝”“嫣姨”“柯叔”……

      石块被修泽丢进大海后,它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等大家再次重见天日,虾米水母的身体,怪鱼的骨骼,鲸的内脏已经成为了土壤,深深嵌在大陆的土地。被风轻轻吹抚,露出了里面闪着金色丝缎的石块。
      风吹雨淋中,一股紫藤花的花露突然从花架落到地上,滴在泥土里,无声滋润着这片肥沃而静谧的土地。金发晶似乎感受到来自母族的血液,它的表面产生了金色的胎膜,将它牢牢包裹在里面。石块中心渐渐出现一个疯狂跳动的小红点,毛细血管不断向四周延伸爬行,与内膜合二为一。心形的石块本身分化出头部、四肢、尾巴,将生命的雏形架构起来,各个器官也在短时间内迅速饱满成熟。
      出生的那一刻,新生命的尾巴自动退化掉了,它挥动双手双脚,撑破了内膜,在裸露的山坡上大哭,吸引了附近的农民。他们一看这娃娃半截身体嵌在泥堆里,瞬间心疼:“这还是个男娃娃,谁家那么狠心,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活埋了他……”
      新生命在无数人手中辗转反侧,最后被一家无法生育的夫妇所收养。等他长大成人,不仅跟着养父母学会了种地,还在邻居黄夏黄夫子那里学习知识。
      黄夏第一世虽已年老,但还是在众孩童的拜师礼中,一眼看出这个拎着一串猪肉,自带紫藤体香的男孩有不寻常之处。他几乎倾尽所有,把自己所有知识与藏书尽数传给了这个男孩。这个孩子不负众望,成了村里声名显赫的新夫子。
      黄夫子仙去后,男孩继承了夫子的学堂。男孩的父母没过几年就双双去了,而他的容貌似是停留在加冠之年,之后再无变化。为了避免口舌,他遵循黄夫子的教诲,背起书简,翻山越岭,改名换姓,远离尘嚣,直到被当时已经在齐国转世,还在稷下学宫任职的黄夏推荐入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鲸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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