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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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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极力呼喊的声音,声线年老而沧桑,是吉山婆婆,晴世立即冲出门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纵身跃去,像一弧银色的光。
救人要紧!
他破开窗子,眼见着恶鬼背对着他,掐着吉山婆婆的后颈,狞笑着要大口的咬下去。晴世呼唤锖兔姓名,手持神器,纵身一跃,刀锋划过,利落的斩了那鬼的头颅,他眼看着鬼的身躯粉碎为烟尘,心想这世间也是不太平,寻常人若是糟了灾,是只能听天由命的。
吉山婆婆惊魂未定,毕竟是年纪大了,禁不住一番生死动荡,竟然落下几滴泪来。
晴世见了她老泪纵横的样子,也不忍心:“这下便好了。”
鬼已经消灭,这宅子里也算是安静了。
锖兔也现身,扶起吉山婆婆。翔太随后也气喘吁吁的赶到,急忙扑进房间里,用瘦削的手臂搀扶住她坐下。彩子也赶到,两人都没问缘由,两个半大的孩子咬着嘴唇,纷纷抱住了吉山婆婆。有人过来问情况,晴世将他们一一安抚劝走。
吉山婆婆端坐了一会,拍拍他两的手臂,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小侍女路过晴世时,低头,声如蚊蚋:“谢谢。”
晴世摸了摸她的发顶,看了锖兔一眼,锖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待两个小孩走后,吉山婆婆对他们说:“不是这个。”
害了大少爷的,不是这个。她哭泣,并非在怜悯自身,而是在为她从小照养到大的夫人而担忧,又为了发现距离真相更进一步而激动。
“似乎是一只白色头发的鬼。”吉山婆婆声音仍在颤抖,她一身的灰色素雅和服上满是褶皱,精神气却眼见着好起来。
自身的遭遇,也娓娓道来:大少爷遇害时,她迟一步赶到。一个从她手下养大的孩子,只剩半口气,握着她的手也强撑着想把犯人告诉她:是鬼,白色头发的......
然而自从大少爷出了事,夫人就像是失心疯了一样,闷在屋子里,不梳洗,也不见人,不同人说话,下人们都说她害了疯病。老爷也因为经商去往它乡,一时回不来。
“可怜的大少爷,可怜的夫人。”她捂住脸。
晴世心头一软:“人有旦夕祸福,生离死别。”世人忙忙碌碌,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不过沧海之一粟,转眼便过去了。
“吉山婆婆,节哀,人死不能复生。”锖兔双手扶住吉山,很诚恳的问,“你知道鬼现在在哪里吗?”
吉山嗫嚅了一下嘴唇:“也许......你们能见见小少爷吗?”
就是面馆里面的大叔们讨论的,木村夫人家从旁支里抱养来的那个小少爷?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处处和他的世界不同,人和鬼怪的界限,生者的世界与亡者的世界,原本应该界限分明。
如果鬼怪能有实体混入人间,坚强的人们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斩除祸祟,正如锖兔生前所做的事情一般。晴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锖兔的背影。
那么,在这个时代,有谁会去祈求神灵庇佑呢。
他的力量越来越弱,是不是也和这方面有关系?
屋子里,锖兔正在和吉山婆婆商讨,策划见小少爷的事宜。男主人不在,木村家家教严格,颇有些平安时代的旧风,虽说夫人是能主持大局的妇人,却也不是外男能够随意见的。
晴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并不是特别在意。手臂上的伤口又在发痒发疼。是小伤,但是正如他坠入这世界以来的一种不适应感一样,密密麻麻地痛意啃噬着他的伤口。
“你之前说要去神社,请巫女神官祈福。”晴世指向自己,说:“我就是神官。”
锖兔抬头看向他,点头:“这样可行。”
神官为夫人小少爷祈福祝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万一小少爷身上有什么“不适”,由神官来进行一些除秽物的法事,也是情理之中。
晴世需要一些好的行头,这一点吉山婆婆来负责办理,为木村一族管家这么多年,她处理事情井井有条,闻言便传唤来一个小侍女,着她去办去。
天渐渐的亮起来,又是一夜未眠。
吉山婆婆待他们走后,收拾整洁身上的衣装,按照计划,如往常一般,清晨前去见夫人。夫人刚起,睡眼惺忪地,正在梳洗,问了一句:“听闻昨晚你受惊了。”
“一点小事,年纪大了不中用,被影子吓到以为是鬼呢。”她当个谈笑似的揭过去,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小少爷呢,今天怎么还是不见他?”
夫人闻言,眉头又蹙了一点。吉山捻起一点水盆里的水,打湿她的眉心,这是她在幼年时常做的游戏,每当她烦恼时,吉山婆婆就会这样做。夫人被逗的一笑。“这孩子,身体还是不太好,又不喜欢大夫来看,似乎也只是身体弱一些不能见光。到了夜间,反而活泼些。”
吉山婆婆的眉头也皱起来了:“这孩子处处显得与别处孩子不同。”
“哦,你又多心了。”夫人微笑:“他是我的孩子。”
虽然是抱来养的,但是她视如亲身骨肉。她儿意外不测,悲痛欲绝......,幸而老天垂怜,转眼间便送来了个处处妥帖的小孩子来抚慰她的心。夫人梳洗完毕,站起来,打消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照常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神官请来了吗。”
之前吉山婆婆半夜出门,用的便是以请神官为夫人祈福为由。她便答:“请来了。正在后院候着。”
“那便让他们上来吧。”
夫人微笑。将和服衣袖收拢,手置于腹部。施施然走到会客室,端坐主位。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她身后置有出于名家手笔绘制松石景观的屏风。桌前茶几雕花绘彩。身下的垫子松软适宜,就连茶水温度,也是仆人们精心将它调制到适宜的温度的。
她端起茶杯,自茶气弥漫中举目望去,自从她儿死后,这大厅是如此的空荡荡。似乎往日的欢声笑语都不复存在。
茶水的雾气蒸腾而上,熏热了她的眼,使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透过雾气,看到一人向她走来,一袭白衣胜雪,行走间似有清气流溢,水杯中的雾气似乎围绕成了他身边的祥云。
木村夫人把茶杯放下,是一副贵族夫人的做派。
她仔细端详,这神官竟然看着如此年轻。神官年龄虽小,却面容端肃,如月般皎洁。他低眉垂眸,一派的祥和。正见他抬起头来,笑着问候,又见少年的英气。
他身旁仅有一人随行,那人带着狐狸面具,垂手站在一旁随侍,一言不发。
小神官世代侍奉神灵,家学传承,聊起天来让人很是宽慰。
神官说想要为她的小儿子祈福,问在何处。她只解释小儿子素来身体不适,见不得阳光。
她那小儿子,原是一处亲戚托给他的。毕竟不是从小养在膝下的,也不知年幼时在哪里害了疾病,见不得光,见不得血。那亲戚看着神色慌张,面庞消瘦,似乎像是惊吓过渡,也看不出什么好相,孩子给他养,再好的苗子也得废掉。她于心不忍,便接过手。
“我那孩子体弱多病,见不得光。只在夜间出来玩耍。”
那带狐狸面具的少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神官微笑点头,说:“无妨,待为小少爷祈福过后,一切祸祟便不会再犯。”
“如此便好。”
法事决定在晚上举行。
晴世时间紧凑,一半心思用在木村宅邸,一半心思飘到远处神社,一个人分两半简直不够用。
幸而吉山婆婆老练了一辈子,没让他们多费心。一天之内将场地准备好,不是什么难事。府里的下人们自她处领了命令,鱼贯而出。
晴世脱去白色狩衣,只着青色的单衣,和锖兔一道蹲在高处的房顶,看底下人忙得脚不沾地。
晴世双手抱膝:“再站高一些,你再看这底下的人,便如同蚂蚁一般。”他又指了指天上,“高天原的神灵,世间的人们,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道路要走。谁的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天道从来不由人。”
锖兔摘下面具,看着他。这一路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着过他。倒把晴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他试图和这新的神器讲一点道理,让他以后不要那么热心肠,然而对方也似乎明白,却不打算用言语来回答。
锖兔擦拭着面具:“你的伤好些了吗?”
“哦,还好啦,小伤而已!”晴世见锖兔起了个头,话便从嘴边溜出来:“这次帮了便帮了吧,也是我乐意的。”
“你要变得更强才行。”锖兔认真的说,“强大到鬼没有办法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