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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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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子下手真的是狠,这人刚刚如此求生,不惜供出自己的主子,也不愿赴死,可现在竟忍不住痛苦,生生了解了自己,真是可叹!”
邺旬依旧面无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如乱刺荆棘,狠狠扎在陆诀心头。
陆诀背对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陆公子还想包庇十方殿吗?”邺旬又跟了一句。
嘭——
邺旬一惊,他眼前之人只在一瞬周身气流剧变,白色的灵气与浓重的墨气迅速围绕陆诀翻转而上。
周身以外十里,云止风止。
陆诀的身影在墨气中已经模糊,这一刻,他已就是一团会流动的墨。
邺旬皱了眉,没想到陆诀的修为如此可怖,但他此刻却已完全动不了了,只能看着陆诀慢慢在墨气中回过身,如同暗夜修罗:“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陆诀的声音微微喑哑,眼睛却在墨气中格外明亮。
“陆诀!”
季子都已经预知到了接下来陆诀的动作,一把抓住了他伸出的手——也可以说是一团虚无的墨气。
“陆诀!住手!”
陆诀转过脸来看着季子都,眼中的神色慢慢发生了变化:“你要拦我?”
季子都咬紧了牙,冲他摇了摇头,然而下一刻,他抓住陆诀胳膊的那只手已经动不了了。
“季公子小心!”
苏吟出剑,挡在了季子都和陆诀之间。
陆诀怔了怔,一身的墨气突然迅速消散了,他把手撤回来,看了一眼季子都,垂了眸,径直朝一个方向走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只有季子都依旧紧锁着眉头。
几人相对无言,苏吟收回了断月剑,松了口气,然后走到那已闭气的黑衣人身前,执起他的胳膊又翻看了一遍,她手指抚了抚那枚紫梅印记。
“紫梅印确是云外族落的标志不错,云外之人在出生之时便会由神女在胳臂上种下印记,但是——”苏吟站起身来,平静地望着还站在原地的邺旬,“这印记并非别人不会种,况且,是云外之人叛乱也未可知,邺旬公子如此未免过于武断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却点在了在场所有人心里。
“哦?云家主死时脖子上也有清晰的紫梅印,如今这刺客也有相同的印记,还不足以说明吗?”
“云家主死时以及死后我们都未亲眼目睹,所谓紫梅印一事,云清公子也说皆为谣传,这样的判断有失偏颇。”
邺旬看着站在夜色中一身月白的女子,意外不明的笑了。
她依旧站在那黑衣人身侧,把目光移到了季子都身上,思量了片刻,最终开口道:
“季公子。”
火堆因为没有人添柴,只剩了烧红的木炭,刚刚被火映出来的明亮已经暗了下去,没有人再说话了。
此处十里之外,一处山崖在月色下岿然屹立。
崖顶风很大,吹起少年墨青色的衣角,少年就直直地站在那里,好像自己不过也是这满地乱石之一。
“你在这里。”
季子都走到他身侧,看着山崖下肆意奔流的江水。
“你以前也总爱这样,心情不好了就会去高处。这里最高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没有人回答。
“你有事情瞒着我,不打算告诉我吗?”
两人的衣角俱被吹起,倒生出寒凉之意。
“你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昏睡了很久。”
墨青色衣袍的少年终于开口了。
“嗯,记得,后来我病好了,身边却不见你,大长老告诉我是你不想待在清欢渡,自己走掉了,后来我找了你很久,都找不到你,但没想到过了两年多,你竟自己回来了,还有了一身可怕的修为。”
季子都把目光放远,好像在回忆那段时光。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根本不是自己走掉的呢。”
说话的少年语气平淡,仿佛不是在跟他交谈。
季子都瞳孔剧缩,偏头看他,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敢相信。
少年淡淡笑了一声:“我当然不是自己走掉的,我父亲是清欢渡家将,对我来说,清欢渡就是我的家。”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任晚风拂过手掌。
“可惜,我父母去的早,缺乏教养,所以生性顽劣,又带坏了肆阁里的未来小家主,长老们岂能饶我。”
“所以是他们——”
“不错,我是被丢出去的,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肆阁家主大过于天,一条贱命,自然可有可无。我被丢在一座荒山上,右腿被打断了,身上都是血,干涸在衣服上,那时他们该以为我死了吧,所以才没有下杀手,就随意丢在那里。”少年依旧神色淡淡,仿佛在旁观别人的故事。
“可惜了,他们当时该更狠一点的,我没有死,反而活了下来。他们该不会想到我有那样的好运,可能是我已经死了的父母行善积德给我留下的运气,我被一个紫衣仙女救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不在那座荒山,而是躺在一张玉床上,那仙女救了我的命,也不知用什么办法重铸了我的身体,我算是重生了。”
“那仙女问我想要什么,我告诉她我想要变强,我不想随便再被人欺负了。她答应了我,教我修习的秘法,我在那里刻苦修炼,每天承受把全身骨头,经脉全部被打碎的痛苦,整日整日的修炼,终于我后来修成了幻化墨身,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
“那你为何要回来。”
季子都看着少年风轻云淡的脸,心中满是茫然,他从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原来,原来长老们都骗了他……
“我当然要回来,我不回来怎么看到他们那副大骇的嘴脸,他们以为我死了,我偏要活着回来。”
“所以,救你的人是十方殿,所以,你才会拼命维护他们。”
“嗯,无巧不成书,云外之人本来根本不会离开十方殿,但他们把我扔到了离绝情崖很近的一座荒山,不知为何,她该是正好去绝情崖回来,刚巧救了我,真是天不绝我。”
“陆诀,”季子都声音低了下去,可以听出微微的嘶哑,“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这个,该说对不起的——从来不是你。”少年对他笑了笑,又往崖顶走了一步。
“你要去十方殿吗?”
“嗯,我离开了很久了,他们也该想我了,再者我回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好,一路小心。”
少年运了灵力,纵身向山崖下跃去,不过瞬息,墨青色身影便腾空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山崖之上,季子都松了口气,一切星云若过眼烟云。
他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月白色轻飘的衣角,还有她仿若山水的眉目。
不知她是何时到这里的,不过——真好,这时候,她就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