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海瑟微澜

3、第3章 不快

　　“师姐，你真的认不出我们吗？”其中一个少女侧头看着我。

　　随手盘起来的堕马髻，仔细贴了红色花钿的鹅蛋脸，带了淡扫过的蛾眉、若有若无的胭脂，再加上这个年纪女孩子玲珑有致的身段，令我好生赞叹。

　　面对这样的碧玉双姝，我摇摇头。

　　太子清禁不住，乐了，“师姐，我是云清，筱冈就是冈儿。”

　　筱冈上前对我行礼，“师妹，我是筱冈，再略微解释一下，太子和我就是冲儿经常念叨的清儿、冈儿。”他长我几岁，反倒行了礼，令我不知所措。

　　“你们不应该和冲儿一般，不过是垂髫小儿才对吗？”我奇怪道。

　　师兄一愣，不好意思道，“师妹，你武艺内功一流，想来是博学多才，太忙忘记了，我们的遁术师出隐修大士永红长老。”

　　我所关心的是——“为何你们要在冲儿和我面前使用遁术？”

　　云清点点头，略微沉思，“师姐，这个事情，日后与你细说。”

　　“师姐是不是只记得永红长老单单会用毒解毒的招数了？”另一个少女笑语殷殷。

　　先前开口的少女上前，“师姐，我是彩红，她是雪儿。”

　　彩红，雪儿，哦，对了，“那还得感谢之前对冲儿的‘照顾’呢。”

　　雪儿满脸绯色，害臊地跺了跺脚，藏在彩红身后。

　　彩红继续道，“师姐，当下的局面，可能你无法离开姬国了。我们需要你回到潇湘馆。有要事务必你和馆主相商定夺。”

　　我点点头，“那，他们二人呢，同去？”

　　雪儿伶俐，斜睨着这两个面如冠玉、意气风发的少年，“别提了，最近云清就忙着偷溜宫外，跑去辛王府，如今啊，是对府里的小厨房越来越着迷了。真真是折煞了敏洁小姐的胃。”

　　云清梗着脖子，反驳道，“她喜欢，就够了。”

　　彩红也逗弄起人来，“筱冈，你可是太子书房带刀行走侍卫，少吃点葫芦头泡馍，万一真有刺客，我们都担心你无法继续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呢。”

　　筱冈目不斜视，我察觉到他站在那里用力吸了吸肚子。

　　“彩红、雪儿，你们速速送师姐回馆，敏洁小姐近日脾胃不适，我要去给她做饭了。”云清向筱冈使了使眼色。

　　他二人用了行云步，瞬间已不见了踪影。

　　哎，我无力地放下阻挡他离开的胳膊——云清，你好歹交代手下撤走我的通缉令啊。

　　我随着彩红、雪儿进了大门，就急不可待，喊道，“冲儿。”

　　超儿上前，“师姐，放心，我已经安排那些女孩子带冲儿去泡温泉了。他近日经常鼻血横流，不知为何。宫里的太医诊断后，说是体内燥热，小儿一般火气旺盛，建议带去行宫的温泉药池浸泡。我已经吩咐那里的侍从安排了。”

　　想想那些衣着坦荡的妖媚女子日日陪伴着冲儿一小儿在行宫和潇湘馆之间折返行走，冲儿是个小色鬼，倒是相得益彰。我顿觉得有趣，真真是羡慕极了他。

　　超儿继续道，“冲儿生性顽劣，不好读书，好在有彩红、雪儿，采用了所谓民间书生们极为推崇的悬梁、刺骨等读书法，行之有效，还想等冲儿回来，给师姐亲自示范呢。”

　　他的言语，令我有些坐立不安。

　　彩红打断了我们姐弟之间的寒暄，“师姐、师弟，我们还是商议正事吧。”

　　超儿捋捋身前的一丝长发，“师姐，这算是你第二次来潇湘馆。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参观。”

　　他带我走过第一次下楼见我的楼梯，一坛坛美酒映入我的眼帘。

　　“呦，你这儿还有墨玉做成的夜光杯呢。不愧是即爱酒垆的老板。”我打趣道。

　　即爱二字是欧罗巴前来朝拜的教士所赐予他的。也许，异域的事物，适合隐藏他的悲欢嗔痴。

　　他看了看那些堆叠整齐的酒杯，“师姐见笑了。我一向喜欢以酒会友，你是知道的。”

　　而后，两人静默，陷入沉思。

　　我明白，他在等她。那些李子酿和西域果酒，是她的最爱。

　　风起，那些精心剪裁过的宫云纱，在大开的窗棂间飘动，遮掩了亦是她心头最为沉迷的雕花轩窗、花间矮墙。

　　他想要与宫里再无任何瓜葛。

　　在门外竹林、屋顶四处隐藏的侍卫，彰显了他贵戚的身份。

　　楼上的天字号客房，一定为她留着，装着她的脂粉，放着她的衣物，挂着她的画像，藏着他的心事。

　　“师姐，师姐，”超儿拍拍我肩膀，“除了我的密室，我唯一未敢和你说的，就是潇湘馆，从其外观看只有四层，实则，不止。”

　　我顺着他仰头的方向看去，大致数了数，实际上应该有七层。

　　“无人信我，也从无人愿意和我上楼。愿意与我结伴的，反而是那些凶狡不轨的细作。”他玉冠上的丝带滑落，带着些许彷徨的样子。

　　我看着他，“密室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关于潇湘馆最顶三层到底是什么？难道建造它的时候，你自己不清楚？”

　　超儿如今不再是那个只会掷倒伎的少年了。

　　他是姬国皇子之一，亦是民间状王，或者灯红酒绿中看似最快活的酒垆老板、潇湘馆馆主。

　　眼前的少年们，均不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他们的成长带了自己的心事，在沙砾般的日子里，被多番打磨。我如此，心疼他们。

　　“说吧，你手下现在几个门客？”我沉了沉气，做出一副凛凛敛敛的样子，才开始问他。

　　超儿听罢，脸上显示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师姐，我们在说楼阁的事情，你问这做什么？我哪里来的门客？这个事情和潇湘馆好像也没有关系吧。”

　　我负手而立，看着他，“说说看，那些人是否有我认识的？你堂堂皇子，整日叫喊着要过蓬牖茅椽、绳床瓦灶般的生活，现在这一切，都是你的障目之法吧，你到底在遮掩什么？”

　　超儿不由自主向后退着，退到了刚才那些酒坛前面，“师姐，你不要这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今日为何言语如此怪异？”

　　“你不说是吧？我们之间的姐弟情分对你算是什么？超儿，你竟然开始豢养门客了，你开始有了野心，你的种种隐瞒，只会令我和你之间愈来愈生分。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回到这里。说吧，你还要隐瞒多久？”

　　我心头不快，将那些酒坛搬开数个——隐约可见各类兵器分列期间，上面的寒光仿佛生了眼睛，此刻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