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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结局 ...

  •   结局

      臆想中的金属摩擦声更大了,磨得人头痛欲裂,然而苏殒却确定那不是错觉了,虽然他脑子里也有个东西在一跳一跳的疼,但那声音确实是从隔壁传来的,常夏绝的嘴唇还在动,但他什么都听不清,入耳的只有各种各样的噪音、杂音,身后有人脱了手,刀或剑掷到地上,有人跪了下去,有人低声抽泣,虽然极力隐忍,但在他听来还是很烦躁,他们……哪有资格凭吊他呢。
      隔壁许是绑了个人,那人不断的挣动着,苏殒想起那会常拿玄金链锁着络绎的事,真不是东西啊,人心哪是锁得住的?
      只会越磨越小吧,最后,什么都没了。
      常夏绝的眼中只剩凄厉的狂色,什么都不在乎的张狂:“痛苦吗苏殒?还是你想再听细些?哈哈哈!”
      笑声很长,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巨响,铁链终于被挣脱了。
      苏殒缓缓抬起手,只想结束这一切,刀头对准常夏绝的脖子,用力挥下去。

      “留他一命!!”
      一个声音响起,苏殒睁开眼,发现刀被硬物挡住。

      来人跪在他面前,手中举着一截铁链,正吃力的挡格在常夏绝身前。
      后者凶恶的骂道:“滚!”
      苏殒看着来人,面色古怪,喉咙发出干哑的声音:“你要救他?”
      “是。”
      “凭什么。”
      “凭我救过你,凭你欠我一个圆满……”
      “大胆!”韩璐喝道。

      这是裴章第三次以下犯上,第一次是策划死士袭击苏殒的皇辇,结果是被逼远走西疆;第二次是在谦阳地牢理直气壮的扇了苏殒一个耳光,最后却放了后者一马;现在,是第三次。
      “最重要的……凭只有我知道他的下落,因为,人是我放的。”裴章深吸一口气直直迎着他的目光。

      忐忑和小心翼翼夹杂起来,苏殒的声音小小的,脸颊却忍不住泛红:“真的?”
      “他骗你!络绎死得透透的,尸体都冻成了棍儿。”常夏绝冷笑着插口。
      “闭嘴。”苏殒叱道,向身后使了个眼色,韩璐用刀柄将之击晕。

      苏殒红着眼睛看向裴章。
      “陛下,信我。”
      苏殒闭上眼,想起那天夜里,络绎将他扶上马时,背对着月光,柔柔说的那句:信我。
      睁开眼,凝目打量这人,袍子乱了,不是原见的鲜艳颜色,胳膊光裸着衣袖已被勒裂,露出缕缕伤痕,嘴角也破了,脸颊有些肿。
      裴章笑笑:“现下你信了?因为我放了要犯,他刚才在审我。”
      “那你还救他?”苏殒挑眉。
      “这是我欠他的。”裴章低下头。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朕再决定放不放你们。”

      …………

      “然后呢?然后呢?”听故事的少年睁大漆黑的圆眼,手紧紧抓着讲故事人的衣袖。
      讲故事的人故意停顿下来,看着他,问:“什么然后?”
      少年急得额角都是汗,擦也顾不上擦:“就是故事的结尾啊!他杀没杀那两人?还有,他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少年清脆的声音让听者心情愉快,换谁都不忍继续卖关子了,可这人却弯下腰,食指在少年鼻头轻轻一刮,道:“不知道。”
      “不知道?!”少年气得眼睛都红了,抓着那人袖角猛摇,自己头上的金冕垂珠也哗啦哗啦响起来:“不知道结尾还敢讲故事?!你……你……气死朕了!啊啊啊啊~~~”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讲故事的人手背抵在唇旁,闷闷的笑了。毕竟,能见到一国之君孩子气般撒娇耍赖样子的人不多,何况还是连见过两位。
      谁有他幸运?

      “哎呦喂~~小祖宗小万岁爷可让老奴好找哇~~~果然在这……”常善人未进门,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小皇帝苏翾一听就拧起了眉毛,大眼睛提溜乱转,似在寻思该藏在哪里,然而还未开始行动,脖后一紧,已被身后人抓住领子,高声应道:“常公公,在这在这!”
      “络绎!大胆!敢出卖朕~”苏翾一阵扑腾,然而还是不能撼动自己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地位。
      “太好了……太好了……累,累死老奴了……”常善擦着汗小跑进来,一见小皇帝又急得冒汗:“哎呦我说万岁爷,怎么还穿着早朝那身儿呢?赶紧的,赶紧回去换便服,御书房的课别耽误了……”
      苏翾被常善拥出去时还在问:“今天不会又是顾大人吧?”
      “不是,是柳大人。”
      “柳大人?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柳光禄?”
      “呃,是……吧。”
      “太好了!我要告状!告顾慨然的状!他昨天打朕手板来着!”
      “呃,是,皇上随意……”
      一君一臣渐渐走远,天晴殿总算恢复安静。
      络绎下意识往里间看,隔着厚厚的帐子,只听里面那人低声叱道:“真吵!”
      “你呀!”络绎撩开厚重的帷幔,向里走去。
      乍暖还寒的早春,内室却藏了满满的春色。
      还懒在被里的人半躺半靠着,衣襟半敞开,露着小片胸膛,头发没怎么梳理,黑绸般搭了满肩。他原本面对窗子,正在看树上嬉闹的喜鹊,见络绎进来,淡淡的蹙了眉,不满似的:“都是你,没事讲什么故事。现下好了,小东西天天来……”
      “那不好吗?”络绎走过去坐在他身后,从怀里摸出一只篦子,开始为他梳头。
      “就是太早了,打扰了很多事。”说着苏殒回过头来,斜斜看向络绎。
      络绎手一松,而后嘴唇便被苏殒含住。

      “对了,那个故事的结尾……”双唇分开,络绎说。
      “怎么?”苏殒问。
      “那个人到底杀没杀他们?”
      苏殒微微笑了,络绎一见他这笑就明白了几分,讪讪的说:“算了,杀……也是该当的,星星之火尚可燎原,的确,不能留……难免成了祸根。”
      祸根吗……
      苏殒继续微笑,目光又停在窗外树上那两只喜鹊身上,巢终于搭好了。
      燎原就燎原吧,反正跟他无关了,合该由儿子去操心了。
      转过脸问络绎:“那你的故事呢?结尾……我也不知道。”
      “哪有什么结尾,也没什么……”见他还在看着,只得草草敷衍道:“其实也没什么,真的,常夏绝那是吓你呢,只一天一夜就被救了,没吃什么苦。”
      身体被狠狠拥住,感觉到那人沉重的心跳,络绎赶紧拍拍他的背,着急道:“瞧,我说不说吧,本来没什么,你又……”
      “络绎。”
      “恩。”
      “冷吗?那个时候。”
      络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夜里,有点……因为下了雪。”
      拥抱又紧了些,好像怕他冻着似的。
      “但是,看见雪我挺高兴的……因为第一次见你就是雪天……”还没说完又被吻住。
      不是矫情,当时络绎真的挺庆幸的,他想,如果能在这片银白里死去也是幸事一桩,好像命里注定一般,注定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遇见他,又注定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为他而死,是的,不是为国,是为他,只是为他。

      可能真的有神明存在,世情就是一报还一报,他被押回谦阳后一人承担下所有罪责,连那块助他们出营的兵符都说是打晕裴章后从他身上摸来的,在别人来看他挺傻,但其实也救了自己。
      常夏绝接连被两个心腹背叛,怒不可遏的结果是更加珍惜身边拥有的。
      裴章幸运的得到他全部信任,这样才能在群敌环伺的情况下将络绎救下吧,具体过程络绎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醒来身处西疆与苏朝交界的一个小镇。
      肩膀的伤口已经冻住,不再流血,只是四肢仍不好使,似乎是冻伤了,全赖好心的村人照料,这才拖到苏军马蹄声传来的那日,村人都吓坏了,以为战火终于殃及到他们这个与世无争的村子,只有络绎知道,那轰隆作响的军马声,好似仙乐。

      后来苏殒总问他,在西疆生活那三年的细节,就像目下。
      络绎应对的办法永远是那一个,就像目下。

      络绎主动抱住苏殒,嘴唇寻找他的锁骨,轻轻吮住,苏殒仰起头,白皙的脖子完全暴露出来,络绎自下而上,逐一吻去,在湿润的唇畔终结。
      渐渐褪去的衣物抛在地上,身体贴合在一起,相互寻找对方的快感,温度在肌肤摩擦间升高,墙外传来打闹声,有人追,有人跑,忙起来的两人动作一滞,一人将窗拉上,不耐道:“搞什么……”
      另一人笑笑,声音湿粘:“我猜……是柳光禄在揪顾慨然的耳朵……”
      “怎么跑到这来,明个朕要……”说到这愣住,自己先乐了,笑声没持续多久,便被身下人的动作引弄成了喘息。

      炭炉的火光渐渐熄灭,也没人想要拨一拨,今年的春天来得太早。

      然后,有人发现,那天太上皇的发髻比平日歪了些。

      …………
      春暖枝头,雀鸟低啁,白絮卷绿柳。
      又是一年春早,雅致的四方院子里,靠墙垂着几株细柳,枝条缠缠绕绕,新抽的芽条随风款款摆动;旁边立着一口硕大的紫底白花大缸,足有半人高,大敞的口里亭亭立出尚未散叶的荷茎,看那粗绿的梗子便能想见,到得酷暑夏日,定是满院荷香逐人来;院子另一头还挖了个池子,池里翻着几尾红鱼,见人经过便冒出头来追着来人的影子讨要吃食。

      当初洒下鱼种的时候,有人得意的说,这是金锦鲤,名贵得紧,只花了我十纹银便买到了。
      看鱼的人含笑一语不发。
      待到来年,只见那金锦鲤渐渐脱去那点金色,迅速长成了胖头胖脑的肥红鲤。
      当初花了十纹银的人怏怏的,问身旁人:“你早就看出了吧?为何不拦着我?”
      看鱼的人仍旧笑盈盈的:“都是鱼,养什么都好。”
      那人叹口气,“毕竟不如金灿灿的看着舒服。”
      身旁人看看他淡色的袍子,目光从腰间的银白丝绦追逐到脖颈下露出的兰花色内襟:“看你每日投食投得不亦乐乎,也是个趣儿。”
      那人瞪他一眼,眼角却露出淡淡的粉,似是羞恼了:“那……那口缸子呢。”
      “什么缸子?”故意逗他,睁大眼,半晌才哦了一声,“你说那缸子里的荷花啊!”
      淡粉色的红晕终于蔓延开来,头低下,嘀咕着:“买的时候你也不拦着我,那人明明说是长茎白荷的,什么开时成双成对,白白花了我三十两。”
      身旁人目光柔和,手搭上他的肩,轻声道:“我懂的,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嘛,”本来是哄慰,但看着不远处名贵紫潭缸里冒出的粗绿长梗,还是笑了:“大不了,割掉吃了,素炒芹菜,就我们俩人吃,也算成双成对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当天晚上苏殒发现,果然有一道是素炒芹菜。
      “你不是总看着它怄气吗,我给你解决了。”络绎笑嘻嘻的。
      “你……你真给炒了?我……我好不容易种的!”他赶忙冲出去,墙根下,紫缸上,那郁郁青青茁壮成长的芹菜梗子健在。回过头,看到络绎从窗子里探出脑袋,“看,果然有感情了呢。”
      “欺君罔上,”苏殒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今儿晚上怎么罚?”
      “啪!”窗子合上,脑袋缩了回去。
      苏殒哼哼笑着,踱着四方步财主一般进了房,关上门,吃晚饭。

      …………
      “累死我了!”关上门,身体靠住,呼出一口长气。
      刚春天怎么这生热?果然是苦寒之地呆久了,回来有些不习惯呢。
      这么一想,裴章望向房里角落坐着的人,喊道:“哎,你觉得热吗?”
      坐着的人没理他。
      裴章揩了揩汗,自顾拎起桌上晾的水,咕嘟咕嘟灌下,喝完一抹嘴,脚尖踢了踢那人,“喂!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是一直向往苏朝风土吗?这不是带你来了吗?成天这么闷着,跟谁怄气呢?”越说越气,数落个没完:“你又不干活,都是小爷我养你,还想怎么样啊?”
      那人还不理他。
      裴章忿忿的哼了一声,扭身出去。
      回来抱着一口锅,两只碗,锅里是刚炒的米饭,米饭是头天的隔夜饭,用的新油,鸡蛋金黄,葱末喷香,闻着就教人食指大动。
      他将两碗米饭分好,一只碗里多些,一只少些,放下勺子想了想,往多些的碗里又添了饭。
      “真香!”他一边吃一边炫耀:“小爷我就是聪明,干什么都灵,这回米饭炒得刚好。”见那人仍不过来,又换了种口气:“今天累死了,一天也没卖出去什么东西,上回那个傻人怎么不来了呢……”
      商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种扔下三十两银子抱走一包芹菜种子的人还真是少见。
      盼不来那么傻的盼个一般傻的总行吧?去年倒腾鱼苗,因为几只鱼染病,颜色发黄,本打算捞出来倒掉,却被人问,“这几只怎么是金色的?”
      金色?裴章眼睛一亮,赶紧呱唧呱唧吹起来,那人一听金锦鲤这种富贵名字马上就抛下十两银子抱了回去,哈。
      诉完了苦,那人果然动了动,裴章赶忙收起笑容,准备好很可怜的表情,那人转头却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裴章眨眨眼,不原谅就不原谅吧,至少现在能跟他说话了,不会一不注意就抹脖子了,有进步!
      但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跟他过日子呢?
      不知道。
      裴章收了碗转身出来,对着月色将门合紧。
      唉……真是欠他的。
      其实常夏绝没打算真的杀了络绎,用了刑罚只是因为气不过,要给他点教训,他还想留他一口气好用来与苏殒讨价还价呢。
      结果真的被裴章害得连一点讨价的砝码都没有了。
      络绎的叛,紫冗的叛,都不能完全击倒他,只有裴章的作为才真的伤了他。
      就像一只碗,你将它重重放下,一次,两次没什么,不见有裂痕,但总有一次,那碗会啪的一声裂开,常夏绝的临界点就是裴章。

      ……
      常夏绝看了眼关紧的门,轻轻下地,翻开裴章留的钱袋,打开数了数。
      嘁,就赚这么点,还累得要死要活的,活该!
      听见脚步声传来,他将钱袋原样合好,又跳回床上。
      “你……是不是不爱吃炒饭?”
      常夏绝抬头看他一眼,后者垂下眼皮,拾起桌上的钱袋揣进怀里,抬眼又是一副得意样子:“这两天我挣钱了,想吃什么你说!给你买。”
      习惯了他不声不响的漠视,本没料到他会接话,不想那人却说:“就炒饭吧,很好。”
      裴章怔了一会,手脚霎时不知该往哪放了,他揪着衣侧,磨蹭了一会,坐到常夏绝身旁,低声道:“对不起。”
      常夏绝看他一眼,眉眼仍那么精致,只是眉心多了道皱痕,皮肤也好像黑了些,不似原先白瓷似的白,但……还是很讨人喜欢。
      这便是美色误国吗?
      还他娘是个男色!
      “我不会原谅你的。”
      裴章睁大眼,目中雾气弥漫,盯着冷漠的男人好一会,才慢慢低下眼去,应了声:“哦。”
      常夏绝看着他慢慢的起身,开门,出去,心里不知在纠结什么,只是忍不住想叫他留下来,但是……不能,他害他失去一切,什么都没了,这种恨,不是能轻易抹消的。
      那为什么随他来苏朝,还过家家似的搭伙过日子?
      他就要看他愧疚的样子,看他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看他为生计发愁的样子……虽然,看完之后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恨。

      半晌,门有开了,那人探进脸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今晚的月亮真的好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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