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94、囚妖锁④

　　林梓风自小在北城桃醉楼长大，虽是本地人，她却很少去过北城以外的地方，这南城更是只在别人的闲语中听说过。她随着长颀在南城客栈前停下步伐，望着这间稍稍有些别致的客栈在一排排土屋显得别样出彩，土屋小街间，来来往往的百姓多是身着灰绿色的袍子，步履匆匆，与北城那些闲庭信步的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随着长颀走入南城客栈中，林梓风随后进了一间客房。
　　客房里司马瑜压着斗笠，正倚在窗边思量着什么，眼睛不时地瞥着客房正中央桌案上那张摆着的京上地图，见长颀带了林梓风回来，他扶了扶斗笠，直截了当解说道：
　　“东城那边，万王爷已经同意与我们一道，他会负责将我们需要的资源调过来，只是那冯五爷似乎不太好弄，他提出说要亲自见你一面谈谈，才决定是否跟随我们。”
　　“这不是问题，等会儿我去找他会一会就好。西城的情况如何？”长颀稍稍舒出一口气，眉宇紧皱着指着地图上西城的位置。
　　林梓风发愣片刻后立马参与进来，她看到地图上西城写着的陈总司和八两帮，也同样感觉到万分的苦恼，这陈总司掌握着京上所有部司的线，若想覆下墨守王朝，必然要将他收入囊中，而那八两帮的势力更是在西城雄霸一方，连身处北城的她都知晓八两帮在西城的势头。
　　“不过这次倒是有些奇怪，八两帮的那群人和陈总司竟然没有提出任何的条件，就立马同意了。我猜想，应该是他们早就留意我们这股势力，而且我还听到些传言，说是他们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计划才这么爽快同意的。”司马瑜淡淡地摘下了斗笠。
　　“长颀，现在我们最多也就只能再多行一步，让冯五爷同意将他在京上的势力加入我们。如今西城、南城已与我们合作，东城也指日可待，至于中城那边，池斗柄似乎只求自保，我们数次过去他都婉拒了。只是北城，韩夜似乎也感觉到我们这股蠢蠢欲动的势力，已经将白雁回任命为贴身侍卫，所以我们多次前去都没能见到白雁回。”
　　“那要多提醒北城的探子一句，现在就不要再去找白雁回了，以免打草惊蛇，到时候我们阻止白将军多涉泥潭便是，毕竟我们答应过白夫人。”长颀收起地图，从南城客栈的窗户望见北城巍然耸立的永夜殿，“好了，司马你再去池斗柄那走一趟，我和林姑娘现在去东城会一会冯五爷，总之，一切行动，注意安全！”

　　京上，中城，星池。
　　寻常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京上星池，露天圆顶上飞架着琉璃青瓦，一色朱红将这座楼阁映衬得犹如天穹上的神殿，星池四周盘着一圈与周围隔绝的圆湖，湖泊里的枯荷颓入水中，如镜的湖面寂寂如死。
　　若要进入星池重地，只有通过唯一的那座石桥，司马瑜压着斗笠，来到石桥前。
　　“请你通报一声，我想见星官一面。”司马瑜摘下斗笠，恭敬地朝把守在石桥旁的守卫鞠了一躬，他一边关注着守卫的脸色，一边瞥了几眼紧闭着大门的星池。
　　星池四周的圆湖虽然异常地平静，但是只要是京上本地人都知晓，如果谁妄图想从湖面上过去，湖中设下的机关秘术必定让觊觎者立马去地府报到！
　　“星官今天闭关，不便见客。”那守卫好像是被深冬烈烈的寒风触起了烦意，更像是被最近那么多人想要见星官的无理诉求弄得怒火中烧，害得他常常被星官责骂，但他还是克制住情绪，无视司马瑜瞥向其他地方。
　　“请您务必通报一声，今日我一定要见到星官一面。”
　　“不行，星官今天什么人都不见，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司马瑜决绝的态度一下子引燃了守卫心中的那团火，守卫转过头狠狠地瞪着司马瑜，紧握着的拳头暴起些青筋，他抄起手边的朴刀，朝司马瑜虚张声势了一下。
　　“随你，若是你真想与我切磋一番，我愿意给你些颜色看看。”司马瑜用冷漠的眼神回敬着怒气冲冲的守卫，重新戴上斗笠。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可能连这个守卫都打不过，只得无奈比守卫更加虚张声势。
　　正当两人僵持着，就快要动手的时候，湖心星池的门骤然打开，从星池里走出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他长得算是清秀，如同垂藤般的长发似是未曾剪过，只是简单地顺着背脊垂下来，用一根赤红发带松松地绑着。
　　“司马军师哪里来这么大的脾气，竟和我手下一个守卫吵了起来。只怪我这地方位置不好，没能一下子就听见司马军师你这么大的动静，让你在外面白白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有失礼的地方，还望见谅。”池斗柄冷笑，随口讽道。
　　“你自己的人你自己没管好而已。这主仆同心，连脾气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没说几句就气成这个样子，多难看啊，是不是啊星官？”池斗柄心里正得意着，勉为其难给司马瑜做了个引路的姿势，司马瑜这一说，他脸都快气绿了。
　　司马瑜被池斗柄引着一同走入了星池，当他们一进入星池，星池的门就合上了。
　　整座星池并不是司马瑜想得那般空荡荡的，而是井井有条地如同一个宗族。他走在星池内，被眼前的种种震撼住了，他从未见过设计得如此精妙的水中楼阁，小时候每每前来，都会被这座隔绝在湖中心的楼阁深深吸引。
　　他细细地打量着整座楼阁，楼阁总共有三层小楼，每层都有着风格奇异的版画和好若星子的黑洞，可最令人在意的，还是楼阁中央被围住的一片湖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银镜，看久了身体就有些发寒起来。
　　但真的看完后，司马瑜却开始厌弃这星池了，这如同一只鸟笼般的皇家重地……
　　“司马，你还记得这里吧？小时候你、我、长颀在京上长大，每每都会潜到这星池前的石桥来，那时候我们年纪小，敌不过把守石桥的守卫，所以无法亲眼目睹这星池里的一切。可现在不同了，我成了星官，这星池的一切都属于我，小时候想要的一切，如今只要我动动嘴皮子……”
　　池斗柄心满意足地看着司马瑜无法置信的神情，不停地夸耀着自己。
　　幼时的过往正想涌上心头，但司马瑜的脸说变就变，立马冷了下来。只见他肃然冷望着池斗柄，淡淡地说：“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可望而不可即，才显得珍贵。”
　　池斗柄稍稍想过，顿时心生怒意，这司马瑜分明话中有话，故意与他呛声！
　　过往的走马灯影如红皮气球般霎时破裂，他愤愤不已，这司马瑜分明就是见不得他好，明明只是落魄的一个狗头军师，却故意装腔作势找出这么一番话来挖苦他，而他现在可是堂堂墨守王朝的星官，是与星界通灵之人。一介贱民，净逞些口舌之快。
　　“司马军师话中有话，但本星官听不懂，也不想懂。”池斗柄突然阴阳怪气地变换了腔调，“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司马军师手下的那几个喽啰已和我谈过，我也都一一回绝了，何必还要劳烦鼎鼎大名的司马军师亲自过来拿自己的热脸贴我的冷屁股，白白受这哑巴亏呢？”
　　司马瑜对池斗柄的冷嘲热讽不予理会，直截了当说道：“我这次来，只是希望星官能重新考虑一下，毕竟这是关乎整个墨守王朝的大事，如今各地百姓民不聊生，可韩夜却依然玩世不恭……”
　　“打住打住，别拿那套你所擅长的托辞来鼓动我，百姓民不聊生，这关我何事？韩夜玩世不恭，这又与我何干？我只是小小一介星官，既无兵马也无权势，立于世上也就谋求自保罢了。再者，虽我与你们自小交好，按义理上说应该伸出援手，但是是你司马瑜不念旧情在先，故意拿出那么一番话来讽刺我，不识好歹！”
　　池斗柄说着说着止不住怒火，将其完全地爆发了出来，他指着司马瑜无所顾忌地破口大骂，骂到最后，虽然那股熊熊的烈火渐渐平息下来，但他的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
　　“好了，我也不想再和你这种人废话了。只是想奉劝你一句，司马军师现在可是墨守王朝的头号通缉犯，如此明目张胆来鼓动我，可是要处以重罪的。我不像你，我会念及我们幼时的情谊，这次就不将你的行踪通报给韩夜了，不过在此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下次再让我抓到，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稍稍的静默后，司马瑜淡淡道：“那可就多谢星官大人不记小人过了，贱民不配打扰星官的修行，便就此告退了。只是贱民也想回劝一句，恳请星官以后思索出来的一些混淆视听的骗术能更精湛些，让许多平民百姓都能随意看穿，未免有失星官的面子，而且星官以后也要控制着些性子，以后这般脾气，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司马瑜说毕，漠然地转头离去。下至二楼，还可以感觉到池斗柄气恼地蹬着木板的怒意，继而到了一楼，那份怒意，他也已然不关心了……
　　他拉开星池的门，正想要离开，却不知池斗柄什么时候已经下到了一楼，幽幽地站在他的身后。
　　池斗柄的朱红发带在跃下楼时猛然脱落，被绑住的长发霎时失了束缚，重重地颓然垂落下来，将池斗柄长久隐居在星池而显得苍白的脸衬得如同地府的无常。
　　“司马瑜，我可怜你，可怜你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不可理喻！”
　　“……”司马瑜沉默了片刻，回过神时竟渐渐地扬起了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那么池斗柄我可要恭喜你了，恭喜你，一点儿都没变。”
　　他决绝地离开了这座犹似鸟笼的星池，压上了斗笠，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星池也幽然紧闭，好似从来都没有打开过，立于冰冷的湖水之上，震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