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91、囚妖锁①

　　栀子迟疑地走进房中，冲入视线的与她想象到的相差无几：武云旗一动不动地躺在温暖厚重的被榻上，柳书罢见她进来又展露出他温温的笑容，雨枭冷冷地站在一旁，瞥见栀子后，眼神稍有些神采，随之又陷入了阴沉。
　　她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直到雨宓淡淡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拉过她的手，把她牵到了武云旗的床边。她看着雨宓脸上苦涩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栀子你就待在这，家里还有些事，我先去打点一下。”雨宓说完，便走了。
　　雨宓走后，栀子把所有的下人都支了出去，满脸愁容看着武云旗。武云旗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只有眼皮在轻微地打颤，感觉他听见了栀子的声音，可他却没有继续的动作。
　　“书罢，云旗哥怎么样了？明明我走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就连，就连雨家也是这样！”她再也忍不住了，汹涌而出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流，冷冷地袭来，但在场的人却仍是默然。
　　说着说着，她自己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满腹的苦楚又被忍了回去。
　　良久的静默，整间房中只有栀子微微的哭声。
　　“栀子，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一时半会儿能解释得了的，你一路奔波，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下，这里留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想想办法不是？”柳书罢解释道。
　　栀子点了点头，随雨枭出了房间。
　　整间房只剩下柳书罢和武云旗。柳书罢淡淡地从被榻边站起身，端起雨宓在桌边放凉的汤药，“武公子，起来先把这碗药给喝了。然后，我想听听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现在的情况肯定是瞒不过去了。”
　　武云旗艰难地从厚重的被榻里坐起了身，接过柳书罢端来的汤药，对着碗口就直接将苦涩的药汤灌了进去。他将药碗放在一边，对着柳书罢苦笑，“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唉，你说，要是能有让人回光返照的灵药就好了……”
　　“算了，这种白日做梦的事……”
　　“有是有，我有能让人恢复气力的还魂丹，只不过服用的条件有点苛刻……”
　　“那，这药可以送给我吗？我不怕什么苛刻的条件！”武云旗憔悴的眼眸里忽而泛起些神采。
　　然而，柳书罢却没有马上回应他。整间房开始陷入一阵恐怖的寂静，房外来来往往的下人紧张地准备雨府的大小事务，吵闹声一波接着一波，雨宓在府里指点一切，听着像是呼喊，白羽枭的叫声恼人得很，怕是又饿了吵食。
　　武云旗的双唇微微翕动着，想再做一步争取，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武公子，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一步若是走下去，可是绝路。”柳书罢幽然打破那阵恐怖的寂静，从袖中拿出那把折扇，却没有展开，“在决定之前我得告诉你事实的真相，其实，你早已病入膏肓，而那还魂草只是我杜撰出来的一个幌子，无非就是些简单的补气的药草而已，你一直是靠自己的意志活到现在的。”
　　“如果是这样，这真正的还魂丹你还要吗？”柳书罢话里漫着悲哀。
　　“……”武云旗微微抬起头，无奈地舒了口长气，他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柳公子的话是真是假我其实并不在意，若真，我其实也撑不过几天了，若假……”他的声音缓缓地变弱，两颗泪水暗暗地从他的眼眶中夺出，他苦笑着清了清嗓，继续道，“若假，我也活不过这个年了，反正早晚横竖都是一个死，与其像具尸骨一般苟延残喘着，倒不如当个活人把剩下的几天活掉了……柳公子，把那颗药送给我吧。”
　　“那颗还魂丹，是七岛云游的医仙赠予我的一颗至毒之药，当初武公子得病的时候我没有立即拿出来，是因为这还魂丹服用了之后，十日之后，必死无疑。”
　　“……”武云旗静静地听完柳书罢的每一个字，十日之后，便是小年了，若是能活到那时，能生龙活虎地和宓去购置年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若是不能活到那时……不会的不会的，肯定能活到那个时候的……
　　他将自己低低压着的头抬了起来，释怀一笑，“柳公子，把药给我吧……”
　　“既然武公子已经做了选择，我也就不再干涉了，我现在便去将那颗还魂丹取来。”柳书罢将折扇收回到袖子里，缓缓地推开房间的门，看着房外又愈发增势的白雪，眉头稍稍地皱了起来，静静地迈出了门。
　　“谢过柳公子了。”武云旗说了，不知道柳书罢有没有听见。
　　柳书罢刚刚离开雨府，一个大腹便便的财主带着几个抄着家伙的仆子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怒火中烧地打翻几个拦路的雨家仆子，狠厉地朝里面喊道：“雨家的当家给我出来！今天要是再不还钱，我可就把你这雨府给砸了！”
　　“诶诶诶？胡老板怎么亲自来啊，京上离这儿这么远，您捎一封书信来便是了。”雨宓敏锐地听见外面的叫喊，赶紧放下手上正在洗的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就立马跑到胡老板身前，她知道这人迟早会找上门来，赶忙说着逢迎的话，“胡老板您不远万里来我们这穷乡僻壤，舟车劳顿，肯定渴了，来来来，随我先到府里喝杯茶水如何？”
　　“不用给我这么多废话，今天我来就是讨债的，要是你今天再不还钱，我手下的棍子可不长眼的。瞧你雨府这穷酸样，想必我几棍子下去就拗不过去了吧？”胡财主趾高气扬地挺着肥大的肚腩，鄙夷地打量了一番日渐萧条的雨府。
　　他讥笑着啐了一口，散发着臭气的唾沫微微飞到雨宓的脸上，“雨小姐，你看看，今天给我个什么说法啊？”
　　雨宓淡淡地拿出怀中的罗帕，擦了擦脸上的唾沫，缓缓地抬起了头，对胡财主露出一副夹着寒气的笑容。
　　“胡老板，想必您也看到了，我们雨家现在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怕是得让您这次白来一趟了。等过完了这个年，明年我们雨家得了盈利，定会将借您的钱和欠下的利息全数送到京上的。”雨宓的眼神突然尖利起来，握起的拳头攥得生紧，“胡老板见识广博，多多少少也应该听说过我雨宓的为人，您这般咄咄逼人，要是我们雨家和胡老板弄得鱼死网破，恐怕胡老板也吃不到什么好处吧？”
　　胡老板气得不行，怒不可遏地瞪着雨宓高傲抬起的脸，一记耳光重重地将她打翻到地上，“老子还没有见过欠人钱还充大佬的！没钱就直说，老子进了你这猪狗都不睡的地方，老子的脚都脏了！”
　　然而他打完耳光又害怕雨宓真的恼起来，赶紧退到雨府外，虚张声势地朝雨府里喝骂道，“要是明年再不还钱，老子肯定把你这府邸全拆了！”
　　悻悻骂完，胡老板的声音就消失了。
　　栀子耳朵贴着房门，感觉到那人走后，赶忙跑出房看看，跑到门口，见雨宓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她自己的脸。她惴惴不安地跑上前，忙着扶起软在地上的雨宓，“姐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要不要带你去看郎中？”
　　雨宓借着栀子的力起了身，她的脸一半苍白一半通红，她吃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拍了拍身上的灰，干脆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对栀子暖暖一笑，可喉头却哽咽着：“没事没事，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咳咳，饭快好了，我那还有几件衣服没洗完，我得赶紧洗完，你们可不许先偷吃啊！”
　　栀子站在原地出神，她分明看见雨宓暖笑的脸上，眼眶里饱含着两颗硕大的泪珠，她想追过去，却被雨枭半途拦住，“你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雨宓姐自小也没被人这样打过，今天这个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她想哭就随她去吧……”
　　“你回房整理一下，要吃饭了……”雨枭抛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栀子站在原地满腹酸楚，所有的人事都时过境迁，雨家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宁静祥和的雨家了，她看着那只消瘦的白羽枭颤颤巍巍地振翅飞来，停在雨枭的肩膀上摇摇欲坠，那白羽枭嘶哑的一声喊叫，催得她的泪水簌簌不止。她回了房，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