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69、唤鹤旗⑨

　　严月一日，卯时。白府，大雨滂沱。
　　雨家一行施施然走进白府，他们默然站在府门前，拍了拍湿漉漉的衣服后，才倏而发现栀子和一名男子正在会客厅等着他们。
　　持伞小厮赶忙跑去，把雨家一行接到了会客厅。
　　两方都有些尴尬地站着，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雨瓢泼，如似震鼓，白府一片喜红被雨水打得有些狼狈，悬起的花球颓然垂着。
　　毕竟，已经十二月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夫家人和娘家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尴尬，栀子你别愣着啊，我们这些人白将军都不认识，给白将军介绍介绍。”栀子有些别扭，看着柳书罢的笑容回以一丝苦涩的笑容，“好了，不逗你了，今天天色也不好，我们赶路过来也累了，你和白将军先安排我们住下吧。”
　　“……”白雁回愣了一下才抢在雨家人前面反应过来，赶忙张罗起来，“大家一路赶到京上来参加我和栀子的婚礼，辛苦了，栀子和我早就把房间打点好了，我们俩这就领大家先去休息。”
　　雨声振聋发聩，雨家一行走在白府的长廊时，不知为何，那无情无欲的雨腾起了一身的无明业火，下得愈发猛烈起来，惹得所有人的心绪有些烦躁。
　　“栀子，我们明明昨天才请师傅算过，今天应该是艳阳天才对啊。”
　　“估计是师傅算错了，这天想下雨谁说得准？”
　　白雁回和栀子在前面引着路，两人凝眸对视，神色有些疑惑。
　　“白将军，房间到了吧？”柳书罢在众人不经意间冒了一句。
　　果不其然，他们已经到了客房的前面，经柳书罢一说才反应过来，雨家一行三人和白雁回栀子又沉寂了下来，似乎整个空气都冻结了。
　　“诶，雨宓，武公子，什么时候你们俩也搞得和雨枭一样不说话了？这过几天就是栀子的大喜之日了，别弄得这么死气沉沉的。”柳书罢的话闯进那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白将军别在意，估计是太累了，栀子，给我安排的房间是哪间啊？”
　　“是那间。”栀子慌慌张张地指了三间房左侧的那间。
　　“那我先进去休息了。”柳书罢浅笑，往左侧房间走去。
　　“栀子你有安排我的房间吗？”竹倾可怜兮兮地望着栀子，盼望着希望的曙光。
　　“我把你和书罢安排在一间了，不过放心，我特地准备了两张床。”栀子一路目送柳书罢进了房间，才凑到竹倾耳边偷偷说道。
　　“好耶，栀子你果然懂我，公子那么笨，我才不想和他挤一张床嘞。那这边你先安排着，需要任何帮忙你就来找我，我肯定给你办到。”竹倾看栀子像是看着一尊菩萨，欣慰地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也往左侧的房间走去。
　　左侧房间的门吱呀地合了起来，整个长廊又安静了下来。
　　“白？……”雨宓被风吹得头有些痛，不忍大伙一直站在门口。
　　“啊？……应过大姐，雁回，大雁南飞的雁，回来的回。”
　　“嗯，雁回，我们这三个剩下的人是怎么安排的？今天雨势这么大，我觉得也不太好办喜事了，而且我们一路赶来也累了，等天色好些再办吧，你说呢？”雨宓揉了揉疼痛的头，满脸是透出来的疲惫。
　　“大姐说的是，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我和栀子也需要再做些准备，先请大家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大姐和姐夫安排在右侧那间房，二哥是中间这间。”白雁回一说话，雨宓被武云旗扶着回了房间，雨枭看了白雁回一眼，没说话。
　　整座府邸顿时又沉入了深寒，大雨猛烈地敲击着青檐碧瓦，泠泠作响，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滂沱着蔓延的伤悲和如麻的心绪。
　　“栀子，那位二哥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白雁回试探地问了句。
　　“没有的事，雨枭他就是这样，你别理他就好了。”栀子苦笑解释道。
　　“那那个青衣公子，我觉得他不太简单……”
　　“你说书罢啊？他确实不太简单，所以这么难就不用弄懂他了，雨宓姐和雨枭曾经也调查过他一段时间，也是无功而返。”栀子扭过白雁回的脸，用手挑起了白雁回的嘴角，“你只要知道书罢人很好就行了。”
　　“那，这次迎接会不会太草率了，他们会不会对我印象不好啊？”
　　“好了，不要多想了，你今天太多问题啦。不用紧张的，他们看着不太好相处，但是只要认识了，他们慢慢会和你熟络起来的，而且他们都很尊重我，只要我心里认定了你，他们无条件就会同意的。”
　　栀子笑得不好看，像一只苦瓜，她蓦然抓过白雁回的手，心里像吃了黄连一般，有苦不能说，她紧紧攥着白雁回厚实的手，含着泪光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满脑子都充斥着幽馥的威胁和白雁回与她的点点滴滴。
　　她泪眼朦胧，用带着倦意的眼神真诚地望向他，苦涩地莞尔一笑。
　　他没有察觉，只是含情脉脉地回望她，却悄然为伊消得人憔悴。
　　痴男怨女，两两相望，互不言语……
　　“娘子，来来来，相公给你在床上留了位置，快过来陪相公睡觉吧！”武云旗没心没肺地拍着床板，欣喜地温声唤着。
　　雨宓看着武云旗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草草拆下发梢间别着的发饰，换下身上被雨微微润湿的衣袍，爬上床，疲倦地躺在了武云旗身边。
　　“云旗，你觉得白雁回看着怎么样？”雨宓翻了个身，和武云旗脸对着脸。
　　“还行，看着挺老实的。而且家里住在京上，各种条件都还行吧。”
　　“哪像你，一定也不老实，成天嬉皮笑脸的。”雨宓故意开着玩笑，满脸欣喜地盯着武云旗的反应，她以为自己望到的会是武云旗那张无耻的嘴脸，然而却发现武云旗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怎么了？”
　　“娘子，我突然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武云旗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雨宓疲倦的眼眸，无力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
　　霎时间，他的喉咙像是被别人扼住了一般，问题一直卡在喉头说不出来，他有点狼狈地反悔了，默然噤了口，萧然翻了个身，背对着雨宓。
　　“好了，你是怎么了呀，突然弄得这么正经，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你有问题就问，别玩这套欲擒故纵啊！”雨宓以为又是武云旗的什么小把戏，笑着把武云旗的身体转了回来，捏了捏他苦笑的脸，温声切切，“快点问快点问，再不问我就要睡着了。”
　　“娘子，如果我能长生不老，你愿意在我前面归入黄土吗？”
　　武云旗双眼黯淡地凝望着雨宓的神情，蓦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整座白府好似被雨水淹了，沉入了深幽的湖底，压抑得让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愿意。”雨宓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雨宓的回答出乎了武云旗的意料，但他的心却因此慢慢静了下来。
　　“那，如果是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娘子还愿意送我最后一程吗？”武云旗趁胜追问，心里却隐隐作痛，他长长地舒出一口长气，紧张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雨宓迟疑了很久很久，一边思考一边轻轻抚摸着武云旗的脸。
　　“云旗，我们的生活一定会过得天长地久的，如果是你没了时日，我不仅会去送你最后一程，我还会陪你一起死，走黄泉路的时候，我会抢在你前面，把孟婆的那碗汤给泼了，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了……好了好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这种问题了，晦气，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雨宓别过身，渐渐睡去了，武云旗坐起些身，轻轻地拨弄着雨宓的青丝，他苦涩地看着她渐渐睡去的可爱模样，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