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20、卿火镯⑩

　　那是一段没什么人知道的尘封的往事。
　　据她所知，她的夫君是一间王府的庶子，一次，他被同学堂的其他公子一激，背着父母拿了些银两，一路往桃醉楼赶来，桃醉楼是整个京上远近闻名的歌楼，听曲吃茶样样俱全，他快走到桃醉楼的时候，竟有些虚软下来，一路装着自己漫无目的的样子，殊不知自己已经走到了桃醉楼的门口。
　　他一抬头，一下就看见了正在三楼透气嗑瓜子的她，那时候的香姬脸上没有画着浓妆，只是清清爽爽地倚在窗户上，边嗑瓜子边想着什么。
　　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他走近桃醉楼，望着那块用金粉描着的牌匾出神，本来还有些犹豫，却硬是被络绎不绝的人群活生生地挤进看桃醉楼。一进桃醉楼，仿佛进入了另一洞天，他观望了下桃醉楼的内部，结构很简单，三层楼，一楼是舞台，此时正有位舞女在舞蹈着，二楼和三楼是歌楼女子的房间，一间间都张灯结彩，挂满了鲜红的绸缎。
　　他草草地大致环顾一圈，心里还是惦念着那个女子。
　　突然，他的肩膀被碰了一下，他像只惊慌失措的小鹿般转回身，发现是一个女子拿了团扇拍了他一下，女子浓妆艳抹，是那时候最新潮的妆容。
　　“这位小哥见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小女子叫林梓风，小哥可以直接叫我梓风，小哥来这，是想听曲还是喝茶呢？”林梓风浅笑着，温柔地问道。
　　“我找三楼窗户那的那个姑娘。”他稍显激动地喊了出来。
　　“三楼窗户？”林梓风微微皱眉，表现出些许疑惑。
　　“就是那个在三楼窗户边想事情的姑娘，就是那姑娘！”他紧张又激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拉住林梓风，想把她拉到楼外。
　　林梓风淡淡一躲，微笑地看着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哥，“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找香姬姐姐的吧？她刚刚确实是在窗户边想事情，你是香姬姐姐的朋友吗？”
　　“不是，我只是在外面看到了她。”他摸着后脑勺，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我知道了，她住在三楼，右边数来第一间，不过她今天不接客，可能不会见你，你要不去试试运气？”林梓风才刚说完，就见他轰轰烈烈地跑上楼去，往三楼香姬的房间狂奔，一路跑到了香姬房间的门口。
　　香姬？香姬吗？名字真好听。
　　他的心狂跳不止，惴惴不安地乱想着。
　　他刚想敲门，香姬却从里面打开了门，两个人撞了个正着，呆滞地站在门口互相看着对方，看得双颊生红，许久，他才尴尬地打破沉寂，低下头羞怯地说：“请问，我能进去和你说说话吗？香，香姬姑娘？”
　　香姬这才晃过神来，把头别向一边，不敢看他，“当，当然可以。”
　　两个人在香姬的房里坐下，一打开话茬发现他们之间有聊不完的话，才一个下午就熟络得像十年的好友，只要他有时间，他就会从府里偷跑出来，来找香姬喝茶，聊一些看到的新奇的事顺便发一些对母亲和兄长的牢骚，只要他来，香姬无论怎么样都会把空腾出来给他，耐心地听他说着，有时候插上两句。
　　两个人如胶似漆地相处着，长年累月下来互相生了婚配的情愫。
　　一天，他对香姬点破了一直藏着的打算：“香姬，明天我就要参军去了，这次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只要我胜了这仗得了功赏，我就再也不用因为自己是庶子被兄长欺压了，到时候我可以自立成府，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香姬稍稍被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参军吗？这当然好了，能帮国家征战沙场是很多男人的愿望吧，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抓住。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肯定是无条件支持你的，你不用顾虑我，我会在这等你的。”
　　香姬倒上酒喝了一口，朝他微笑，把淡淡的忧伤深深藏在了心里。
　　“虽然简陋，但就当给你践行了。”香姬倒上酒，两人喝了个交杯。
　　“记得一定要等我，只要一年，只要一年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就娶你进门！”他放下酒杯，突然抓住香姬的手急切的说道。
　　“我会的，我会永远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香姬笑笑，回应道。
　　他满意地笑了笑，轻轻抱过她的头，拨起她额前的头发，深深吻了下去，随后，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白蜡烛，放在了香姬的手上，“香姬，我最喜欢白色了，他们那些人说白蜡烛是冥器，但白蜡烛点着，我就可以静下心来，我觉得你也会喜欢。在我出征的期间，我的灵魂就在这白蜡烛里陪着你，那火苗，就是我的双眼，这样就算我在沙场上也能看着你，看你可爱的小胖脸。”
　　“你才胖呢！”香姬娇羞地推了下他，嗔怪道。
　　长年的征战打响了，但战争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香姬自他出征之后就很少接待客人了，常常点起一支白蜡烛，看着它微笑，仿佛里面真的装着他。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五年过去了……
　　五年后，一封遗书交到了她的手里，她还没敢拆，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五年的等候，等来的却只是遗讯，她拆开信，一张泛黄的纸上写着几行无关紧要的字，她默默把信纸撕成碎片，泛黄的纸片像一群扑火的飞蛾，掉在地上凌乱不堪。
　　她不想砸东西，也不想破口大骂，只是默默地点着白蜡烛，看着它慢慢燃烧。
　　那天后，坊间传遍了桃醉楼香姬疯了的消息。
　　随便想着就想起了一大堆往事，想得有些累了，香姬从走廊的木板上爬起来，她拔起那支白蜡烛，随手往二楼堆着的布料堆一丢，很快，那一堆开始烧了起来，火势顺着绸缎闯到了一楼和三楼，疯狂地肆虐着。
　　香姬看着映起的火光癫狂地笑着，缓缓拖着鲜红的裙摆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楼火势最大，雨宓觉着有些不对，正想出门看看却被雨枭破门而入，她顺着洞开的房门，看到了疯狂肆虐的火焰。
　　“快点走，楼上那个女人放火了，我们从另一边下去，后门还能走。”
　　雨宓赶紧冲到床边，撑起身体还瘫软着的武云旗，缓步往后门走去，雨枭背着还没醒的栀子，在前面开路。四人借着后门逃到了后院，千钧一发，就在雨宓扶着武云旗走到后院的瞬间，一根房梁烧断掉了下来，把后门这条路也封死了。
　　火势继续蔓延着，香姬抬出房间里的白蜡烛箱，把白蜡烛全部从楼梯上倒了下去，白蜡烛碰上炽热的火苗，全部燃了起来，仿佛就像一堆白骨在燃烧。很快，整座桃醉楼像是被火焰包裹住了一样，许多房梁已经被烧成了灰黑色。
　　香姬站在岌岌可危的三楼走廊的木板上，趴下了身，慢慢闭上眼，把自己的铜镜从栏杆的缝隙里推了出去，她笑了，滚出两行泪：夫君，我终于可以到地府去陪你了，记得在记川河边等我，我很快就来……
　　铜镜在半空中下坠，一声脆响砸在地上，裂成了碎片，再看看趴在三楼的香姬，满脸笑意，却已经没有了气息。桃醉楼的火焰很快就把她吞噬了，一把火整整烧了一夜才被火政司扑熄，整座桃醉楼烧得只剩些断壁残垣。
　　凝香宫里，幽馥正坐在会客厅喝茶，怀里的铜镜突然有些许异动，她刚拿出来，一道刺眼的白光就冲进了她的铜镜，一只白鼠显现在了她的铜镜上，幽馥拿起平静下来的铜镜，苦笑看着那只白鼠，叹道：“唉，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