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115、黛面伞⑤

　　定北国，某处山林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间人家在此落户，春风还没吹绿这片高耸的参天云林，粗壮单薄的树干间穿过的是刺骨的朔风。穿过这片林子再往北走，就没有人家了，这没日没夜的奔波，早已让雨宓虚脱，她扶着林子里的树干拖着步子继续往北走，嘴里干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却还固执地往北走。
　　雨宓再是拖不动步伐了，肚子里涌起的一阵酸涩直逼喉头，脑中一阵晕眩，两眼一翻就顺着树干滑下了身子，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等到雨宓再醒过来，发现自己已不在林子里，反倒躺在一张有点硬的床上，她想从床上起来，可却没有力气，反倒是床板的响声把屋子的主人引了过来。
　　“诶，姑娘你醒了？”走来的是一个面相和善，穿着粗布衣裳的大嫂，见雨宓想坐起身，体贴地帮着把她扶了起来，“你身子太弱，先别急着下床，多休息一会儿。你别担心，刚才我相公见你倒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才把你带了回来。”
　　大嫂说话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地，因为往常来他们这个地方的净是有些神志不清的人。
　　“水……”雨宓嘴里干得说不出话，没说一个字喉头就生疼。
　　“哦对对对，水，你瞧大嫂这脑子，老了就不太好使了。”大嫂笑笑，直接朝屋外喊道，“相公，你救回来的姑娘醒了，快点舀碗水来。”
　　“好，我马上来。”屋外远远地就传来一个憨厚的男声。
　　等了一会儿，一个身形精壮的大哥却是小心翼翼地端着碗水走了进来，一碗水被大哥接得满满的，快走到的时候大哥还是没稳住，泼出去了一小半，还傻傻地站在原地。
　　大嫂一脸嫌弃地站起来，接过大哥手上端来的水，顺便还发了会儿牢骚：“你看看你，连碗水都端不过来，养着你这么壮的身板有什么用，还接得这么满，生怕里头的水洒不出去吗？”大嫂把水递给雨宓，一边还是转过头嫌着。
　　“我这不是看姑娘渴，就像多接一些让姑娘喝饱……”大哥憨憨摸着头辩解道。
　　“那你就不能走两趟？真是懒得断了筋了！还不赶紧拿块布来把地上的水擦了！”大哥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拿起手边的一块布就想擦的时候，大嫂一脸无可救药地看着大哥，抄起床边的鸡毛掸子扔到了大哥的头上，“唉！那块是拿来擦桌子的布，瞧瞧你这猪脑子，擦地的布是旁边的那条！”
　　大哥被骂得有点来气，正想反击，雨宓情不自禁的一声偷笑，让“剑拔弩张”的大哥和大嫂把视线都转移到她的身上来，她被大哥大嫂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在喝水的碗里偷摸着说：“大哥大嫂还真是恩爱，大哥被大嫂这么骂都不生气。”
　　“他敢？！”大嫂被雨宓说得，狠狠地瞪了眼大哥，像是宣示自己的地位似的，转回头看向雨宓语气又软了下来，“哪有什么恩爱不恩爱的，我和你大哥成亲都多久了，从我十几岁开始就一直跟着他过苦日子，他被我骂几句怎么了？是不是？”
　　话头刚停，大哥就感觉到一股杀气朝他袭来。
　　大哥却没顺着大嫂的意思，一副在外人面前不能输的模样，把自己的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的，还清了清嗓子后才大声说道：“大哥是男人，家里的顶梁柱，这点小事，男人自然得让着女人一些，不过姑娘可别误会，家里的大事还是得大哥做主的！”
　　说完，大哥大声地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胸膛，憨厚朴实地笑了笑。
　　“顶梁柱？”大姐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撸起袖子道，“来，你过来。”
　　大哥被大嫂唬得一愣一愣的，但碍着在雨宓面前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怕老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朝大嫂走去，才刚走到大嫂旁边，大嫂就跳起身子一把揪住大哥的耳朵，“呵，顶梁柱？叫你猖狂，叫你猖狂！滚去劈柴去！”
　　大嫂刚松手，大哥立马就揉着自己被掐得通红的耳朵灰溜溜地跑了。
　　“姑娘见笑了，他就这副怂样，欠教训。”大嫂不好意思地对雨宓笑道。
　　“大哥对大嫂真好。”雨宓抱着那只喝空了的碗，突然变得十分失落，但不好在大嫂面前多展露什么，立马收了灰丧的心思，也朝大嫂笑笑。
　　“姑娘从哪儿来，又要打哪儿去啊？”大嫂感觉着雨宓的心智没出什么毛病，就放下了戒备，像个熟人一样和雨宓热络地攀谈起来，“刚刚你闷声不响的还真是吓坏大嫂了，大嫂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也被你们这些外来客给吓怕了，平时往来这里的陌生人都是些脑子不大清楚的人，前一个还差点想把你大哥的手给砍了呢！”
　　大嫂又一次活灵活现地重现了上次的危险境况，雨宓不好打断她，等着大嫂全然演完才答过大嫂之前的问题：“回过大嫂，我是从乌雨巷来的。”
　　“乌雨巷，那是哪里，定北国有这个地方？”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了和大哥十分相像的朴实，“对不住啊姑娘，大嫂没去过什么地方……”
　　“没关系的大嫂，定北国的人未曾听说过也是平常之事，乌雨巷就是墨守国南边的一个镇子而已。”雨宓把碗递还给大嫂，处变不惊地解释道。
　　“啊，墨守国？姑娘你没有在开玩笑吧？这里就算是离定北国的京上封都都离着好长一段路，姑娘你居然还是从墨守国的南边来的？你等等，等等哈！”大嫂慌慌张张地起身走出房间张罗着什么，又大声呼唤大哥再多接了几碗水来，等到雨宓重新见着，大嫂端着一些简单的糕点，大哥端着两碗水一起走了进来。
　　“你怎么才接了两碗水啊，我不是叫你多接几碗水来吗！”大嫂扶额骂道。
　　“你干嘛慌慌张张的，姑娘又不是水牛，喝这么多水干什么？”大哥疑惑反击道。
　　“你懂什么！这位姑娘可是从墨守国南边来的！从什么地方来的？……”大嫂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雨宓，还没等雨宓对她回答，她似乎靠自己想了起来，“对对对，乌雨巷，从墨守国南边乌雨巷来的，这一路奔波的，可不苦着我们姑娘？”
　　大哥虽然也很吃惊，但看着大嫂的样子故意装出了一副淡定的模样，对有些不知所措的雨宓解释道：“姑娘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啊？那可真是辛苦你了……你别紧张，这老娘们没去过什么地方，没什么见识……”
　　还没说完，大哥手里的两碗水就被大嫂抢了去，然后再一次被大嫂拳打脚踢着赶了出去。
　　“这个人真是没德性！也不知道是谁让我过上这种苦日子的，还敢说我没有见识？好了不说他了，姑娘，你告诉大嫂，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啊？你说说，大嫂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帮得上你的！”大嫂疼惜地看着雨宓，越看越心疼。
　　“我在找一条冰河，不知道大嫂知不知道在哪儿？”雨宓淡定平静说。
　　“冰河？……噢，那条河就在不远的地方。再往北走一点，穿过这片林子往前走上几里就到了，不过都没什么人去那条河的，姑娘去那里干什么？”大嫂爱惜地看着床榻上的雨宓，越看她的脸越觉着消瘦。
　　“寻亲……”雨宓轻声说出的时候，隔壁的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让大嫂根本没听进雨宓的话，她不好意思地朝雨宓笑笑，紧张地跑去隔壁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