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星舒》》琨城

114、黛面伞④

　　地城主一路快走赶到了天楼中连牧修的住处，房间的门开着，连牧修正坐在会客的桌旁用干布擦着唤鹤旗的旗杆，小小的桌上摆满了算命风水的家伙事，一大堆装满了签的福筒，画上咒的粗黄符纸和停着的蘸着朱砂的毛笔，还有一件摆在桌子一边的故意做旧的粗布道袍。
　　连牧修稍稍抬头看了眼，见地城主默默地站在他的房门前，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情，故意把地城主晾在一边。
　　地城主才伸进一只脚，还没踏进连牧修的房里，就被连牧修急声唤住：“诶诶诶，我房里乱，城主有事在屋外说就行，我听得见。”
　　地城主悻悻收回了脚，站在门口尴尬僵硬地笑着，知道自己刚刚的事办得有些过分了。他只好放低了姿态，诚恳地插进别的话茬，“道长这才回来几天，就要出去做生意了？为何不再好好在天楼里多休息几天，这八两镇鱼龙混杂，没一天下来人精长得不只一番，怕是道长出去这么久可能就不太适应……”
　　“有劳城主费心多想了，只是我在镇外的时候也没忘了本事，这算个小命的事还是不在话下的，多嘴问城主一句，这我离开八两镇这么久，这镇子上有冒出来几个敢抢我饭碗的吗？”连牧修擦拭完唤鹤旗，起身自顾自清点了一番桌子上的家伙事，确认无误后点着手指就缓步向地城主走近。
　　“那自然是没有，道长的本事，就算是八两镇上也冒不出第二个。”地城主被连牧修堵得没意思，故意顺着连牧修来，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
　　“那不就是了，城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连牧修淡淡走到门口，和地城主之间就隔着一道浅浅的门槛，就算地城主已经放下了些姿态，但连牧修还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扼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没办法，只能松口，“我没什么别的话，就只是希望城主记得我们是合作关系，而黄子麟只是你家里的一条狗，今天城主为了一条狗和我站对立可得不偿失，毕竟，狗是实的，关系是虚的，虚的东西，自然易破罢了。”
　　连牧修放过话后，地城主随之便抬了起头，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是是是，道长指教的是，今天是我失礼了，不知道道长想找我家狗撒撒气。其实刚刚只是我觉得气氛紧张了些，所以就想说些旁话来舒缓舒缓，并没有顶撞道长的意思，道长和我家狗可不一样，道长的本事可比条狗厉害多了不是？”
　　“够了，城主能这么说我也就不追究了，不知城主来找我所为何事？”连牧修知道再让地城主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示弱的好话，自他答应和地城主合作以来，这地城主始终都是不曾示过弱的，反倒变本加厉，就喜欢在他面前逞些口舌之快。
　　“你看看你看看，大家少点火气，这事情不就办得快些了吗？道长以后还是得改改脾气，我就一句话的事硬是让道长拖到了现在。”地城主拍拍连牧修的肩膀，硬是让连牧修警惕地躲开了，地城主的手尴尬地再多拍了两下空气，默默收了回来，“不闹了，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道长，之前嘱托道长的事怎么样了？”
　　连牧修走回房里，一边继续收拾打包着算命的物什一边答过，“与之前明察暗访过来的结果没什么太大的出入，目前在八两镇上查到的一共是六面铜镜，分别是金乌寨的寨主和寨主从外面掳来的茯苓公主，戚家的大小姐，百里家的两个当家，最后便是贾县令了，怎么，现在就要暗杀八两镇里的铜镜主了？”
　　“不急，道长别紧张，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对了，针对莺雀巢的计划进行得如何？”地城主得了消息，继续没话找话同连牧修唠着。
　　“既然城主没什么其他要问，那我就先失陪了，我待在这天楼里也休息了好些日子了，再不练练嘴皮子，怕是以后连城主的一半都吵不过了。”连牧修顾自拎起包裹背在身上，一手拿起桌上的唤鹤旗一手抱起件签筒，淡淡走过地城主身旁，循着通天梯上了天楼的顶楼。
　　顶楼是天楼的掩饰，在八两镇上名为留枫馆。
　　连牧修掀了留枫馆的帘布，从留枫馆的后堂走进了前厅。
　　留枫馆是八两镇上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之一，其中的特色自然是以留枫为名的留枫糕，这糕点的秘方也是八两镇上的几大谜团之一，许多小食铺子甚至是大酒楼的老板挤破头都想拿到留枫糕的做法，可这年月过去这么久了，也未曾听说八两镇上的食铺能拿出比留枫糕还美味的糕点。
　　连牧修是打早从天楼里上来的，此时留枫馆还没开，安排在留枫馆里的老板和伙计也才刚刚开始忙活准备着，连牧修的闯入，他们根本没有理会，仍旧自顾自地忙着打理手上的事情。
　　连牧修不好从正门出，选了留枫馆的侧门进了条巷子里。
　　巷子不远处的尽头，就是八两镇上最繁华的吃喝一条街，来自七岛各处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宝都可以在这里买到，整条街被划成了四条长龙，两条是对排各色各式的大老板开的大间铺子，另外两条自然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小摊贩们推来的摊车，这摊车从早到晚就这么摆着，摊贩们来了直接摆上自己的东西叫卖就是了。说是四条不同的长龙，但是这四条龙上卖的物什约莫都是一个价钱，童叟无欺，因为其实大多数在八两镇上摆摊的人为的不是赚钱，就是为了图个乐子而已。
　　连牧修穿过不长的巷子进了吃喝一条街，天色才刚刚破晓，街上的客人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数目，很多铺子从昨晚就一直开着，特别是八两镇花魁大赛选出的头首所在的八两镇第一歌楼，夜夜笙歌不止，客源更是火爆。
　　连牧修笑了笑，又重新见着这般熟悉喧闹的场景，他的心头翻涌起一丝莫名的酸楚。
　　“诶，烦死了，还是逃不出这个鬼地方啊！……”连牧修怀着这一番莫名而来的淡淡苦涩，寻了个留枫馆附近的地方摆起自己的算命铺子，在桌旁支起了唤鹤旗，理理平唤鹤旗的旗面，顺便就着张椅子坐下了，整个人懒散地趴在算命铺子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把弄着桌子上的签筒，像往常一样淡定等着客人上门。
　　才没趴多久，就有个人故意在他耳边重重用手指敲着桌子，他本就被地城主气得满肚子火，猛地从桌子上腾起身来，吓得那个人也害怕地收回了手。
　　连牧修气恼地正想破口大骂，见到那个人硬是把满肚子的火又重新塞了回去，赶忙换了张笑脸迎着，“哟，这不是戚小姐吗？怎么，今天和红糖一起出来采办啊？”
　　“道长还是和以前一样嘛，这么久没见到了，变脸还是那么快。”戚小姐坐在算命铺子的另一张椅子上，朝连牧修笑笑，“今天算道长运气好，碰见本戚大小姐高兴，如果想说出来，本小姐愿意当一次道长的出气筒，哦哦哦，对对，道长如果觉得这样不太好的话，红糖也可以的。”说着招手唤来一旁默不作声拎着东西的一个仆女。
　　“哪能啊！和气才能生财不是？没什么的，就是些小事，我自己做事做着做着就忘了，但还是有劳戚小姐上心了。”连牧修圆滑地打哈哈，又顺口断了这个话头转到其他的地方去了，“这么久没见到戚小姐，我替戚小姐算上一卦如何？不要钱。”
　　“好啊！那还是和之前一样怎么样？不准的话就要了你的脑袋！”戚小姐伸出手。
　　“戚小姐还是以前一样这么会开玩笑……”连牧修拿过签筒，正想开始造势。
　　戚小姐似乎是又突然想起了些事情，快速地把手抽了回来，“对了，还有一件事得提前说过，那个像癞蛤蟆一样的舞可不准跳了，我可不想一大早就看这么丑的东西。”仔细确认过连牧修的眼神，戚小姐才放心把手重新放了下来。
　　“不会的，那只是故弄玄虚的一些把戏罢了。”连牧修一面握住戚小姐的脉一面从签筒里摇出了一支签来，随后放开了戚小姐拿起了那支签，饶有兴趣地仔细察看了几番才一副坏笑对她说道，“恭喜戚小姐，据我算来，不久后你就会有一段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