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十一宁

54、繁花祭典

　　南诏国四季如春，渚池年年有北归的红嘴水鸽子来此过冬。
　　水鸽子在南诏人的心中，是神灵的使者，是精灵，是不能随意捕杀的。
　　晴日里，这些精灵儿在桥头树梢盘旋跳跃，冬日的南诏，也就有了生命的气息。
　　行人在桥头驻足，撒下食物，这些水鸽子便纷至沓来漫了苍穹。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石桥上偏僻的角落撒食，也不知喂的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桥上的小贩吆喝着各色新鲜的茶水瓜子儿，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今日有祭典，时辰将近。
　　人群受了召唤，很快便涌向了同一方向，直至再也走不脱，人人便都跪倒在桥上，向着那个方向虔诚地磕头。
　　我顺势望向那方，冲天烟尘，烤熟着那方天地。捎了一碗凉粉，翻上屋顶，百无聊赖地观看着这一年一度的盛宴。
　　若不是有口令命我务必观礼，我是极不喜这些跪拜祭祀的场面的。
　　南诏国重祭祀，每年冬天水鸽子大批来临渚池便是祭典之时。
　　只见烟尘火光两侧，矗立着两根两人合抱粗细的青铜大柱，上有蟒蛇蜿蜒缠绕，而在青铜大柱的顶端，则是这红嘴水鸽子朝天的形态。两根青铜大柱之间熊熊燃烧着篝火，迷蒙烟尘中，走出了一个衣着隆重，面庞稚嫩，约莫十岁的小女孩。
　　我挑了挑眉，这孩子应是本代圣女了。
　　上代圣女与公主接连失踪，带给南诏的影响可不谓不大。本代圣女这般年纪本应仍在教场学习巫蛊占卜之术，却被迫推出来接受众人的朝拜，可是要折寿的。
　　南诏一直保留了古时沿袭的传统，尊国王为主，却更崇敬圣女。圣女主掌南诏婚丧嫁娶，上通神灵，下问吉凶的法事，一直都是南诏人民心中的“女神仙”。圣女终生都不能嫁娶，生来就孤独地被抚养长大。她们就是被南诏人困在神龛里的活神仙。
　　今日的法事，是南诏每年祈求平安，卜算未来一年吉凶的大事，又称“繁花祭典”。
　　我不信神，况且自我入幽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繁花祭典。
　　男巫们顶着树形的尖帽子，面戴青铜鬼面具，身披各色鹿皮跳了出来，左右脚交替，绕着篝火手舞足蹈，口中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念诵声飘摇，在每个人的耳畔若隐若现，坚定而神秘。圣女手持铜鼓，轻轻拍打，念念有词，掌控着全场祭祀舞蹈的节奏。鼓声越急，不知何处的银铃鸣了一响，万籁俱寂。
　　圣女高举铜鼓过头顶，闭目念诵。篝火边的男巫也停下原地打坐，吟诵经文。两个王庭士兵推着一个被黑布兜头罩下的瘦小的人祭，将之捆缚在了右侧的铜柱上。随之而来的是整猪整羊整牛鸡鸭鱼等诸多祭品。
　　“丝衣其紑，载弁俅俅。
　　自堂徂基，自羊徂牛，
　　鼐鼎及鼒，兕觥其觩。
　　旨酒思柔。
　　不吴不敖，胡考之休。
　　伏惟尚飨。”
　　圣女语毕。男巫的刀也抹过了人祭的喉咙，鲜血顺着蟒蛇的身躯流下，汇入了祭坛的地面，染红了祭坛的纹路。妖异的血红描绘出了众多花朵的形态，最后沉入地底消失不见。
　　哪怕只是一闪而逝，我也认出了这个与地宫大殿相似的花纹。
　　“咚”
　　圣女的铜鼓在静谧中微不可闻的响了一下。
　　霎时间，天雷乍响，一道电光劈了下来。
　　我吓得忙跳下屋顶。
　　一只烧焦的红嘴水鸽子掉在了祭坛上，洁白的羽毛已变得焦黑，染上了鲜血的红，这是大凶之兆！
　　众人见此，也不顾什么礼仪尊卑了，一个个吓得站起身来四处逃窜。
　　“大凶啊！是大凶之兆！”
　　“天神发怒了！要劈死我们了！”
　　“快逃啊！快逃！”
　　人群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了分寸，抱头鼠窜。我捂着胸口，忙转进了身后客栈，避开人群。
　　大街上踩踏的，推搡的各式各样，一时也不知伤了多少，死了多少。
　　年幼的圣女满脸惊恐地呆立于祭坛之上，双手颤抖不已。男巫们却个个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天神睥睨众生一般无情冷漠。
　　我再顾不得这些了。胸口的剧痛令我无法呼吸。在客栈的软床上翻来覆去，目眦欲裂，痛不欲生，血泪纷纷涌出眼眶。
　　自从受罚后，血蛊便见不得一丝猛烈的刺激，不用等到每月十五，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立刻发作。
　　我不想自己变成一个茹毛饮血的怪物，哪怕我早已在世人眼中丧失了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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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祭祀之词取自《诗经 周颂 丝衣》
南诏之旅正式开始啦！抱歉久等了！
如果我修得完，明后天还会有一更喔！
虎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