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十一宁

4、白衣少年

　　“连你埋在幽宫的内应都查不到，看来是笔大买卖了？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我眨了眨眼，看向那白衣少年。
　　他仍是站着，并不坐下。
　　“听闻黄泉毒女神通广大，统领幽宫密线。我要知道，四年前从岭南城东迁走的姜姓人家现在何处？可有人丁存余？”
　　“三个要求随我提？”我并不在意他的威胁。
　　“你要知道，以你现在的处境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他紧紧捏住我的下巴，神色有些癫狂。
　　“客官，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喔。”我笑道。
　　他捏着我的下巴愈发生疼，我仍是表情扭曲的笑着。
　　门外传来叩门声，一个灰衣小童匆忙走入，对白衣少年耳语了几句。
　　他瞬间变了脸色。
　　“哼，最多两个要求，你幽宫还能奈我何？”他转身拂袖而去。
　　“成交。八月十五秣陵云来客栈，姐姐等你喔。”我笑道，“愿你接下来顺利。”
　　只见那个背影顿了一下，好似下一刻便要转过身在我脖子上抹两刀了。
　　这年岁，看起来就像我弟弟，可惜他早不在了。
　　幽宫交换信息不交易金钱，只提要求。一般一个要求就需要此人付出命的代价，不履行诺言便会被阖宫上下千里追杀，生不如死，少有人能逃出生天。这笔买卖，不错。
　　我拍拍身上的灰，缓缓站起身，面色凝重。
　　梁上翻下一人，立于我身后阴影。
　　“猎物要盯吗？”
　　“不必。”我淡淡道，“你盯不起，让姬永来吧。”
　　“是。”他转身便没了影。

　　前阵子少帝整顿朝廷，大小官员朝臣都收紧了自己的裤腰带，不敢太过造次。而十里枫林舞乐又岂是浪得虚名的？又有多少少年才子盼佳人，又有多少富豪乡绅贪美色呢？
　　是的，世人皆好美色。
　　朝红阁五姬抱恙半月得复，今日设宴延请旧客，宾客满座。
　　灯火之下，我踏着侍儿的鼓点旋转于宾客之间，巧笑嫣然，双眸含情。望之，临水乃卫国公之子卫进等一干官吏子弟，次之则是以江左范师秀为首的风月诗人，楼内的则是诸商帮行脚客人。
　　枫林河水波荡漾，我却似雪花于风中飘摇，于庭中急速胡旋，裙摆生风，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觱篥出。发上铜铃此时才知响起，我便就势盘坐于地，一段相思之曲应运而生……刹那间满座皆惊，满座寂然，无人敢出一言以乱。
　　一曲罢了，宾客哗然。赞之，问之。
　　我覆上侍女递来的面纱，答：“曲中少女思慕少年郎，少年郎却不睬，少女不得已远嫁作他人妇之时，少年郎才知自己早已情深入肠，相思成狂，谱成此曲。曲调悠长皆因少年思慕少女却隔着山高水长，是爱而不得之苦。曲谱乃小女子于机缘巧合之下所获，技浅艺疏，献丑了。”
　　“怎会？小美人儿这一舞……可是把爷的魂儿都勾走了……你说，怎么办？不妨今夜与我一块共度良宵，共度良宵呵呵呵。”卫国公的公子卫进端着酒杯，踉跄地走到我跟前，肆无忌惮地撩起我的面纱，抚摸我的面庞，锁骨，一直向下……我伸手，欲拒还迎地向他抛了个媚眼。
　　“诶，卫公子，不忙。今日小女子见着各位大人心中欢喜，正想与……”我眉目含情地扫视周围客人，手已抚上了卫公子瘦弱的胸膛。
　　“你道那曲言相思，在我看来就是狗屁不通。这男儿有心报家国，曲中之意乃是山河壮阔。前段曲折困于情，乃亲情！后段悠扬是尽忘私情，一心从戎报国的大漠谣。竟被你曲解成这般。朝红五姬，不过如此！”一个声音传来，听之满含嘲讽。循声望去，那人白衣广袖，墨发高束，一根银簪固定，双手抱剑。
　　满座宾客皆怒。
　　“你你你凭什么说五姬姑娘不好？”
　　“就是就是。”
　　“本公子见这是相思便是相思。”
　　“美人佳音，月下观灯，良作相思如此美景就这么给你一个凡夫俗子给打搅了。”
　　“晦气。”
　　“把他轰出去。”
　　“……”
　　我扬扬眉，环顾四周群情激奋，微微一笑，上前迎去。
　　“小女子不才，方才听公子见解觉之如柳暗花明，如桃源初见。小女子有清茗一品，公子可否赏光，上楼与我共谈夜话？”
　　他愣了愣，似乎原本正等着我发怒。
　　我见他思虑片刻，便转身准备上楼。却无意间被人扯住了袖口。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的人也敢抢？当……当本公子不存在吗？你……你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卫……哎呦”那卫公子上前拦住了白衣少年的去处，并试图取他怀里的剑，反被打翻在地。
　　“哼，狗仗人势的家伙。”那白衣少年骂道。
　　“你你你……说谁狗仗人势？”
　　“我说狗。”
　　“来人啊……打……这个狗东西。”
　　我向梨琴使了个眼色，她连忙上前扶起卫公子低语道：“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跟人计较，今夜奴家服侍您可好？奴家呀，保管让您舒舒服服的。”
　　那卫公子怕是摔疼了，或是也喝得神志不清，抱着梨琴就晕了过去，喃喃自语。
　　我向宾客们赔了个不是，转身离去。
　　众宾客本就是来这花楼寻欢作乐的，哪管这许多，一听没事儿了便又继续推杯换盏，左搂右抱。
　　我倒是好奇极了。这白衣少年究竟寻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