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十一宁

38、幻灭

　　水势巨大，不过幸得我会凫水，只是一时的昏头。
　　茯苓在不远处，境况与我一般无二，看来翎商当真教了她不少。
　　其他的人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尤其是，卫遥。
　　我四处张望未见她，也未见她的那个丫鬟，便被激流冲进了一处不知名的地界儿。
　　溶洞顶，地下河，静谧无声。
　　先前水势过急，我过不去茯苓边上，进了地下河，无边黑暗，更是未见其他人。
　　我摸索着游移了约莫两个多时辰，这地下河却仿佛没有尽头。水中体力消耗极大，包袱被冲散了，怀里的火折子也早已湿透不能用。
　　一路游来，河里漂浮着不少尸体，有的甚至称不上是尸体了，只是个烂骨架。
　　尸体越积越多，水越来越浅，这也意味着，我可能接近某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所料不差，我竟隐隐约约望见前方有座庞大的石台，石台壁上似乎雕刻着什么神像，银辉从天顶撒下，暧昧又旖旎地勾引着人靠近它，再靠近它——
　　“你在干什么！”萧絮吟竟突然从石台后方行出，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没有……呃……”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要隐瞒你的身份吗？我是该叫你朝红阁五姬？还是该尊称你一声‘护法大人’？你说呢，黄泉毒女？”萧絮吟的话语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顾不得其他了，借力腾起，毒针齐发，直逼他面门。
　　却被他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躲开了。
　　“凭你，也想打过我？就凭你，也想瞒过我？妖女就是妖女，你这辈子就活该去死！”
　　“你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这肮脏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你竟然还渴望平静！”
　　“……”
　　我被他摔翻在地上，不住颤抖。
　　“我不是……五姬……我不是……我不想的……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我不配……我该去死……去死……”
　　那我到底是谁？
　　“五姬！”一声怒吼打断了思绪，我一瞬间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竟已坐在石台之上，握着毒针死死抵着自己的咽喉。而却有一双手在背后牢牢地制住我，不肯让我再深入一寸。
　　我不禁回头，这张脸缓缓与梦境中的那人重合，却又有点不像，是哪不像呢？哪呢？银辉柔柔洒下，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屏息，别闻。”萧絮吟突然开口。
　　我被他吓了一跳，忙闭息。手指发白，微微柔软，我轻轻地把银针收到了袖子里，悄悄换了把刀子。
　　见我收起毒针，他仿佛舒了一口气，拉起我就走。离了石台几十步才停下，我的双腿已然开始发软，轻飘飘的。
　　但是我仍警惕着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中招了。”他陈述着，语气十分淡定。
　　“石台周围都是致幻的毒粉。”他解释完毕。
　　“为什么不带我？”紧接着便是来自于他的质问。
　　他定定地望着我，嘴唇蠕动:“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愣愣地望着他，耳边回响着一遍又一遍:“为什么？”
　　对啊，我也想问为什么。
　　你告诉我啊！
　　我跟着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句一句念叨着: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放弃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醒过来！”一个熟悉的声线在我耳旁飘过，“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你。”
　　身侧仍是萧絮吟，但看起来，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虚弱，如我离开时那般。
　　“萧絮吟？”我试探地问。
　　“醒了啊……那就行……”他的唇角有一丝颤抖。
　　他阖了眼。
　　我拍了拍他的脸，似乎是昏死过去了。
　　银针刺破手指，有痛觉，那么应当不在幻境之中了。
　　我这才环顾四周，哪有什么石台，哪有什么银辉，而是一片尸山血海。
　　真是离奇，这里竟然是个幻境，或者说——二重幻境。
　　我低下头，看着软倒在我怀里的萧絮吟，以及手中温热的液体，长长叹了口气。
　　“这次，算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