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烟云处琴声长》千叶千生

47、一念花开

　　夜已深，溪谷幽静。
　　尤谱道人唤醒沉睡的我，轻声道，“老道与山神旧有隔阂，白日里不方便出现，深夜来此，是要告知你，经一番精深推衍，再过七七四十九日便是重生的最佳时间。”

　　我要离开招摇山了！

　　“不日，此树也不再能封印你的魂魄，你可离开树身四处走走，锁了这几百年，乏味枯燥，正好趁机欢快几日。但，切记一点，你不过是一凡人魂魄，只可夜间行走，万不可被光照射，否则，魂飞魄散，前功尽弃。”

　　看着道人少有的正经神色，我十分感动，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道人放下心来，“离树之时，亦可开口讲话，不过，贫道劝你还是不要说话，毕竟山神梨朱也不是普通的仙。”正说话间，山神许是发现了异常，警觉地自远处而来。
　　“记住我说的！等我回来……”撂下这句话，道人迅速隐身而去。

　　山神左右环顾良久，未发现什么不寻常，亦缓缓离去了。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忽有雪花飘落。春光如练，春水潺潺。
　　“来了”吊床上的书余忽而收起他的书，转身朝山上而去。

　　原来是有一位仙子从山外而来。
　　仙人如皓月浮空，端的清圆如璧，一身白衣胜雪，风姿绰约。如书余仙读过的书中的人儿一样，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不对，应说是，白衣仙风缈入画，高山流水不染尘。
　　也不对，应是，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不对，不对，还不对……应道是——
　　芙蓉为面柳为眉，秋水为神玉为骨！！

　　我暗自欣喜，未料到，离开招摇山之际，竟有幸见得如此翩翩仙人。只是仙子神情哀戚，肃立不语。半晌，又取下腰间的骨笛，吹奏起来。

　　笛声凄凉婉转，悠扬飘逸，短短一曲，足见功力深厚。如此仙音，想必这位便是山神所说的——长琴上仙？

　　雪花纷纷扬扬，随笛声飘散。那棵看起来即将枯死的梨树，就在我目光的注视下，于最顶上的一枝上，开了一朵花。

　　花儿刹那开放，淹没在白雪中，上仙并未察觉。

　　曲毕，仙子轻抚墓碑，轻声道，“卿埋泉下泥销骨……三百年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凡间一世，我曾遇一女子，容貌与你极其相似，或者说一模一样更为恰当。那女子竟有福寿司的仙符护体，还用仙符救了我一命，一个凡人，得一普通平安符已是不易，又怎会有仙符护体。大师兄的父神便是司掌凡界的东岳大帝，想必是大师兄从中转圜，为你我圆梦。择日，我定会当面答谢师兄的好意。只是素扇，你可会怪我？”

　　素扇？那里不是妖王之墓么？

　　仙子又拿出一把扇子反复查看，陷入了沉思，看起来很是伤情。

　　“长琴”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又一位仙君驾云而来。

　　果然如我所料，这位翩翩仙子就是长琴上仙。

　　“昙月如何？”长琴仙上问道。
　　“昙月身体已无大碍，但修为尽失，也算是对她的惩罚。只是，过去的事，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重伤痊愈，又不必愧疚，她倒落得清闲”听语气，长琴仙上对这位昙月很是不满。

　　“为救你，必先救昙月，你娘亲费了许多修为才让她苏醒，让你在凡间仅受一世之苦。后又恳求老君速速炼制丹药，而老君所炼的丹药中有几位药材甚是稀少，你娘亲与我遍寻六界，历经百年，才总算找到。途中还竟偶遇侧妃青歌，你知我本对其厌恶至极，谁料她却主动相助，帮我取得魔兽之丹，并练去魔气。”
　　“如此姿态，又是做给谁看？”
　　“与魔兽战斗，她亦伤的不轻。她亲口承认，素扇之死，主意是她出的，人是昙月带走的，所述事实，与你从前的猜想吻合。青歌所为，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长琴仙上一直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扇子，面容哀戚。雪花簇簇而落，打湿折扇，那扇面上慢慢浮现出字来，颇为显眼的是黛青色的两个大字：泽泊。
　　一旁的仙君不禁动容，柔声道，“长琴，有些事该放下了”

　　长琴上仙缓缓收起扇子，叹了口气道，“人间一世，历尽八苦，虽然伤痛，却也让我懂得了一些道理。快意恩仇，固然解恨，但也辜负了爱我之人，弃他们于不顾，总是亏欠。这几百年，娘亲和你，都受苦了”
　　“苦不苦不重要，你能想开最好。你娘亲已卸任乐神之职，需要闭关修炼，恢复神力。你的封神大典马上举行，既如此，快随我回天宫吧”
　　长琴上仙又深深的看了坟墓一眼，便随仙君离去了。

　　仙上走后，异象忽生，墓旁枯死百年的梨树竟然生机勃发，花开满树。

　　“啧啧啧，奇也，想我书余读书万册，轶事奇闻也不少见，书上载有铁树开花，未曾想枯树亦能开花！？”书余围着老梨树上下左右反复查看，惊叹不已。
　　满山梨树，刚抽绿芽，唯此一株，不生叶，只开花。更奇的是，还结了两个果子。
　　山神亦疑惑难解，不可置信。

　　“山神大人，您说这个果子能吃吗？”书余指着梨树上的果子问道。
　　“恒月宫的彤彤仙你可还记得？”
　　“当然了”
　　“听她所言，她就是吃了这树结的果子，便直接飞升为仙了”
　　“是嘛！！”书余感叹惊奇，喜上眉梢，“那若山神同意……小仙也吃个试试？”
　　“本山神没意见，不过食此果万一有什么副作用，本山神概不负责”，言毕，山神又携楚楚仙潇洒远去，徒留书余在原地纠结……

　　月儿圆缺交替，周而复始。我记得长琴上仙来的那一日是满月，今日又是满月，如此算来，一月有余，离我重生的时日不远了。

　　在招摇山修养了数百年，忽要离去，心中也会生出几分不舍。尤其将养我的这棵梨树，无以为报，万般留恋，也只能轻轻地抚摸它。我抬起手像往常一样往树壁上放，突然树身薄如蝉翼，吃不住我的力气，敞开了一个缺口，有微风从指尖划过。

　　我的手指离开了树身！

　　道人所言不虚，此树已封印不了我的魂魄！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从树中探了出来。欢快愉悦地四处走动，看看招摇山，玩玩溪中水，拂掉那只赖在我“树身”上讨厌的虫子，又走到那座颇为神秘的坟墓前。
　　学书余仙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墓碑和这棵古怪梨树，借着月光找寻那两个神奇的果子，三十几日过去，果子已然熟透。
　　定睛查看，许是月光太亮，或者梨花晃眼，眼中的果子竟泛起光芒来。

　　“奇事”我嘀咕道。

　　忽然，又“啪嗒”一声，未来的及反应，泛着光芒的果子掉在了我脚下。

　　正欲拾起，又想起这古怪的梨树，不禁又缩回了手。重生在即，断不敢冒险，最多看上几眼。这一看不要紧，忽然发现奇果与地接触的地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这如何是好！？”我脱口而出。
　　“谁！”一声厉喝从远处传来，着急间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果子，跨过溪水，回到树身。
　　原来是书余仙，书余仙警惕的四处探看，又绕着古怪梨树转了几圈，忽然一声嚎叫，“我的老天啊！果子少了一个！！”

　　山神循声而来，瞧见书余顿足悲愤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天帝陛下还很年轻，恐不愿听你唤他老吧”
　　“我的仙果……等了一个月，才熟了就……”书余欲哭无泪。
　　“这不还剩一个嘛，快把最后那个吃了吧”山神安慰道。
　　“有道理！”书余二话不说，摘下果子，三两口便下了肚。
　　片刻，书余通身渲染柔和的光芒，一个顿足，便跃起几十丈远。

　　“哇哦！！我——要——飞——升——了——”满山都回荡着书余激动的声音。

　　我紧紧捧着另外一个果子，看此情景，此果确为仙果，并无毒害。可惜，道人再三嘱咐，我不能暴露自己，又该如何还给书余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