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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落花时节又逢君(一) ...

  •   姜顽托着脑袋,百无聊赖看着水面,碧绿的水面让船生生划开,水波荡漾,流动的声音意外的好听。
      正是晌午之时,日头正足,水上蒸的热气袅袅,和着水域独有的凉湿扑面而来,一凉一温。空气里弥散着吹起的腥味,是水里的气味。
      船上有一小童,大概是船家的孩子,七八岁的模样,梳着一个包子头,虎头虎脑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
      小童正摇头晃脑念着书,双眼闭着,倒是将夫子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只是看着像只鸡仔,摇摇晃晃,好不可爱。没由来的,姜顽想起了地府里头的同昌公主,也是这么大的一个小女娃,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
      唔,也不知如何了,有没有替她好好工作,有没有偷懒。
      这孩子皮肤倒白,白白嫩嫩,坐那念着: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孩童独有的稚嫩声音,让她的思绪随着流水飘远了。
      记忆深处有个结满杏子的园子,园子里有个风华绝代的戏子。
      ——“十六娘,我阿娘何时回来?”树上挂着的女孩开口问道。
      树下的戏子抬了头,拂过身上落下的几片叶子。
      “就快了,昭昭乖。”戏子冲着女孩温柔一笑,语气里尽是宠溺。
      唔,她娘今日也会带栗子糕回来么?
      今天的栗子糕是东街王记的还是玉仙楼里卖的呢?
      她若是求求娘,娘会不会再给她用用那种能让自己变香香的东西。
      小小豆丁的脑子里几乎全是这些不着调的内容,胡思乱想着,思绪已经全然不知飘到了哪里。
      墙外依稀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明明还很轻,树上的女孩却早已竖起耳朵屏气凝神起来,确认声音朝这边过来了,高兴的大声叫嚷,飞快从树上滑下来,一旁的十六娘看了不免心惊,堤防她摔着。小豆丁迈开双腿,飞快跑到大门前,神色激动的等着。
      夕阳西下,那马车似乎是在赶着太阳,同它朝一个方向奔来。余晖下,一切景色都足以被夕阳染变了色,一双纤细素手挑起马车的帘子,手上什么首饰都没戴,从车上下来一位极有风韵的女子,那身段瞧着像是十几二十岁的模样。
      “阿娘!——”
      小豆丁飞快扑过去,抱着女人的腿忽然抹起眼泪来。
      “阿娘可是不知,昭昭在家中等的好苦。”
      “娘真是极狠的心肠,将我这亲生的留在这遭罪受。”
      “我还可等个什么劲,不如就将我送的远远的,随便送到什么人家当做丫鬟养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配合上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生无可恋的表情。倒是将她娘都逗笑了,伸手掐掐她的脸。
      “不过一日没见,我的昭昭怎的就遭了罪受。”
      小豆丁一面继续抱着她娘的大腿,一面偷偷抬眼瞧着她娘身后,见身后背着的手里果然拎着淡黄色油纸包,闻着味就知道必定是栗子糕。
      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也不在装模作样大嚎了。
      月娘将栗子糕给她,随后大步走进园子里。
      门口站着的十六娘微微笑着,此番情景,夕阳下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两个女人走进屋内,小豆丁小心翼翼捧着栗子糕来到园内,贴着墙根坐下。
      空气里弥散着杏子的香气,只是那杏子还青,她虽是早已垂涎,却也不得不耐心等着。
      她细细拉开油纸包,虽然很馋,但是一定坚持要将油纸包的四个角折起,用手捧着,像是虔诚完成某种仪式一样,栗子的香味香甜诱人。
      油纸包里安静躺了三块梅花形的糕饼,已经凉了,香气却很足。
      是玉仙楼的。
      只有玉仙楼才会做成梅花型,看着卖相好,更加精巧些,故而玉仙楼所卖的糕每个都要比城东王记贵上十文钱。昭昭却独独喜爱玉仙楼的,她娘说他是个好色之徒,昭昭也不反驳,她的确喜欢那些长得好看的东西。
      昭昭捏起一块,小口小口尝了起来,香糯甜腻,栗子独有的味道在舌尖漾开。
      她正眯着眼高兴享受时,冷不丁从头上传来一个声音。
      “喂,你在吃什么,给大爷也尝一块。”
      昭昭一惊,左手油纸包没捧住,剩下的两块全落进了草里。昭昭僵在原地,上面的声音也适时地闭了嘴。
      足足半刻,她才反应过来。转头抬眼看去,墙头上趴了一个白衣的小孩。
      小孩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换了个姿势,小心在墙沿上坐下,两只短短的小腿悬空晃着,他穿的是上好的丝绸,看起来轻巧又有光泽,只是衣摆上灰扑扑的。两条垂髫也乱了,几缕头发塞进了衣襟里。
      这人长得真好看。像个玉雕的小人一样,唇红齿白,精致极了。
      昭昭心里想着。打小便有人说她长得好,若是长大了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比她娘还要好看。从小泡在甜言蜜语里,不知打哪来了个比她还要好看的小娃,她顿时如临大敌。
      这么好看,应该是个妖精,话本子里头常有的那种小妖精。
      “你是什么妖怪?”
      “瞎说!我才不是什么妖怪!”小孩像是受到了极大地侮辱,急的涨红了脸,大声辩解。
      哦,是个男孩,也不是什么妖怪。
      “你刚刚吃的那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要说这小孩真是没眼力见,哪壶不开提哪壶,昭昭这下又想起来方才壮烈牺牲的两块糕,顿时怒火中烧。
      “我呸,你这竖子好不要脸皮。”昭昭叉着腰,头上两个圆圆的发髻晃着,破口大骂道。
      “泼皮猢狲,学那梁上君子,鬼鬼祟祟不安好心,还害得我丢了两块糕,好没脸!”
      昭昭将她母亲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颇有了几分泼妇骂街的气势。
      小孩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何曾听过这样不客气的话。他自知理亏,不好做解释。
      “哇,我可怜的娘亲啊,好容易得了三块糕,她是一块也尝不着啊,娘亲啊,孩儿对不起你哇……”她变脸速度到也快,转头又变成了哭嚎。
      小孩见她哭嚎,心里有些松动。
      “不过是几块破糕饼,大爷我赔你十个八个。”
      “当真?”昭昭眼珠子骨碌一转,佯装狐疑。
      “当然!”
      “我怎知你不是讹我?”
      小孩急坏了,顶着一张脸红彤彤,连忙摆了摆手,“我从不曾讹人,从不曾。”
      可怜是个傻的,昭昭又想,到底是谁讹谁。
      算啦,谁叫他长得好看,自己就喜欢长得好看的,赔个十块就原谅他,对,就这么办。
      “好吧,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赔我十块糕我就原谅你。”
      “我叫孟泽之。”小孩晃荡了两下小腿。“你又叫什么?”
      “我叫娇娇……”她说的声音极轻,有些不好意思。
      “娇娇?”孟泽之打量了她一下,她长得的确粉雕玉琢,娇娇女儿相,可一想到方才破口大骂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啧,真是名不副实。”
      “呸!我叫昭昭!昭昭!”她又找回了气势。
      空气里混着花香和栗子香,在那园子里好像时间也会慢下来。
      “……姜昭昭”她又补上了一句,声音陡然降低,变得极轻,散在满园的香里飘远了。
      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站定在了墙外,有个声音轻飘飘地说着话,像是对那小孩说的。
      “殿下在同谁说话?莫非这园子里有人?”
      “不不……没有谁,我在自言自语。”
      这头姜顽撇了撇嘴,这孟泽之真是不会撒谎的人,也不知外头那人是不是真的蠢笨到这也相信。
      外头的人果然不再说了,姜顽心下了然,果真一家子都是傻的。
      不过他为何要撒这种谎呢,为何要说这院子里没有人呢?外头那人叫他什么?她没听清楚,只觉得语气好似十分恭敬。
      恭敬?对这个傻的小孩吗?必然是哪家的公子哥。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十块糕饼着实少了些。
      “我要走啦,下次我再找你玩。”说罢,小孩一个矮身,便从墙头消失了。
      姜昭昭愣在原地,看了看地上的糕饼,又看了看空了的墙头,只觉得自己果然被讹了。
      果然是会讹人的妖精。
      她心里又没由来的竟生出了些不舍。
      几月前她阿娘便让她住到了这个园子里,不许她出门,又使了十六娘来陪她。
      阿娘也是奇怪,十六娘明明是她赚钱的宝贝,此时竟让她照顾自己。
      园子大概是在什么偏僻至极的地方,除了阿娘隔一日来一次,几个月也不见有外人来,小孩是第一个。
      听他刚刚撒的那个谎,大约是不能让人知晓,昭昭也乐得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秘密,多新奇。
      她有了一个她阿娘也不知道的,只有他们两人只晓得秘密。
      “山有松桥,隰有游龙……”船上的小娃还在念书,姜顽快步走进船舱里。
      “错啦,错啦”
      “哪里错了?”小童问她。
      “水里可没有游龙,所以错啦。”
      “你怎么知道水里没有,书上说的,错不了。”小童抖抖手上的书卷,有了几分底气。
      对面穿布衣的美貌姑娘笑的更开心,眼睛完成了月牙儿。
      “我就是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见面倒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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