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七七捌捌

9、错觉

　　单纯就共进午餐的体验而言，肉松简直可以甩宋青好几条街。宋青对吃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所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馆子基本没戏。就算是在食堂吃，我也是不好意思多要的。因为宋青真的吃很少，我内心残留的女生应当具备的罪恶感这时发生了作用。糟糕的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宋青从来都不能陪我吃完整顿午饭。每次都是还未吃完，齐总监的电话就打过来催宋青回去，留下我一人接着吃。一顿饭吃得我心惊胆颤的，聊到一半的话题总要被这通电话打断。所以渐渐地，我和宋青之间形成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低头认真吃饭，认真玩手机。今天又是毫无悬念的一天，宋青被“突然”叫回去，留我一人在食堂。
　　“小乔，好久不见。”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的片刻，这个人已经走到我身边了。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洛安。
　　洛安是我研究生时上一届的师兄，很与众不同。怎么个与众不同法呢？就是和我这种俗得人生轨迹和别人没什么区别的人相比很是不同。他在上大学之前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黑客了，学习成绩嘛，就不能提了，毕竟人的精力有限。为了大上学复读了一年，在大学时他就已经在世界有名的互联网公司实习了。本来本科毕业就已经很困难了，可偏偏还要继续读个经济学硕士，为此考了两年。在研究生期间，他因为不服从师太的各种要求而和师太闹掰，被延期毕业。后来终于，他有幸和我同一年毕业。对了，他最“与众不同”的要数他所谓的座右铭了：“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是一座桥梁，而非目的”。这种孩子恐怕在学校里会被当做异类排斥吧。总之，他一直是个挣扎在自我和世俗之间的矛盾体。
　　这里还要普及个概念，师太，吾之导师者也。
　　“你在这上班？”
　　“是呀，师兄你这是？”我问。
　　“你们公司不是要做一个大数据产品的项目嘛，我负责。”
　　“哦，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自己开了个小公司。”
　　“不错嘛！离开了师太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
　　“岂止有声有色，连师太都要和我谈合作呢！”
　　听到有新闻，我赶紧追问：“她真的和你谈合作了？”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我一向是一个诚实的人。”
　　“快坐下来给我说说。”我拉开旁边的椅子殷勤地让师兄坐下。他也非常给面子，顺势坐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师太一向雄心壮志的。现在想做大数据方面的项目，可是她自己技术方面又做不来。谁知道怎么想到了我，就找过来了。”
　　“那你答应了？”我急于知道答案。
　　“直接拒绝了。”
　　“也是，你当时和师太闹得那么不愉快。不过师太能主动跟你谈合作，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容易，她可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你是还在为原来的不愉快耿耿于怀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倒也不是。其实，有些原本以为不可原谅的事情，待到时过境迁后，不知不觉就释怀了。立场变了，心境自然也就变了。我只是觉得她的格局太小，不愿与她合作而已。估计因为这个，她又要对我耿耿于怀了。”
　　“咦，你这样说师太我可不大同意。师太的格局挺大的呀，想当初，她对咱们可是高标准，严要求。天天逼着咱们发表论文，发表不达到她的标准就延期，所以呢，40刚出头就当上教授了。”
　　洛安拍拍我的肩膀，说，“几日不见，你怎么跟我当年似的，像个愤青。哦，不对，于你来讲，应该算怨妇了。”
　　“师兄，要不要刚见面就这么毒舌？再说这不是你当年传染给我的吗？如果我没记错，咱俩当年的友谊不就是通过吐槽师太建立起来的吗？”
　　“你没记错，但理解错了。我可不这么想。我一直认为，咱俩的友谊不是靠你我交流如何写好论文建立起来的吗？”
　　“自己开公司，果然不一样，这么会说话了。”我心想，但没说出来。
　　“我很好奇，这评上正教授之后，师太还会不会仍旧坚持高标准呢？”他问。
　　“我想暂时应该顾不上了。师太现在在美国做交流学者，又怀了二胎，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有那心，也没那力，鞭长莫及。”
　　“真是遗憾，看来我没赶上好时候。”他遗憾地摇摇头。
　　“咱们以这种方式重遇好吗？我们要以阳光的心态去包容世界的每个角落。”
　　“但，做人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凭什么要我包容你。”洛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我立刻认出那是他毕业时我送他的纪念品，在它的扉页写着：“我们要以阳光的心态去包容世界的每个角落。但，做人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凭什么要我包容你。”
　　“你还留着呢？”
　　“这个纪念品我可以不要，但这句话我可要留着。”
　　“算你有眼光，这种至理名言可是开过光的。”这句话是游姑传授给我的，我算是个传递者。
　　“对了，师太过些日子要从美国回国办理她荣升正教授的事情。既然你已经释怀，不如这次一起聚聚？”我试探性地问。
　　洛安一阵沉默，我想他多半是不会答应去的。毕竟，单方面的释怀离双方面的和解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你不是说她怀二胎了？估计不会回国吧！”
　　“那可是师太！”
　　“好吧，回来你把地址发给我吧。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以后估计会经常见面的。”他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足以融化冰山的微笑，朝我摆摆手，迈着大步离开了。
　　从上学那时起，洛安就喜欢拍我的肩膀。开始时我总会误以为我俩之间要发生些什么。后来证明，单身久了的人一旦遇到稍微对自己好点的异性就会误认为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但即便这样，这种错觉仍会让我感到小欣喜。
　　就在这时，连续不断的微信提示音驱散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欣喜。不用看，这样的频率，肯定是游姑。
　　晚上约吧？
　　你下班就来找我吧！
　　就这么定了
　　done～～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