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七七捌捌

39、迟到

　　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已然三十的我越发珍惜每次家庭聚会。有时看着姑妈一手抱着一个双胞胎孙子，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总会有这么一瞬间我的内心会扫兴地想，在这笑容的背后，她会不会想起苏哲北呢？人是更容易遗忘呢，还是更善于掩饰？
　　过去苦痛到失去希望之时，谁还能奢望人生还能迎来快乐的时刻。谁又能想到，秦屿真的可以撞倒她的“南墙”，而苏哲南可以在有生之年回到人间“正道”上来，过上原来他认为是“无聊”的生活中来。所以说，未知才是人生的魅力所在。
　　游姑仍然继续着她和洛安的“桥梁”之旅。只能说她天生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上次我见她是在电视上，她正通过一档访谈节目让更多的人了解山区的孩子、老师和学校。生活中往往有一种朋友，她们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喜欢对方，甚至还有些讨厌对方，可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好朋友，但并没有因此而互相欣赏，只是选择了包容对方令自己讨厌的部分。有时会嫉妒，会互损，会嘲笑，但有一天恍然之间才发觉自己已被对方身上那些令自己讨厌的特质传染了。
　　现在的我终于体会到秦屿所说的“能结婚的对象不少，但想陪伴一生的人却没有，抑或这人的戏份已经早早在我人生这部戏中杀青。这种情况下结婚或不结婚都像是一个错误，这样的想法令人感到恐惧。令人恐惧的不是那不能停下的年龄的齿轮，那只是你人生众多标签中的一个。真正的恐惧是对未知的不确定。如果有一天某种奇迹发生，上天说你要做的只是等待，那么大多数人的等待会变得得坦然很多。又或者如同电影《梦回30岁》中的女主一样，可以跳到未来去感悟，醒来还有机会在当下做出正确的选择。但奇迹通常不会发生，因而人生变得像一场又一场的赌局。

　　姑妈拿着一个信封递给我。我一眼认出那是我家门口那家咖啡店卖的新年贺岁红包。我心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真是活久见哪！我一个三十岁的人竟然收到了我姑妈给的新年红包。这个世界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姑妈，这是干什么？怎么，您家生了俩孙伙计，我今年包两份大礼，您这是心里过意不去，再还我一个不成？”
　　姑妈掐了两下我的脸，说：“你这孩子越来越贫，真是要放飞自我了。这可不是什么红包，而是一封信。”
　　“信？什么信？”
　　“说起来，我要向你道歉。”
　　“姑妈，您越说我怎么越糊涂呢？”
　　“还记得北北走的那年春节，你留下来陪我，后来你出去一下。我心里没着没落的，穿上衣服，带上包，也出了门。就在我关门的时候，一个小伙子上楼找你，我说你不在家。他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就离开了。我顺手把这封信塞进包里。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把有关北北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不去碰。今年，我搬家时，才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整理了一下。从那个包里翻出这封信，才猛然回忆起这件事，也不知道这封信重不重要。”
　　听完这段话，我从姑妈手中接过那封信。看到信封上写的字体，我的心开始砰砰乱跳。我一时激动，亲了姑妈一下，说：“谢谢姑妈，这可比红包珍贵多了！”
　　姑妈擦擦我留在脸上的口水，拍了我额头两下，说：“难怪老话说，女人八十不结婚也还是个孩子。”
　　“姑妈，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这是咒我八十还找不到对象啊！”
　　姑妈听后，立刻吐口水。
　　整个春节，我都把这封信揣在我包里。尽管没有拿出来，却从未忘记。回到家，我拿着信封，对着灯看，猜测着里面的内容，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它。游姑看到我举着个信封对着灯照，一把抢过那封信。
　　“你白住我家，还抢我的东西，合适么？”我问。
　　“我今天可有号外，足以回报你的收留。话说这个是什么？”
　　我将这封信的前世今生讲给游姑。游姑也对着灯光照，一脸兴奋地要我打开来看看。“这么多年，但凡沾到肖择的事情，你胆怯病就会发作，原形毕露。你不敢打开这封信，给我，我帮你。看完我就顺便吃掉，把这封信连带着里面的内容一块儿烂在我肚子里，以后偶尔透露一点儿出来撩你的心，吊你的胃口，折磨你的神经！”
　　“你个思维黑洞，我真是很好奇，我怎么还没和你绝交。”
　　终于架不住游姑的唠叨，我打开了这封迟到了五年的信。可是，读信的时候我又怯场了。
　　手上的信突然飞了出去，是游姑抢去了我手里的信。
　　“你不敢看，我帮你看哪！”她表现得异常兴奋。
　　我立刻抢了回来。
　　“切，谁要你帮我！”我白了她一眼。

　　乔七一：
　　你大概并不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是在那家养老院，我去走遗体捐赠程序，遇见了你。很多人都在围观，唯有你在那里默默掉眼泪。没想到很快我们又见面了，那是在相亲的饭局上。你喝醉了，说了很多，那时我只觉得你好可爱。那晚我背你回家，你的脸搭在我的肩膀上，头发披散在我的脖子周围，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祈祷上天能给我机会陪着背上的这个女孩走一辈子。世上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一闪而过，有的却是命中注定。我一向是一个不信非科学的人，但是从遇到你之后我开始信了。雨中那次争吵后，我从未如此失落，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人对我的看法，从未如此急迫地试图解释清楚。我常在想，和你在一起的我，都是我剩下人生中最好的自己。
　　当你知道我获得出国进修名额的时候，你坚决地要和我分手，我并没有挽留。因为我俩实在太像了，我懂你的固执。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能自私。可我还是忍不住地请求你：等我。我是后天上午11点的飞机，我会等你。如果登机前你没来，我不会再打扰你。
　　肖择

　　“信上写了什么？难道肖择临走前还写信骂你了？你怎么还哭了？这可不对了，买卖不成，别散了交情。你介意我看一下吗？”不管游姑怎么变，游姑的嘴还是游姑的嘴。
　　我摸摸眼角，真的有眼泪。在我的记忆里，自从分手以后，我都没有因为这件事哭过，哭不出来，总觉得少了分手的仪式，就是没分手。就好像有着开放结局的电影，总会让人浮想联翩。我擦擦眼泪，把信递给她。她看了看，咒骂道：“奶奶的！他还真是自私，幸亏当年阴错阳差没到你手里，放当时的话，估计你就算办个旅游签证黑在美国，也要和他一起走啊！”
　　“去你的。当时我不会，现在没准会。幸好当时没看到，不然这些年肯定只剩下郁郁寡欢了。”当我再见到这熟悉的字体时，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真正放下。我可以蒙蔽自己的心，身体却不受控制。
　　“算一算，这一晃都过去5年了。你成功从一个预剩女变成了一个准剩女。”
　　“这几年，我对当年分手这件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俩分手的原因不是异地，因为还没到那步。于我来说是懦弱，于他来说是野心。”
　　游姑点点头，说；“他要真还记得这个约定，目测你肯定赚到了。如果不记得，你也不损失什么，反正你也找不到合适的。”
　　我拍拍她的后背，说：“嘿，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冲我挑眉，一脸挑逗地说：“还别说，我今儿真能吐出象牙来，你要不要听？”
　　“是不是象牙，得亮出来才知道。”
　　“是关于肖择的。”
　　“你发誓在这时候这个地点这种状况下不和我开这种玩笑。”
　　“这种状况下拿我自己的幸福发誓也没问题。”
　　我深呼吸，郑重其事地坐在游姑对面，面对面。
　　“我准备好了，说。”
　　“肖择回来了。”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肖-择-回-来-了-我像是喝醉酒，断片儿了，脑子一片空白，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你可别激动，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后面的才有意义。你要不要听？”
　　“啊？哦。”
　　“好消息是我打听到他还单身，并且他见到我第一时间打听你的情况。”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我有问必答，都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