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七七捌捌

30、拔草

　　种的草迟早是要拔的，要是没被别人拔掉，就要亲自去拔。
　　“我可去了，你要给我勇气！”我坐在游姑身边，说着不知第多少遍的同样的话。
　　“加油！”
　　“我还是没准备好，要不然还是算了，游姑。”
　　“通常事情准备到60%就可以开始了。”
　　“那剩下的40%呢？”
　　“留给结束。哎呀，我的祖奶奶呀，随便你吧！你看看我，就快被你烦死了。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整整折磨我一个晚上。我真是现世报呀！”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游姑头上顶着一团鸡窝，一双熊猫眼，眼看多年来用真金白银保养的皮肤要毁于一夜。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跳下床去翻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她的化妆包。
　　“来，我这就给你勇气。”
　　没容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她“绑架”了。
　　“瞧，这就是你的勇气。”
　　我睁开眼，的确这时眼前的我给了我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叫做自信。
　　趁热打铁，游姑赶紧帮我挑选衣服，收拾东西，哄我出门。可是临出门，重度勇气缺乏症又犯病了。看来外表给予人的自信始终是临时的，真正永久的自信来自于内心。
　　“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去了。”我再次变卦。
　　游姑拦住正要往回走的我，苦口婆心地说：“你想象一下，你一直特别想买的包包马上就要被别人买走了，就最后这一个，以后就不会再有了，你是不是抢钱也要去买？”
　　我顺着她的思路想象了一下，摇摇头，说：“还真不是。”
　　游姑泄了气，说：“要不是受不了你哼唧，才不会管你。”
　　“要不你陪我去吧？”我拉着她的胳膊恳求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告白的机会的。可是，”她停顿了一下，一脸正经，郑重其事地对我讲，“每个人一生都需要至少一次勇敢的告白，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很奇怪，她虽然是对我讲，但更像是讲给她自己听。游姑的话竟然在出门之前先在脑子里遛了个弯儿。
　　“好吧，我走了，祝福我吧！”趁热打铁，我三步并作两步，脚已经踏出门外了。
　　“等等，出师之前你都不先打听一下敌情的？”她问。
　　“我决定了，如果我推开第一扇门的时候，他不在，那这事儿我便不会再提。”
　　显然游姑被我的决定惊到了，她瞪大眼睛说：“Holy shit！这是什么狗屁决定！你怎么能用一个偶然去赌人生中的必然呢？”
　　毫无悬念，我被激发的主观能动性加上游姑的怂恿 ，成就了我此次的告白征程。说起来，我人生中很多壮举的始作俑者都是游姑。很多年后我回忆起来，仍然感叹自己那时实在是勇气爆棚。尽管在当时，我的内心是纠结的，脑子是混乱的，智商是下线的，行为是失控的（至少对我来说，当然对游姑来说是正常不过的了）。
　　那天我打车过去，到了江都大学医学院。一路上，我看着天，满眼的蓝色，真是个好天气，我的状态可就不怎么好了。如果火箭能够作为平常的公共交通的话，我想在这个时候，我一定舍得花这份钱搭乘它。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我的任务，因为与其说是勇气支持着我，不如说是冲动，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如果乌龟能作为交通工具，我也可以考虑，因为冲动是魔鬼，我需要时间再想一想。
　　站在11层的楼道里，我看看手表，刚刚7点。我像是在抽奖，猜想这里面哪间会有奖。我仔细甄选了一间，鼓起勇气敲了敲，没人回应，我扭动把手。锁着。哦，这时的我恢复了一点点智商。今天是周日早晨7点钟，怎么会有人？和以往一样，游姑的评价是有道理的，出门前的决定真是个狗屁决定。然后……不知该如何评价我后来的行为，是智商在线呢还是情商在线？总之后来，我一个门挨一个门地直接“扭把手”测试有没有人，最开始只是轻轻地用手推门，慢慢就变成用身体倚一下门。
　　不知道“测试”到第几个门的时候，我扭动门把手，身体一倚，门竟然开了，整个人失去重心，随即眼前的镜头晃呀晃，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哭，最后镜头定格在了我此行的目的地——肖择身上。只见他震惊地看着我。看他的样子，在我这个“意外”闯入前，他应该正在办公桌前，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工作着。
　　他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到我身边伸出手拉我起来。他今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衣，和外面的天空蓝一样。我站起后，他正要抽手，就在这个时点我的勇气再次爆棚。我没有放开他的手，他也感觉到了，盯着我，我俩对视。
　　“肖择，不知你上次问我的话还算不算数，不知你有没有改变心意，不知你以后愿不愿意像这样拉着我的手。我想说的是，我这样拉着你的手也行。”
　　他没有回答我，表情严肃，我俩共同的时间仿佛进入了黑洞，消失了。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为了我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我松开了手，他却紧紧地握住了。
　　“你有那么多不知道的，看来我以后要费心了。”
　　“啊？”
　　他噗嗤笑了，靠过来，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我答应你，但你需要等我一下，因为我正在和我的导师视频会议。”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在我看清屏幕之前，我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肖择，咱们的今天就到这儿吧！你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屏幕上的，大概就是肖择的导师，他看到我，冲我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我呢，苦笑着对着屏幕说了声“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