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纨绔从不假养崽》寐酒

8、第 8 章（修）

　　清漪宫近日有些热闹，自从十几年前，淑妃将六皇子从宫外接回来开始，还是头一回这么喜庆，像是有了活人气。
　　几个小太监宫女得了闲，就爱围在一起聊天，聊的最多的，就是宫里最近的风向。

　　“自从我们殿下被陛下赏赐了之后，我出门取个物件都有小太监和我打招呼，想这之前，他们可从来不拿正眼瞧我。”一小宫女笑道。

　　“可不是么，脸色都好了不少，”一个小太监捣了捣身旁的同伴，“哎，小顺子，你在殿下屋里当差，殿下近日都不出门了，你知道为啥子不？”

　　小顺子一愣，皱眉道：“有的事别乱打听，最近殿下养病，有什么事都是出来吩咐的，你们也都看见了，还问我做什么。”

　　问话的小太监得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又艳羡地看着不远处在谢昭清窗户边的一小人偶。

　　那小人半个巴掌大小，皮肤雪灵灵的比花瓣还白，在太阳底下透着光，五官也好看得紧，像个年画娃娃，就是头上俩小辫扎得有些不好看。

　　小太监咂咂嘴，指着那晒太阳的小人道：“看到那小人偶没有，听说也是陛下赏的，做的和个真娃娃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会动呢，手艺绝了。”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刺眼，小太监说完后，竟然看见那小人偶真的眨了一下眼。

　　“你再偷偷看那小娃娃，当心殿下揍你。”小宫女捂着嘴巴笑。

　　最近殿下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人偶了，天天给晒太阳，扎小辫，也不许他人动，有时候奴才们多看两眼，还会被殿下瞪。

　　黛黛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很是舒服，她是最近才发现晒太阳这么快活的。
　　太阳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仅比她的小床更温暖，还能让她的精神体发热，让她涨能量。

　　黛黛几乎是一碰上，就走不动路了。

　　正面晒好了，她小声哼哼几声，理直气壮地指挥谢昭清赶快给她翻个面，不然晒不匀称。

　　可她这次没指挥成功，因为外边有人突然通禀说，皇帝让谢昭清去一趟甘露殿。

　　既然要出门，太阳就晒不了了。

　　甘露殿是皇子们每日读书的地方，只是谢昭清已经很久没去过，不知道惠安帝这次叫他是为了什么。

　　他试探着问前来通禀的太监，打算打探些消息，哪知小太监一问三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谢昭清也没在意，悄悄逗了逗窝在胸口的黛黛，戳戳她的包子脸。

　　他本来不想带小人出来，只是黛黛一听他要走，几下子就钻进他胸口的衣服里，拔都拔不出来。

　　黛黛不喜欢被戳脸，凶狠地张着嘴要咬他，结果看到谢昭清一副期待的表情。

　　黛黛：“……”
　　她顿时闭上了嘴，悲伤地发现，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被咬了居然还笑得很开心。

　　而在一旁的小太监眼中，这个六皇子不时地望着自己的胸口露出奇怪的笑，十分惊悚，但他还是咬了咬牙，以一种几乎难以发现的角度，朝谢昭清身旁靠近。

　　到了甘露殿，谢昭清让黛黛别说话，抬头就看见远远迎上来的李忠仁。

　　“六皇子殿下一路辛苦了，”李忠仁笑道，“陛下和几位皇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谢昭清笑了下，又听见他小声道：“陛下今日来考察几位皇子的功课，九皇子殿下没答上来，正被陛下骂呢。”

　　谢昭清挑起眉。
　　所以，到底是谁想起了他？
　　谁不知道他都气走了五个先生，还在自己屋里养病了半月，能回答出什么东西？

　　走进门，谢昭清远远就听见惠安帝包涵怒气的声音。
　　“先生就教你这些吗？一个皇子连这么点东西都不知道，简直不学无术！”

　　紧接着一个稍微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父、父皇，请再让儿臣答一次……”

　　谢昭清在门前捂住黛黛的耳朵，心想这次倒霉了。
　　他倒是不怕惠安帝，就是皇帝暴怒时的声音太大，恐怕要吓到黛黛。

　　李忠仁方才进去通报，很快就叫到谢昭清。
　　进殿时，他才看到里面不止有九皇子，连早已出了书房的五皇子八皇子也在。

　　惠安帝在殿前踱步，九皇子跪在地上，低着头忍住不敢哭。

　　看到谢昭清，惠安帝顿了一下，自从祈福过后，他很久没想起这个儿子了，若不是今日被提醒这个儿子还在书房读书，他都想不起要将人叫过来。

　　帝王的愧疚来得快，去得更快，惠安帝每日修仙，很少有他要记得的东西。

　　谢昭清只需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当初用命换来的东西已经被帝王抛在脑后了，他几乎是温顺地朝着惠安帝行了一礼：“拜见父皇。”

　　惠安帝皱了皱眉：“起来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剧烈地咳嗽一阵，李忠仁急忙端起茶水递上去。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谢昭清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惠安帝，发现他身旁正点着熟悉的香炉。

　　不——不是这个香。

　　黛黛悄悄伸出手捂着鼻子，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四面八方袭来，那感觉，就像是从……谢昭清身上发出的一样。

　　惠安帝似乎有些头晕，闭着眼剧烈地呼吸几次后，他猛地伸手一把挥开李忠仁手中的茶水。
　　再睁开眼时，眼珠中冒出几丝猩红。

　　“啪嗒——”
　　茶盏被砸的稀碎，热水则一下子泼到跪在下面的九皇子身上。

　　九皇子年岁不大，本来就被吓得战战兢兢，此刻被热水一浇，尖叫一声哭出来。

　　“堂堂皇子，哭什么哭！”

　　惠安帝声音嘶哑地开口，许是刚才咳嗽的缘故，他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发出的一般，带着一股狠绝的气息。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在九皇子哽咽的哭声下，竟拿起手中的杯盏就要砸下去。

　　谢昭清脸色顿时变了。

　　“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李忠仁赶紧出声劝道，又连忙将哭泣的九皇子小心地扶到一边擦干脸上的水迹，温声劝他别哭了。

　　同时，他还在注意着背后惠安帝的动静。
　　他也是冒险之为，惠安帝阴晴不定，随时随地都可能把那个杯子砸到他的脑袋上。

　　但这时，谁都没察觉有不对劲，连最熟悉惠安帝的李忠仁都以为皇帝是被九皇子气到了。

　　惠安帝猩红的目光扫过底下的人，手中的杯子发出刺耳的抖动之声。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谢昭清身上，他有些发胀的脑子里还记得要问问这儿子的功课。

　　要答不上来，他就……
　　惠安帝脑子中各色的画面闪过，最后停留在一张模糊，血腥的画上。

　　“上来。”他对下面那个儿子轻声道。

　　一刹那，谢昭清有种被恶兽死死盯住的错觉。

　　黛黛脸色有些发红，她被谢昭清身上的香气熏的直发晕。
　　她摇摇头，发觉谢昭清的身体在此刻紧紧绷住，像是遇到了什么，甚至连她快从衣服里面滑出去都没有发觉。

　　谢昭清站起身，注视着惠安帝的眼睛，慢慢向他走过去。

　　黛黛拽紧衣服，偷偷透过细密的布看向坐在上位的那个人。

　　他这是这个朝代的首领吗？
　　身上的能量，为什么是这样的的？

　　黛黛能看清每一个人身上的能量，好的，坏的……

　　比如谢昭清身上的能量，是淡蓝色的，没有味道，不好，却也不坏。

　　她遇见的小太监小宫女，则是淡黄色的，普通又平凡。

　　而面前这个首领身上的能量却是暗红色的，宛如黑色的恶气与红色的血液混在一起，透着一股浓烈的情绪。
　　——愤怒，不甘，冲动，暴躁以及杀气。

　　那些能量太过诡异，黛黛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往谢昭清怀里躲。

　　谢昭清觉得周围的香气好像更浓了，浓到他脑子开始陷入混沌，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步走。

　　惠安帝眯着眼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忍不住脑海里翻滚的暴躁。
　　他要干什么来着……对，问他，不管他回答什么，他都不要忍下去……

　　他的脑中此刻似乎回荡着一股声音……杀他。

　　但这还太远了。
　　于是，惠安帝站起身，身形有些踉跄地伸手，看上去像是要去拉住谢昭清。

　　黛黛眨了眨眼。
　　在这一刻，她像是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和空气，看到惠安帝喷涌的负面能量，铺天盖地的朝着谢昭清而去，像是把他拖向那个可怕的人身边。

　　谢昭清试图挣扎，但他已经提不上任何力气。
　　猛然间，他明白过来，他身上的香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走的。有人要杀他，甚至不惜让惠安帝亲自动手。

　　意识到这一点，他抬手想要将黛黛抛开。

　　然而，惠安帝的手指已经到了他面前，带着腐朽的杀气。

　　电光火石之间，黛黛猛地闭上眼，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她下意识咬上惠安帝的手指，甚至顾不得会被殿内的其他人发现。

　　小小的牙齿碰到手指的那一刻，一道看不见的暗红至极的浓稠能量从惠安帝手中涌出，极黑，极暗，含着陈年累月的腐朽。

　　然后，一切都停顿了。

　　惠安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何就站了起来。
　　他看向面色苍白的谢昭清，有丝惊愕，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谢昭清何时来到他面前。

　　“刚才怎么回事……”
　　他话刚说话，就意识到手尖的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父皇……”
　　谢昭清打了个寒颤，后背全是冷汗。
　　他咬牙后退一步，接着低头弯腰的功夫，偷偷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黛黛。

　　那一刻，他脑中空白一片，等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胸口。

　　惠安帝抬起右手，看见无名指上有个小小的月牙。

　　殿内，五皇子和八皇子低头不语，李忠仁还在安慰角落里捂着嘴哭的九皇子。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

　　惠安帝重新坐回椅子上，撑着头好似在冥思。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有惠安帝自己清楚此刻他的震惊。

　　他知道自己老了，尽管不想承认，但他能感受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成日里像是被这凡世束缚住，有时只有靠国师的仙丹才能获得片刻轻松。

　　但此刻，他却感觉绑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好像去掉一大半。

　　惠安帝像一个被松去锁链的人一般，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欣喜地，感受着久违的轻松。

　　简直比吃了那仙丹还舒服。

　　李忠仁打量着惠安帝的表情，心里嘀咕着：“……陛下看样子心情很好？”
　　他看了眼还站着的谢昭清，提醒道：“陛下，六皇子还等着您问话呢。”

　　惠安帝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谢昭清。
　　神思清醒了，他发现眼前的儿子十分陌生，祈福那夜匆匆一瞥而过，没能让他看清。
　　此刻再看，样貌倒是俊俏，眼睛像他母妃，眉毛像朕。

　　一点一点看过去，惠安帝都快忘了自己为何不喜这儿子。

　　听说谢昭清已经十几日没来甘露殿，惠安帝也不打算难为他，随意问：“近日都在做些什么事，为何几日都不出门。”

　　谢昭清顿了顿，脑中闪过黛黛的脸，然后露出一副随意的模样：“回父皇，在养鸟呢。”

　　“养鸟？”惠安帝忍不住黑了脸，暗道没出息，但一想到谢昭清病了那么久，养只鸟也没什么。
　　便又问：“可读了什么书？”

　　“父皇，没读多少，”谢朝清像是被问得不太好意思，目光有些闪烁，“儿臣有些晕字。”

　　台下八皇子忍不住笑起来，就连胆小的九皇子都目光崇敬地看向谢昭清。
　　在父皇面前，居然还能这样。

　　惠安帝这下是真的被谢昭清这不学无术的样子气到了，听得直头疼。

　　“晕书就找个太医瞧瞧，要是没太医，朕去给你请，不许再做出这幅样子，丢了皇室的脸！”

　　原本就学得晚，听淑妃说气跑了不少先生，还不用心，凭白给人笑话，惠安帝一想，深觉丢不起这个人：“李忠仁你再去拟个旨，让……楚颂去教他，十七岁还没能从书房出去，丢不丢人！”

　　楚颂？
　　那个当了两任太子太傅，几乎已经不收任何弟子的楚颂？
　　这下不仅八皇子愣了，连谢昭清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有这楚颂当老师，就算再废物的一人，天下学子也能看在楚颂的面子上不会难为他。

　　殿内寂静无声，惠安帝出口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李忠仁愣完后，连忙应声出去了。

　　五皇子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八皇子似笑非笑看了眼谢昭清，对他轻声道：“六哥今日怎么这样儿的好运气，九弟都被父皇骂哭了。他倒好，居然被父皇轻轻放过了，还得个这么好的赏赐。难道去净池里泡一次，还真能驱驱晦气？”

　　五皇子面无表情：“事在人为。”

　　八皇子笑了一声，自然懂五皇子在说什么，谢昭清都十七岁了，此时要拜楚颂为师，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是今日父皇表现得有丝奇怪，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

　　从甘露殿出来，谢昭清揣着黛黛回了清漪宫。在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匆忙将黛黛拿出来，小心放在软垫上。

　　还好，软乎乎的，还在动。
　　“黛黛？”

　　软垫上的小人微微睁开眼，脸上的笑傻乎乎的，像醉了酒，两颊一抹红晕隐隐有扩大的迹象。

　　谢昭清摸摸她发烫的脸，用湿毛巾给她擦擦。

　　“今日的事是你做的吧。”他轻声问，声音有丝颤抖。
　　黛黛又睁开眼，神色懵懂，呆呆地看着谢昭清，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

　　房间里很寂静，谢昭清捏着手中的毛巾，力度大得几乎要将毛巾扯破。

　　很久，久到小床上的小人再次睡了过去。
　　谢昭清闭上眼，轻声说：“谢谢。”

　　*

　　自从吸了那个首领的负面能量后，黛黛感觉自己似乎飘在天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软绵绵的，还有无数的珍珠，黄金跟着她一起飘荡。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她甚至听见谢昭清说给她盖一件金屋子住，让她忍不住沉迷在这个梦里不愿意醒过来。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那种感觉中脱离。
　　然后，睁眼就看到一只黑着眼眶的谢昭清——还是放大版的。

　　黛黛：“……？”
　　她鼓起来脸，然后抽出小叉子啪一下打到他的脸上。

　　熬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等到小人醒过来的谢昭清忍不住流泪。
　　他摸了摸脸，退后了一步。紧接着，他就发现小人身上出现的变化。

　　“黛黛，你长高了？”
　　谢昭清握着小人，表情不可置信。

　　充分的证据就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单手让小人躺着了。

　　谢昭清怀着不可名状的心情让黛黛站起来，对着之前墙上的一条线比划了半天，才终于确定，小人真的长高了，而且有半个指节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