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仲心宛琴

24、烟花

　　放下电话，莫天远仰天躺在床上，嘴角无意识地牵起了笑意，仿佛得到了什么肯定答案似的，有很微妙的感觉漾在胸口，如被撩拨了的心弦，一阵迷失。
　　莫天遥还在厨房里忙碌着。严格意义上说他并不是适合厨房的人，平常还能用外卖速食之类的东西凑合，实在不行向苏沫求助好了。可是今天答应了弟弟要亲手为他煮一顿正常的年夜饭，打开煤气莫天遥才发现，他其实根本分不清盐和味精有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把冷冻的饺子下了锅，可是最终的结果仍然不尽人意，虽然严格按照包装上的说明行动，锅里的饺子仍不可避免地变成了面疙瘩和肉丸，无奈之下只好从头再来。
　　莫天遥真该庆幸自己有个不挑食的弟弟，并且这个弟弟绝对不会在过了饭点还没有得到食物的情况下大呼小叫地进行抗议。
　　失败地煮了N次饺子以后，莫天遥终于放弃了，可性格一丝不苟的他仍然对饺子耿耿于怀，好，既然煮不成，用微波炉也是一样的！从冰箱里取出最后一袋饺子，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可怜的饺子避免了被糟蹋的命运。
　　一丝诧异划过莫天遥的眼睛，他不知道谁会在除夕夜来拜访，上午苏沫就打过电话，说，由于苏忆寒的坚持，他可能无法抽时间过来，那么除了他以外还有谁？
　　打开门，女孩被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容。
　　“学长，新年快乐！”
　　莫天遥在刹那失神，心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有种莫名的愉快与轻松，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淡得像一缕风，“新年快乐。”
　　接下来一阵诡异的沉默，路小蛮将大号的保温饭盒抱在胸口，有些羞涩地低着头，温柔的波光粼粼地漾在她眼中，她如每一个恋爱中的少女，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把自己变得又别扭又陌生。
　　“先进来吧。”幸而莫天遥打破了这小小的尴尬，轻轻地开口，他在转身的瞬间有些许恍惚，“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路小蛮惘然凝视着那修长的背影，那里是不是聚集了一千万的华光，他恬淡似风，却轻而易举唤醒了女孩心底的情愫：“哦，我……”
　　“女人，你终于来了啊！”穿着睡衣的莫天远蓦然出现，再一次打碎了少女式的悠闲抒情。他从二楼走下来，明明是双生的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却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
　　那个同样有着俊美面孔和修长身材的弟弟，他的眼睛清亮如歌甚至张扬。
　　“你不是说带饺子来的么，在哪里？快饿死我了！”孩子气地笑着说，莫天远很迅速地下楼，用一贯的毒舌坏小子的形象出现，“你慢死了！”
　　这样的场合，又为什么忧伤？“哼，你除了吃和讲废话，还会干点什么？嫌我慢，早知道就不来了！”
　　“你是很慢欸！下楼梯还要先考虑是先跨左脚还是先跨右脚么？”莫天远不甘示弱，灿烂的笑容好像有阳光飞溅，和窗外的烟花一同绚烂。
　　“哼。”路小蛮别过脸转向莫天遥，语气软了下来，“学长，这是我做的饺子，来尝尝好不好？”
　　她对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自然又引来了莫天远的不满，心中一缕淡淡的失落，像丝线绕住了心脏，莫天远咬了咬嘴唇，极力掩饰，“女人你好谄媚耶，恶心死了。”
　　路小蛮白了莫天远一眼，却还是放弃了舌战，微微笑着走上前，把饭盒往莫天远手里一送：“吃吧，吃吧，我才不和非人类计较！”
　　“你！”莫天远定定地望着路小蛮，那本该的反唇相讥竟只有一个字。他琉璃般晶莹的瞳仁里光泽淡淡，仿佛收敛了星辰的余辉。
　　“我可不会客气。”陡然间一笑，莫天远轻易让路小蛮失了神，指尖掠过她青涩额上的乱发，轻轻一挑，他出其不意地啄了她的额头，轻若蝶翼，一沾即退。
　　“啊！”路小蛮低低惊呼，脸一下子涨红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思绪已混乱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视线里莫天远笑着逃开，毫无对刚刚举动的依恋。
　　这只是一个玩笑吧。路小蛮在心中下了个结论，看着莫天远像个孩子似的欢呼着打开饭盒，腾起的雾气中，他脸庞朦胧。
　　“哥，快来吃啦，这女人做的欸！”语气上扬，带着某种赞许。
　　路小蛮释然一笑，跟这个小子计较，似乎跟和抱抱抢拖鞋是一个性质的。“喂喂喂，你客气点行么？”
　　“呜呜，不用客气。”已将一只饺子塞进嘴里的莫天远舞着筷子，完全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兄长，眸中不经意间流落几许失落。
　　“天远，小心着凉。”莫天遥黯然转身，上楼去为弟弟拿外套，背影散落的气息是寂寞的，如被打碎的梦幻，传递着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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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的余兴节目一向是不属于年轻人的，往年路小蛮总是趴在网上玩通宵，可是今年在莫家，看来连这唯一比较有意思的节目也只好放弃。
　　不过还好，不至于太无聊。
　　路小蛮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莫天遥。他正冷峻地倚在客厅的一角，背脊的线条挺直而优美，有着浓浓的诱惑力。他的脸庞正好处于壁灯的余影之中，明暗交替间，清幽的目光沉沉地透向路小蛮，似有说不尽的伤与冷。
　　四目相对，路小蛮忍不住心头微颤，慌忙转移了视线，却见双生的另一双眼睛正凝视着她，沉静而温柔，好似突然舒缓的乐章。
　　“你，你看我干什么！”路小蛮惶惑地低头，绯红的脸庞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莫天远仿佛如梦初醒，暗红迅速漫上耳际，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点点头，忽然向着莫天遥说：“哥哥，我们出去放烟花吧。”
　　“好。”微诧之间，莫天遥点头答应，弟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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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如舞蹈般华丽，在遥远的地方燃起的烟花，幻影照亮了整个天幕。永远五光十色的变化，一瞬间仿佛就穿越了时空几许。
　　空气里熏着火药的味道，微微有些刺鼻，但又很快被遗忘了，从四面八方腾起的烟花，在未知的地方燃烧着生命，然后陨落在黑得没有尽头的天空，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
　　一瞬间，从出生到幻灭，可是却美到泪水掉下来。
　　莫天远和路小蛮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等着莫天遥去点燃烟花，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响声，仿佛把整个城市拖入了烟花的狂欢。
　　相对的视线里，被寒风吹散的乱发，不知在传递谁的心事。
　　莫天远默默地在心里准备着，目光小心翼翼流转过路小蛮的脸庞，还好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几秒钟以后，仿佛是命运一瞬间的交汇，把力量推向了极限的美丽！
　　耀眼的辉光逆风而上，在夜之舞台上迸发了生命的终点，散落于天空之中，伴着撼动的巨响，漫天都是璎珞般的流光。
　　流光溢彩，仿佛是星辰的宿命之舞，变幻万千种令人迷乱的色彩，绚丽的烟花绽放于夜幕，然后凝止于夜幕，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演出！
　　光辉散落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在刹那间改变，两人都有些恍惚，置身于梦幻的绚烂迷失了方向，繁华之后有着怎样的寂寞？
　　路小蛮默默仰着头，看夜空中燃尽生命的美丽，心在微微悸动，有什么感情像要冲破身体的阻隔，不顾一切地生长。
　　那是什么？是那人的什么？路小蛮不自觉地搜寻着，可是眸中映出的容颜却依旧如此张扬。
　　“路小蛮。”莫天远低唤着这个名字，带着点点滴滴的温柔，流动的浮光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变换着，折射无法企及的魅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和你说。”
　　“什么？”漫不经心的回答，路小蛮依然流连于心中的感情，寻找着，同时，也遗忘着。
　　“其实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而沉静，莫天远琉璃般的瞳仁在华光中闪烁，凝视着路小蛮的星眸，心中肆虐着幸福，“我……”
　　“你等一下。”突如其来的低呼，轻易夭折了莫天远的声音。
　　路小蛮的心早已远去，连目光也不曾停留，打断了莫天远挣扎了很久才说出口的话语，她的笑容里满是幸福，刺痛莫天远的心。
　　远处，在烟花腾起的地方，明明暗暗迷惘的雾气，模糊了莫天遥颀长的身影，他清冷地站在夜与光明的交界处，像是暗黑的王子殿下，唯有那双眼睛，在深邃的美丽下，有着一丝温柔的忧伤。
　　“小蛮！”莫天远的心，传来淡淡的痛楚，她笑得那么幸福，可为何她的目光不留在自己身上？
　　“等下啦！”路小蛮却已转身，向莫天遥走去，漫天烟花的盛宴华丽到了毁灭，心中朦胧的感情也如这烟花绚烂，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必须向她的王子说明一切！
　　“小蛮……”喃喃低唤，依稀有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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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的刺痛变得强烈，淡淡的青紫悄无声息地漫上了莫天远的嘴唇，看着那背影在视线里渐渐远去，他伸出的手终于在犹豫中无力地垂下。
　　小蛮，你喜欢的人，是哥哥吗？莫天远痛苦地望着远去的女孩，心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他忽然醒神，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他强迫自己忍住呻吟。
　　不可以，不可以再次倒下！在心底命令自己，莫天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僵立在原地，冷汗慢慢从额角滑落，他并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支撑多久，不立刻吃药也许又会严重到快要死掉，可是……莫天远猛然抬起头，看见陆小蛮走向自己的兄长，有着很多很多的幸福。
　　也许，真的只有哥哥能给她幸福吧，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奢求爱情？莫天远微微苦笑着，挣扎着想要离开，可是才刚刚转身，却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天远！”莫天遥的喊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他的瞳孔猛然间收缩，不顾一切地冲向倒下去的弟弟。
　　他与路小蛮擦肩而过，就像两颗行星，在某一点交汇后又立刻远离。
　　莫天遥的目光没有在路小蛮的身上停留就已转开，抱起自己重病的弟弟，看见那深紫的嘴唇，他立刻明白那该死的病魔又一次伸出了无情的手！“天远！”
　　莫天远擎着兄长的手臂，苍白的手指渐渐转紫，一分一分地用力，收拢，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却什么都做不到。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心脏的疼痛一点点加剧，褫夺他的力气。
　　呵，就是这样吧，死掉……莫天远变得涣散的目光里有晶莹的朦胧，越过兄长转向路小蛮，那女孩惊惶地转身，亦望着他，不知所措！
　　“学长，天远他……”路小蛮恐惧得浑身发抖，急忙回来抓住莫天远冰凉的双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自己一个转身的时间，莫天远竟已倒下！
　　烟花依旧在三人背后升起，漫天华彩染上了凄迷的哀伤，为谁而憔悴，为谁而妩媚，原来不过是坠落前最后的美丽。
　　莫天远手心的温度是令人心疼的，路小蛮紧紧抓住那只青紫的手，她明白那骇人的色彩意味着什么。“莫天远，喂，莫天远，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啊，莫天远！”
　　莫天远只是默默凝视着路小蛮，莫天遥为了回去拿药而单独留下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对视着……等烟花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