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仲心宛琴

17、劫

　　一路飞驰，保时捷终于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苏忆寒眸中的淡蓝渐渐转为深蓝，深深吸了口气，他转向惊愕不已的路小蛮，精致的脸庞闪过一丝冷笑。
　　“你想干什么？”不祥的预感涌上路小蛮的心头，她本能地想逃开，却被苏忆寒一把按住了，“放开我！”
　　宛如女生的手，指尖冰凉而又残忍地刺探着路小蛮的脸颊，花瓣般的唇略带几分妖冶地晃动，贴近了少女的樱唇。
　　“哇！”路小蛮尖叫起来，反抗在苏忆寒手下显得毫无力道，被夺走的吻冰凉，她一阵恐惧地战粟，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血，从苏忆寒的唇瓣上涌了出来，他蓦然抬起头，嘴唇上的绯红分外妩媚动人，他恶狠狠地瞪着路小蛮，满是与美丽不相符的恶毒。
　　冷冷的笑靥击碎了天使的记忆，他粗鲁地吻了路小蛮，不管她绝望地挣扎。
　　一群身上有纹身的少年从酒吧里冲了出来，打开了他们的车门，用一种很邪恶的目光扫视着路小蛮。“苏，就是她？”
　　“就是她！”苏忆寒点了点头，看着路小蛮变得惊恐的眼神，心头没由来一痛，却仍若无其事地说：“小心点，这丫头可辣着呢。”
　　“哼，不就是玩玩么？”一个好模样是老大的少年冷笑，伸手打开了路小蛮身上的安全带。
　　“苏忆寒，你！”路小蛮惊怒交加，看着那群少年，她陡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从来没想过这个外表天真可爱的大男孩，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死命反抗，可是她平时那点吓吓人野蛮功夫哪里管用，被不良少年的头头打横抱起，她忍不住绝望地哭叫起来。
　　在这种有些偏僻的小酒吧门口，被捂住嘴巴叫喊的路小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带着眼泪的无助目光，落在那个把她推入深渊的少年的面孔上。
　　心，又无缘无故有些微的刺痛，苏忆寒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不去听那越来越远的求救声，用力地关上了车门，他有些无力地瘫倒在车座上，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是一种出于对记忆的害怕，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关于自己的记忆，仿佛因为这相似的无助而被勾引出来，明明其实什么都没有，却依旧如此沉湎于复仇。这种恨偶尔连自己都觉得滑稽，为什么会对因为哥哥最疼爱的人不是自己而耿耿于怀？
　　-----------------------------------------------------------------------------------------
　　（回忆）
　　身体，好重好重，连移动也变得困难，挣扎着想叫出声来，可是喉咙里堵了棉花般，难受却发不出声音。
　　小小的孩子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淡蓝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守在床前的少年，看他接了一个电话，脸色渐渐沉下来。
　　“忆寒，你好好躺着……”少年站起来，没在意孩子因为高烧而通红的小脸，将退烧药放在床前，就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哥哥……”哭着喊自己的兄长，孩子的手脚微微抽搐了一下，浑身没有力气，他只能无助地蜷缩着，看着兄长匆忙地离开。
　　“忆寒，小远出了点事，我过去看一下，你好好睡……”
　　就这样，被一个人扔在了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孩子倒在床上，看着兄长的背影，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手脚不停地痉挛，身体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好像火烧一样，到了最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吃力了，孩子默默地忍受着折磨，不停地哭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哥哥，可以这么残忍地抛下重病的自己，只因为邻居小孩打电话来说自己的弟弟叫不醒。难道哥哥不知道，他的亲弟弟也正高烧不退吗？他不知道他的弟弟，难受地快要死掉了么？
　　孩子坐着最后的挣扎，努力向床头的电话伸出手，哥哥，哥哥我难受啊……
　　小手无力地垂下，那个极为漂亮的孩子倒在床边，哭着昏死了过去。
　　--------------------------------------------------------------------------------------------------
　　眼泪慢慢弄湿了苏忆寒的眼眸，他长长舒了口气，好让自己的心恢复平静，用手指揩了一下湿湿的眼角，他把目光投向光线昏暗的酒吧。
　　十分钟了，似乎有低低的哭声在耳边萦回。
　　呵！怎么可能听得到！苏忆寒自我安慰着，却不自觉地下了车，向酒吧里走去。
　　“阿吉他们在哪儿？”随手拉过一个侍者，苏忆寒动听的嗓音夹杂了一丝烦躁，该死，怎么又关心起那丫头的处境来了。
　　“七号包间。”
　　************************
　　推开七号包间的门，一股刺鼻的烟味和酒气扑面而来，苏忆寒厌恶地皱了一下眉，抬头，对上一双极度恐惧和憎恨的眼睛。
　　细弱的哭声被包间里的歌声轻易掩盖了，女孩蜷在沙发的一角，脸上挂满了泪水，小小的身躯仿佛属于精致的娃娃，让人有种不盈一拥的错觉。
　　“苏忆寒……”带着憎恶的低喃自女孩苍白的唇间逸出，她的衣衫已然凌乱，两个少年死死按着她的双臂，被拉扯开的外衣在少年头头手中，而他正充满欲望地靠近女孩。“小丫头，挺倔的么！”
　　无法反抗，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睛，呼吸因为害怕而急促。
　　苏忆寒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正如他所设计的那样，不良少年会好好调教路小蛮，而之后，这件事会被莫氏兄弟知道，那人，也许会痛苦得死去！可是这一刻，看着无助柔弱的女孩，苏忆寒的心一阵阵揪痛，竟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恐惧。
　　“住手！”苏忆寒突然喝道，黑暗中英俊的脸庞，滑落冷漠的气息。
　　“嗯？”少年头头扭过头，不解地望着苏忆寒，明明付了自己几千块来搞这丫头，怎么事到临头又要叫住手了？“怎么了，苏？”
　　“算了。”苏忆寒冷冷地说，径自走向路小蛮，甩开按住她的两个少年，“你没事吧？”
　　“啪！”
　　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苏忆寒的脸上，白皙的皮肤立刻红肿起来，显出了很深的指印。
　　路小蛮充满仇恨地瞪着苏忆寒，刚刚发生的一切令她倍感屈辱，蜷缩成一团不断发抖，她的泪水不断地落下，竟不曾停过。可是，她却始终紧咬嘴唇，不肯哭出声来。
　　苏忆寒并没有发怒，沉默地退下外衣包裹住路小蛮的身体，将她拦腰抱起，无声无息地走出酒吧，回到自己的车里。
　　直到这一刻，路小蛮才发现，苏忆寒的脸色，显出了病态的苍白。
　　***************************
　　等了很久，看见路小蛮渐渐止住哭泣，苏忆寒咬了咬嘴唇，蓝眸中盈满了愧疚，嗓音不复华丽，而略显得沙哑：“对不起，我……我并不想这样。”
　　路小蛮一怔，虽然还在流泪，却依然显得颇为惊讶，因为触及了这个少年哀伤的目光，使得她的心一阵揪痛，略微有些不忍起来，断断续续地呜咽：“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
　　“是我给了他们钱，要他们侵犯你的。”苏忆寒低下头，脸上的线条变得柔软起来，颊上的指印有些刺眼，一行泪水正顺着那儿缓缓滑落。
　　他，竟然哭了？
　　路小蛮看着哭泣的漂亮男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忘记了自己哭，怔怔地望着他的蓝眸，流淌于其中的悲伤，是一种宛如属于稚童的执着以及真挚的感情。
　　“你为什么那样做……”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路小蛮低低地问，从那个男孩出现开始，他就为神秘的烟雾环绕，穿梭于亦真亦幻的黑暗，变化了孩子与恶魔的角色。
　　苏忆寒的肩膀高高低低地耸动着，清澈的眼睛依旧带着天真的残余，可是更多的，却是郁结在一起的苦涩，又爱又恨，还有痛苦和彷徨……
　　“我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结果引发肺炎，幸好昏迷几个小时以后，被发现送去医院，才没有死掉……我那个时候，就恨他们，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那次，本来有哥哥守着我，我不会病得那么重。可是，他们打电话叫走了我哥，我差点就……”
　　苏忆寒的嘴唇有些发白，像个无辜又无助的孩子般望着路小蛮，诉说着多年前的往事，他有些恍惚地握住路小蛮的小手，冰凉的触觉让人忍不住心痛起来。
　　路小蛮的心，就在那低沉哀伤的诉说中软了下来，对苏忆寒刚刚将她送入地狱的仇恨，也变得有些淡薄，她可以想象一个小孩在重病时却被独自抛下的那份孤独的可怕，慢慢伸出手，任苏忆寒的泪，落在她的手心：“他们……是什么人呢？”
　　苏忆寒迷离地凝视着眼前女孩的脸庞，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一种炽热的渴望，猛得将路小蛮拥入怀中，他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发抖：“……莫天遥，莫天远，他们抢走了我哥！”
　　冰凉，一下子从路小蛮的心脏蔓延开来。
　　真的是好愚蠢，这人从自己眼前出现开始，不就一直是伴着那兄弟两人的存在么？舞会上，莫天远的表情，在校门口的表演，甚至刚刚在医院，交织的场景……一切一切，皆因莫氏兄弟在场！
　　路小蛮僵硬了身体，原来自己只是被当成了报复的工具，苏忆寒从出现开始，就已经策划了今天的一切！她忍不住冷笑，恨恨地问：“那你这样对我，也是为了报复他们？”
　　“一开始确认了你对他们来说是特别的，所以想利用你来刺激莫天远……”苏忆寒将路小蛮抱得更紧，丝绒般的嗓音卷起了温柔的风，“可是，刚刚……忽然间发现我又落了俗套，给自己设的局套死了，小蛮，我……”
　　“够了！”打断那面具般存在的温柔，路小蛮用力推开了苏忆寒，这人，究竟是孩子还是魔鬼，周游于二者之间，差点就欺骗了一切！
　　“我问你。”路小蛮深深吸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这个曾经如天使般的男孩，只是出于一点点嫉妒，而制造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报复，就像孩子的恶作剧，“你恨莫天远，那么，运动会的事，也是你设计的？”
　　“……”苏忆寒一阵沉默，其实可以选择隐瞒的，可是，还是不忍心欺骗这个女孩，她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心底，轻易，瓦解了被层层伪装的心的防线。“是我，我让贺前去挑战他，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应战……”
　　“啪！”
　　路小蛮用尽所有的力量甩了苏忆寒一个耳光，他难道不知道这样莫天远会死吗！
　　苏忆寒默默低下头，两边的脸颊都肿着，红红的一片。
　　“你真卑鄙……”带着憎恨的低喃从路小蛮嘴里逸出，再也不愿看这个肮脏的人一眼，她甩下他的外衣下了车，小小的决绝的背影留在那淡蓝的视线里。
　　天空中响起了一阵闷雷，似乎快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