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吉娜》毕二虫

29、第六章 真相（5）

　　连续的几场雨后，更古一努又开始下起了雪。
　　冰封的扎那湖在漫天的大雪里沉睡。
　　白天的时候天是灰色的压抑，到了晚上是黑色的深沉，据说在以前的黑暗时期，希勒部落没有四季，只有秋冬，尤其到了冬天的时候是漫天不间断的大雪，和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希勒神族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莫德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专门给她设结界，门口也只是左右两个守卫而已。想要离开这里对蕾吉娜来说并不是很难。
　　早晨蕾吉娜醒来，侍女便进门为她送上早餐。
　　蕾吉娜伸手摸了摸床沿边被子的凹陷处。
　　还有些余温。
　　“谁来过吗？”
　　两个正在摆盘的侍女对视一眼，默契地摇头否认：“并没有人。”
　　蕾吉娜起身，换下睡衣，又在外面套上一件皮毛大衣。
　　已经是第七天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来，坐到她快醒了的时候离开。
　　回忆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她说不想见他，他就真的没再出现过。
　　其实对于莫德给她讲述的那些她是相信的，但这就像她不愿意去面对在塔莫克那夜发生的事一样，她也不愿意去相信布鲁杀害了母亲的事。那个晚上，那场大雨，那件事，那些绝望的呐喊和凌迟般的疼痛让她感到无比反胃。但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地存在过，这些天每每她尝试去使用神力的时候，那犹如一潭死水般的反应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她那晚发生的事。

　　窗外飘扬的雪花堆积在窗框上，在玻璃的一角累积出一座小山坡的模样。
　　蕾吉娜望着窗外的雪景。
　　扎那湖的冰面上集结了一支庞大的军队，随着望不到边的扎那湖一直延伸开去，大量的骨龙和骨凤整齐地匍匐在两侧。漫天的大雪让整个画面特别不真实地呈现在面前。
　　蕾吉娜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打开窗想要去看仔细，冷空气一瞬间灌了进来，蕾吉娜将大衣拉近了一些：“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侍女准备上前，被另一个侍女拉住，对方朝她摇了摇头。

　　这时，寝宫的大门被敲响。
　　侍女前去开门，门口是一个黑铠骑士。
　　莫德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手上抱着一个骑士的头盔，身后的黑丝绒披风轻扫着战靴的脚踝处。平时见莫德穿衬衫或皮衣惯了，难得见他穿上铠甲的模样，即使他一贯有着精致的面孔，蕾吉娜都无法将他与精灵族想到一块儿去。因为此时的莫德不同于平常，显得特别沉稳霸气。
　　而莫德站在门口仿佛嵌在门框里一般，敲门的人分明是他，他却没有靠近。
　　“你怎么来了？”蕾吉娜看到莫德出现在门口，不由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集结了这么多人？”
　　“演练而已。”莫德握紧手上的头盔简单道，“听海德威格说你已经完全康复了，所以来看看你。”
　　莫德表现的很轻松，他越是轻松蕾吉娜越觉得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真的？”
　　“当然是假的。”莫德笑了笑，抬步向前走到蕾吉娜身边，伸手关掉一直灌着冷风进来的窗户：“要打仗了。”
　　“和谁？”
　　“和卢瓦尔神族。”莫德轻松道，“你也知道，我们一直打，从来没停过，也早就习惯了。”
　　“可你们不是已经和平了几十年了吗，为什么又开始了？而且……而且你的王后还在巴德里，这对你很不利。”蕾吉娜强迫自己认真地与莫德对视，假装她很不在意地提起。
　　蕾吉娜偶然的提起，莫德眼里闪起了亮光，他抓紧道：“就像我说的，她是我特别亏欠的人，我想弥补，其他的就再没有其他的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但是说完，莫德眼色就暗淡了下去，“……不过你不会相信的，就像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对凝炼之刃并不感兴趣。”
　　莫德失落的神情让蕾吉娜感到有些难过。
　　“莫德……”
　　在蕾吉娜的记忆中，莫德一直都是开心的，而且他很会带动身边的人，跟他在一起会舒服很多，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是她让他变成了这样？
　　但还容不得蕾吉娜多想，手腕就被人捉住了，整个人被推靠在墙壁上。皮草大衣落在了地上，寝宫中的光芒被骑士的暗影遮住。蕾吉娜吃惊地抬头，却迎上了莫德覆盖上来的双唇。似乎怕她会逃脱，莫德钳制住她的手臂将她牢牢环抱在怀里。
　　不是没有和莫德接过吻，但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被迫式的有些粗暴的吻……
　　莫德强硬的力量让蕾吉娜吃惊，他从没在她面前展现过这样惊人的力量。蕾吉娜几乎要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是那个在卡帕多奇亚一直被她欺负的家伙，就连他跟她坦诚地说出自己的身份时，她也没有意识到在莫德这个名字之下的另一层“暗黑骑士”的身份。
　　而在这一刻，让蕾吉娜更加不容忽视的，是她这个已经平庸的身体……而这一切是被强行夺走的，不是祝福给自己所爱的人……这么多天来，身上的伤已经康复，心里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崩溃。

　　一直到有雪从紧闭的窗户缝隙吹入，落在莫德的手背上。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莫德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在前不久她刚在塔莫克遇到过那样的事，他怎么还可以这样做……
　　“抱歉，蕾吉娜。”莫德松开了禁锢住蕾吉娜的手臂。
　　“没事。”蕾吉娜摇摇头，想朝莫德笑一下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在意他这样做，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对不起。”蕾吉娜快速转过身去，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尝试了好几次却还是有无尽的悲伤席卷而来，无法强迫眼泪逆流回去。

　　风呼呼地从缝隙里吹入。
　　大片的雪花几乎完全横向地从窗口掠过，遮蔽视线。
　　玻璃窗上，透出蕾吉娜正在落泪的双眼，金色的双眸像深夜破碎的星子。
　　莫德将地上的皮毛大衣捡起，披在蕾吉娜的肩上：
　　“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第二天，蕾吉娜试图走出寝宫，门口的守卫就像两个雕塑摆件，手持利剑直视前方，没有拦她，更没有追问她的去处。
　　蕾吉娜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回过身问：“牢房怎么走？”怕他们不理解，蕾吉娜附加道：“关亚博的那个地方。”
　　守卫不明所以地互相看了一眼，其中有一人还主动给蕾吉娜带了路。

　　牢房。
　　蕾吉娜很快在牢房守卫的指引下找到了亚博。
　　他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牢笼里，光线很暗，仅仅头顶的一束微弱的光将里的人照亮，蕾吉娜眯着眼睛看了好久，好不容易看清楚被关在里面的人确实是亚博没错。
　　“陛下昨天来看过亚博殿下了，他的情绪好了很多，应该不会对您有什么伤害。”
　　说完这句，守卫完全放心地将蕾吉娜一人留在里面，一点也不提防她会和亚博有什么交流。
　　亚博依旧穿着刚从卢瓦尔神族回来时穿的那身纯白的魔法师短袍，袍子上有明显被捆绑过的痕迹，但此时亚博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束缚。
　　听到响动，亚博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黝黑的短发和金色的双眸衬得他的五官特别俊秀好看。
　　守卫将牢房里的灯打开，亚博在陡然亮起的光线里适应了很久：“蕾吉娜？”

　　可能是同龄人的原因，蕾吉娜感觉和亚博之间并没有多少隔碍。说话过程中亚博很放松，状态也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尤其在谈及他的母后时，更多的是醒悟过后感恩的语气。
　　守卫说前一天莫德来看过他，应该是与这个有关。
　　不知莫德与他说了什么，让这个没长大的叛逆小王子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看来莫德带孩子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的。想到莫德带孩子，蕾吉娜就特别好奇在亚博还小的时候他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蕾吉娜在牢房里待了很久，和亚博聊了很久。
　　从她的小时候，从亚博的小时候，两人的成长过程很相似，却又完全不同。亚博是在莫德对嘉兰的愧疚里长大的，而蕾吉娜是在部落族人的宠爱里长大的，都是宠爱，却是两种不同的方式。亚博为了一个卑微的愿望迎合式地压抑自己，蕾吉娜为了反抗部落的习俗离家出走。
　　蕾吉娜也通过亚博了解了很多有关嘉兰的事。
　　她的遭遇让蕾吉娜动容，一个女人为了部落为了爱人，可以牺牲那么多，甚至牺牲自己。
　　蕾吉娜知道莫德不是一个冷血的家伙，于是她的牺牲越多，莫德的愧疚就越多，这成了一个绕不出来的黑洞。
　　就像她曾和亚博聊到的，都不过是自我折磨罢了。
　　“但是父王已经走出去了。”亚博道，“因为你。”
　　蕾吉娜淡淡地笑了笑，她一直给人以冷峻的表象，以及特别直爽的性格，这一刻居然给人一丝温婉的感觉。

　　牢房里没有钟表看时间，24小时亮着的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直到等在外面的守卫进来问她什么时候吃晚饭蕾吉娜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
　　“莫德就不打算放你出来了？”
　　亚博指了指完全没有上锁的牢笼锁扣：“父王让我想通了就自己出去。”
　　蕾吉娜点点头：“那你已经想通了？”
　　亚博待在里面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还想再多待一会儿。”

　　和亚博告别，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走道里亮着的灯将皇宫外纷飞的大雪照亮，一路回去的路上，巡逻的队伍比之前少了一倍，走廊里格外安静，虽然和平时一样，但蕾吉娜感觉不到有一丝的人气。
　　是因为打仗了吗？
　　蕾吉娜莫名感觉有些心慌。
　　侍女已在寝殿里为她准备好了晚餐。
　　蕾吉娜刚入座，关着的寝殿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