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与春俱老》尼莫点1

1、第 1 章

　　殷玉立醒来的时候，黄昏已经莫入流云。几个丫鬟掀帘而入，伺候她梳洗。

　　“小姐最近怎么越发的昏睡了，竟然从大晌午睡到了日暮。”大丫鬟紫鸢温柔地将晶莹润美的极品燕窝端到殷玉立跟前。“这是夫人刚叫厨房给您炖的燕窝盅，您先尝尝。”

　　“最近总是嗜睡，可能是犯了秋乏吧。”殷玉立声线轻柔动听，整个人现在恹恹的，却有一股病娇的可爱。

　　二丫鬟青鸯刚从前院回来，立刻禀报道，“小姐，前院来了客人，夫人老爷说暂且先不过来探你了。”

　　“谁来了？都快入夜了。”殷玉立放下勺跟，一双纤长白嫩的玉手 又拿起了手帕擦嘴。

　　“是滕王殿下。”

　　“滕王？”

　　滕王是当今圣上年纪最小的弟弟，年方二四，文武双全，骁勇善战，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天降之才。除了这年纪轻轻就获得的一身功勋荣光，滕王偏偏还生的极为好看。穿将相之装时剑眉星目，英挺健壮，风姿飒飒；穿平日素服时又温润如玉，衣冠楚楚，清逸绝伦，宛若谪仙。尤其时他那天生自带的贵气和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配上这样极品的天人之姿就连京城这些顶级王孙贵人都自愧不如。更有传闻说，先帝当年一纸遗诏就是要立滕王为新帝，只不过当时滕王年岁尚小，而......罢了前朝秘闻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了。

　　此时的殷玉立并未见过滕王，只是和大多数勋贵之家的贵女一样在闺中听过这位王爷的名讳和传说而已。

　　“小姐，听说滕王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气质清逸绝伦，长相英俊风流，要不咱们偷偷去前院儿看一眼吧？”小丫鬟青鸯是个活泼顽皮的，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实在场丫鬟们都不例外，就等着小姐开口恩允。

　　小轩窗外秋风乍起，院中黄叶一地。她伸出玉手，执起一片黄叶，许久才柔声说道，“我还未出阁，若是这么沉不住气去前院窥探外男，日后叫人传出去了总是不好的。”

　　小姐看似柔弱，心中确实个有主见的、恪守教条礼仪的姑娘。小丫鬟信服的点了点头，便打消心思，各自做自己的活去了。

　　*
　　夜很深邃，一轮婵娟下有几卷残云起舞弄清影。

　　秋桂在月下凝着腾起的风兀自绽放。

　　门下守夜的丫鬟早在廊檐出披着厚夹袄睡着了，殷玉立由于下午睡到黄昏，此刻反而无眠了。左右辗转也睡不着，不如悄悄掌灯，但也不愿意惊扰小丫鬟伺候。

　　披着一袭暖裘，她悄然推开小轩窗，却见古朴屋檐下有人对月饮，姿态闲适，肆意潇洒。黑夜中她看不清人脸，只是从这大概轮廓中就能看出此人身形绝美健壮，气质不凡。

　　屋檐上的人似乎一怔，并没有想到女子会半夜醒来，甚至是与自己推窗遥望。

　　可是她并没有惊叫，也不曾慌张，只是很好奇，又很宁静。对，那种出奇的宁静。前世滕王宋之胤（yìn）从来没有注意试着了解过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传闻中不是说她贪慕虚荣、品行轻浮吗？可是通过自己亡魂跟随她的那三年生活里，他才发现她明明一个秉性坚贞，性格简单单纯，性情宁静致远的女子，那么她的名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从什么事情起被搞臭的呢？

　　还有，此刻，她明明已经发现了自己，为何不声张不叫醒人抓贼？

　　平静的生活古井无波，闺中趣味除了歌赋诗词便是女红等玩意儿。恪守女德女训，学习内务的主持，又颇为无味。这位殷府的豪门千金素日里是言行举止尽是大家风范的贵女模样，私下里却很爱看古往今来荡气回肠的江湖话本，向往江湖儿女的侠士之风和生命自由。

　　这不，昨晚又贪看话本到了寅时才肯睡，还得早起跟夫子读书，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才有空闲睡个回笼觉。也难怪她夜里无眠，才又打算挑灯夜读。

　　此时，白玉盘下那人与影对饮成双，像是一位轻功高绝能飞檐走壁的江湖侠客。他孜然一身，孤独孑然，身后又有多少血雨腥风。殷玉立就是那么一个脑回路清奇的女子，深受话本荼毒，不觉得对方是贼（哪有身影都那么帅的贼啊嘤嘤嘤），只当对方是月夜赶路过歇脚的。要是自己也能是个身轻如燕的侠女就好了......等等......可他若是个贼人，还心怀歹意的贼人怎么办？殷玉立心生警惕，本来与那人浪漫的对望，变得有些尴尬。

　　“为何不怕我？”朗月下，那人的声音低醇，好听到致命。

　　为了防止这辈子出现变数，滕王本想按照上辈子的见面场景和顺序出现在殷玉立的生命中，可是那时候的她已经有很不好的声名在外了，他需要搞清来龙去脉，守护她的闺誉。

　　可是如今她竟然撞见了自己，那么他也只好顺势而为，重新换个法子让她与自己恋爱岂不是更好？至少不让她再因为自己的误会和偏见罔受委屈。

　　“为何要怕你？你若是个贼，必然也是为生活所苦走投无路才会如此。可你，不像是个贼。贼应该忙着盗窃，哪里有你这般闲情逸致？”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采花贼？”醇厚优雅的声音，慢悠悠的语调，却说出如此玩味的话。

　　见小姑娘果真紧张警惕了些，他才恢复正经的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什么歹人。你的丫鬟和守卫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不会毁了你的清誉。”

　　“那你为何到此来？”

　　“你对男人的警惕性真的是太差了，若我是个坏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儿吗？”

　　殷玉立心一悬，自知其中的厉害。自己的家丁和丫鬟都被此人悄无声息的放倒了，他若要对自己图谋不轨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宋之胤以为把对面的姑娘吓得不敢说话了，才忍不住柔声道，“除了我，以后对别的男人都不能卸下防备，知道了吗？”

　　他的话似是能迷惑人心，不容人拒绝。殷玉立怔了一会，忍不住点了点头。

　　男子勾唇一笑，一阵清影在月下跃起，消失无踪。

　　殷玉立对这个人有满腹的好奇。

　　刚刚还未曾看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呢？

　　他是谁？

　　他为什么来我这亭台楼阁之上？

　　他为何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他还会再来吗？

　　秋雨淅淅沥沥的打落着黄叶梧桐和常绿芭蕉。

　　殷府大夫人一大早便派身边的大丫鬟去苏堤阁催促殷玉立起身梳洗装扮。

　　今日公主府有六十寿宴，殷家也收到了宴请的帖子。殷芦山前年才从天府蜀地升迁来京城，现在为三品资政，颇得皇上赏识。虽说殷家刚到京城根基未稳，素日里也不大去这王孙贵胄的圈子献媚巴结、往来，可这殷夫人是长安公主府驸马爷唯一的嫡亲侄女，这层血缘关系在，自然是要去的。

　　殷玉立来京城的这两年都只在深闺中足不出户，要么跟着夫子念书作画，要么尽心蜀绣女红。外人只知道这平章政事的府上有三位大公子，却不知道还有位貌倾天下、才德兼备的四小姐。

　　刚上轿起程，殷夫人便满意的打量起了自己这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闺女，心里盘算起了昨夜与自家老爷商量的主意。小时候他们一大家子都将殷玉立保护得紧，不让她因为出众的容貌而生惹事非，也给她培养正确的价值观，不许她养成恃美放旷的骄纵和得意。

　　可是如今女儿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已过及笄之年，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早日寻一门亲事为妙。

　　今日的殷玉立穿着一袭外层烫金的白袖灰底齐胸襦裙，上面还绣着几只清霜素羽的白鹤，配上她那眉间一点红，卓卓神姿，颇有聘婷仙骨之风。

　　别说初见她的外人会忍不住失态的驻足流连，就连日日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们都舍不得移开眼呢。

　　“女儿，听说左相府上有位嫡亲的千金名字也叫玉立，是位才德兼备名誉京城的美人，等会你们难免会碰上，也会被人拿来比较一番，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殷夫人虽然也未曾见过这金丞相家的嫡千金金玉立，但是她更相信自己女儿能够将旁人碾压一筹。自己培养的闺女，她有这个自信。蜀地气候滋养美人，那里的姑娘大多都生的白嫩，纤细窈窕，润得能掐出水来。

　　常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是她这女儿偏偏骨相和皮囊俱佳。殷夫人都甚至在想，若这不是自己亲生闺女，她都怀疑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了。

　　公主府内，一群早到的贵女已经在花园雨檐下观赏奇珍异草了。在这笑语盈盈声中，被各家小姐们簇拥为首的是左丞相家那位名动京城的嫡女金玉立。就连皇宫里淑贵妃生的柔宜小公主也亲昵的要拉着金玉立的手以示亲近和喜欢。

　　却见那博安侯府的小世子与几个贵家小公子们路过，在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什么。

　　柔宜见小世子们无视自己，便生气的嚷了起来，他们这才停下给公主请安。

　　柔宜问：“你们是见了什么新鲜事儿？”

　　小世子今年才八九岁，也不到避嫌的年纪，只是实话道，“驸马爷爷家的亲戚来了，其中有位姐姐可好看了，刚我还听见五皇子哥哥说她似是画中的颜如玉那般好看呢。”

　　在场的贵女们仿佛看到了战争的无声硝烟飘起。纷纷互相对眼，仿佛用眼神再问：到底是谁家闺女？竟然一出场就得到了五皇子的青睐？

　　“走吧，我们去后厅看看，认识一下这位新朋友。”金玉立依然温婉亲和，落落大方，只是拉着小公主的手便率着众位名媛们去了后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