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惧岁月长》遥瑜

12、第十二章

　　下晚修的时候，殷安晋回头问，“周，明天周测完就开始训练了吧。”
　　连周在收拾书包，皱着眉说，“不行，我周末得回家，你们练吧。”
　　殷安晋顿住了，白潜也转过了头，“为什么回去？”
　　“连桦生日，我爸烦了我几天，要我周末回去。”
　　“连桦生日跟你啥关系。”殷安晋想起那个小胖子就心生厌烦。怎么同是一个爸，性子差那么多。
　　“我哪知道？”连周冷笑，“你以为我想回。”
　　“露个脸，”白潜说，“实在不爽就回来。”
　　“那样我爸又下不来台。”连周叹了口气。
　　殷安晋拍了拍他的肩，“有事喊我们。”
　　连周抬起眼皮看他。
　　殷安晋双手叉腰，气哼哼的说，“去给你撑腰，我看谁敢动我小周周。”
　　“傻逼。”连周笑着说。
　　白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周六周测，考完试的慕昱经过琉璃海的时候，突然一个回头，看到连周从楼梯口下来，脚步匆匆。
　　刚想打声招呼时，就看到连周掏出手机，皱着眉接了电话，满脸不耐烦。
　　慕昱觉得挺新奇的，因为从没见过连周烦躁的表情。
　　不过，站在石碑旁的慕昱还是闭了口，没打算喊连周了，就直直的看着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大步流星的往校门口走去。
　　离得近的时候，慕昱隐隐约约听到了连周说——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估计是回家吧，慕昱想。
　　今晚吃什么好呢，烤肉还是火锅，不然还是日料吧。
　　慕昱转身慢悠悠的往校门走去，余晖洒下，琉璃海一片磷光闪闪，将过路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一步步的走过去，头也不回。

　　出租车在一栋金碧辉煌的酒店停下，一个面色漠然的银发少年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轻车熟路的拐进酒店大门，顺着电梯上楼。
　　来到总统包厢门口，连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推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刹那，门内的热闹停滞了，有人探头出来看，这人也是一头银发，不过没有连周的长，满脸的兴奋，“周周回来啦。”
　　语音一落，连周转身把门合上，屋内又热闹起来了，只是有几分生硬。
　　连周冲刚才出声的人笑着点了点头，“嗯，爸。”
　　紧接着，包厢里好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他笑着应了几句，一边的沙发上坐满了人，有认识的，又不认识的，包厢四周都挂上了彩带和气球，较远一点的一个大桌上坐满了身穿西装的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商讨。
　　被殷安晋生厌的小胖子连桦又胖了一圈，正带着寿星帽在电视机前和自己小伙伴玩，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看得连周厌烦。
　　以前挺讨厌带酒窝的人，这可能也是他为什么在慕昱入学第一天就给他使绊子的原因，记得当时罚跑完后的白潜得知这个原因后，翻了个白眼质问他为什么不把头发剃了，连桦还跟他一个发色呢。
　　和慕昱接触多了之后觉得自己对酒窝的厌烦感淡了很多，那时的连周终于把脑海里那句一直埋藏着的老话给唤醒了——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不过今日一看，觉得有句老话说的也不错——对人不对事。
　　“回来就好。”连明慎拍了拍连周的手臂，“又瘦了。”
　　“还好，没怎么在意。”连周冲连明慎笑笑。
　　连明慎蹙眉，“辛苦了。”
　　连周笑着回，“不辛苦。”

　　连周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一个破生日还要过两天，什么一天在外请客过，一天和家里人过，同时也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两天都要在，尤其当他意识到是在给那个小胖子庆生，就感觉到这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连周其实也明白不能怪罪连桦，他也尝试过，但这个小胖子太贱了，被母亲宠得上天，曾经还当着连周的面随意翻动连周的柜子，并且对冲前来阻止的连明慎发脾气，气得连周差点没一棍子抽死他。
　　连周安慰自己，他自找的，反正我也要得找个东西怪罪才能将这一页勉勉强强的翻过去。
　　小胖子连桦今天九岁了，九年前他的存在，直接摧毁了原本还能堪堪保持平衡的连周一家，间接的将那时13岁的连周打入万丈深渊，直至今日，还坠在深渊之中无法挣脱，只能用尽一切办法给自己画一个牢笼，将所有的不堪锁于其中，然后佯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一边任凭心滴着血，一边满不在乎的说，我没事。

　　出轨挺正常，真的挺正常。
　　就算父亲没出轨，那时候的连周也知道自己的家不久就会消亡，他也从没奢求过这个家能多长久多完整，早点一拍两散更好。但当时尚且年幼的他低估了母亲的执念和高傲，也低估了爱的反面——恨的力量。

　　屋内在唱着生日快乐歌，连周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嘴里叼着根烟，双手搭在栏杆上晃悠悠的摇着。
　　连周烟瘾不大，只有在非常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他懒得戒，活在这飘飘然又薄情的世界，有时候感觉这片虚缈这片烟灰才会是归处。
　　家不像家，自己不像自己。
　　夜慢慢深了，城市又慢慢燃起人间烟火气，万家灯光，连成一片。
　　连周慢慢吐了口烟，突然想起了慕昱家的那片落地窗，一样璀璨的光，一样孤僻的夜。
　　没多久，屋内响起一阵欢呼声掌声，有人出来喊了连周一声，“吃蛋糕拉！”
　　连周灭了烟，笑着应了声好。
　　进屋后，有人拉着连周道长道短，好几位大叔满面油光，秃头大肚，光站在跟前，连周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酒气。
　　连周皱着眉将其与自己的父亲对比，觉得自己父亲还是有点面子的，毕竟连明慎每天雷打不动的晨跑，身材保持的不错。
　　就在连周东拉西扯胡言乱语打算全身而退的时候，又一个人拉住了他，这人身材倒还行，马马虎虎，就是头秃的厉害。
　　只见这个大叔摇摇晃晃的拿着手机，不怀好意的对连周挑眉道，“你看，你看看。”
　　连周怕他摔倒，只好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忍着酒气，敷衍道，“看看看。”
　　“这是我女儿！怎么样？”
　　连周眼都没瞥一下的瞎回答，“好看好看。”
　　哪知道这人突然一个河东狮吼，“老连，你大儿子说可以！这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连周感觉浑身爆炸，从脚到头，猛地松开手，任其自由落体，吼道，“可以你大爷！”
　　连明慎也喝多了，听见声响后，晃着身子走了过来，指着摔在地上的人哈哈大笑，“让你招惹我儿子。”
　　摔在地上的人也不恼怒，跟着一起笑，“哈哈哈，周周这回比两年前更有生气了。”
　　连周定睛看了两眼，发现摔倒这人好像是父亲的老朋友沈漠，常年出差在外，本就不经常能见到，再加上四年前连周那场大病，那时的他不爱记事，每天浑浑噩噩。
　　连周顿了两秒，还是伸出手给沈漠，认错道，“不好意思，沈叔叔。”
　　“认出我了阿。”沈漠有点讶异，将手搭在连周手上，借力站了起来。
　　“嗯，现在脑子还可以。”连周平静的说。
　　“哈哈哈。”沈漠没有连周高，长辈摸头式，搭肩式都做不到，只能拍拍肩，这着实有点伤脑筋，但不妨碍他真诚的夸连周，“什么叫现在还可以。一直都可以，将来更不错。”
　　连周笑得眼眸弯弯的，“借叔吉言。”
　　下一秒，沈漠小小声的跟连周说，“那你觉得我女儿怎样？”
　　连周：“……”
　　“你给我滚啊。”连明慎指着沈漠吼道，“我儿子又高又帅，不需要相亲。”
　　“什么相亲，这是定亲。”沈漠吼了回去。
　　“定个屁，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这个骗子，你刚才还说要我问你儿子，他同意就成。”
　　“放屁！你这是强买强卖，你指着那照片这么问我儿子，他难不成还能回你你女儿丑吗。”
　　“你啥意思！谁丑！！”
　　“假设拉！假设！”
　　……
　　连周堵着耳朵，趁着战火纷乱，赶忙逃了。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他能再次走出家门的时候父亲也是办了酒席庆祝，说是要扫除霉运，清除噩运，从此之后一定顺顺顺顺。
　　当时沈漠也来了，也是这样和父亲一直吵着。

　　四年前那场病把父亲吓坏了，刚开始治疗那一年时好时坏，父亲一直任劳任怨的陪在身边，工作也推掉了很多。
　　连周记得很清楚，生病那时候，他曾想过要不然就这样吧，就这样离开吧，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令人留恋的。然后没多久，就发病了，那也是最疯的一次，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间一片凌乱，连桦的母亲神情紧张的站在门口，父亲的额头破了，流着滚烫的鲜血，双手也满是血，紧紧抱着还在浑身颤抖的他，嘴边在不停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爸爸在这，没有人能在伤害你。”
　　那也是连周最后一次发病。
　　父亲用那满是鲜血却又滚烫的拥抱将渐入黑暗的连周一把拉了回来。他不忍再伤害父亲那一片赤忱的爱与真心，同样的，他也无法原谅父亲曾经无知的行为与抛弃。最后，他选择一半隐于黑暗，一半面对光明，来和自己达成和解，来抚慰心中那个哭泣的灵魂。
　　再然后，他用学习和烟酒来麻痹自己，麻木的沉浸在那个虚无而又真实的世界里，企图忘记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