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声里雨如烟》碧旋

9、[八]

　　“你到底为何……”红衣男子轻轻出声，目光复杂，“你就如此的……恨我吗？”

　　少年的衣袂在猎猎的风里飞扬。
　　他轻笑出声：“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什么都不明白……对，我的确什么都不明白！”红衣男子的目光刹那冷冽如利刃，“无论如何，你不该伤到配心。”

　　少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起来。
　　“那么，来替你弟弟报仇吧！”少年冷冷道：“晏配天，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雪衣剑法！”
　　他手中长剑冷凝，垂眸时确是轻的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晏雪衣，你真当有人能伤的了你的宝贝弟弟吗？”

　　***

　　桑子规一向浅眠。

　　他正在每日都有的梦境里充当旁观者的时候，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了。
　　说话声很快就转变成了刀刃相击的声音。
　　桑子规略微蹙了眉，开始在黑暗里摸索。

　　凤夕冲进来的时候，他恰好穿完衣服，正在梳头发。

　　“你……”凤夕略微的有点惊讶，随即拽过他，“快跟我走！”

　　“是谁来了？”桑子规抽空问了一句。
　　“凤烟。”凤夕简略地回答，转过一个弯时，冲过来一群黑衣人。“你躲好！”他清喝一声，手中蓦地多了一柄长剑，迎风抖开一朵剑花。
　　凤夕的身影很快和那几个黑影交缠在一起。
　　桑子规这才发现，凤夕的武功原来很好，他的身形偏向纤弱，但是剑很快，挥动之间似乎有重重剑影笼罩在他身上。

　　凤夕原本处在优势，但随着又涌来几条黑影将他包围在其中，他渐渐显得体力不支来。

　　背后一阵阴冷的风袭来，桑子规下意识一偏，只听得钝物入骨之声，随着凤夕的惊叫声，肩上一阵剧痛彻骨，他已经被舒公子搂在了怀里。
　　舒公子稳稳地搂住他的腰，他的头埋在他怀里，看不见状况。
　　肩上的伤口很痛，几乎没有办法忍受。桑子规咬紧唇，只觉得似乎身上的薄衫瞬息之间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舒公子似乎低低说了声抱歉。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来，像是针针冰凌般刺骨。
　　——“舒逸，这就是你的新欢吗？”

　　“凤烟，你够了吧！”是凤夕的声音，夹杂了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无奈的情愫。
　　那个冰凌般的声音道：“夕夕，你最好不要管闲事。”
　　“你……”凤夕咬牙，“就为了一个舒逸，你和我们断绝关系还不够……”
　　“夕夕，你当初难道不是为了他才离家出走的？呵，我们凤家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冰凌般的声音化成咯咯的笑声。

　　舒公子忽然低低道：“烟烟，你想要怎么样呢？”

　　“我要怎样？”那个声音又温柔起来，“舒逸，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吗？我只要你和我回去，我们在一起，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
　　舒公子似乎轻笑出来，“烟烟，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永远只和你一个人在一起……”
　　“不是的。”那个声音温柔道：“我知道，你曾经有这样的打算的……为什么，你又不这样打算了呢？”
　　舒公子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烟烟，你不知道，舒逸的话是最不可信的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承诺整个天下，我不喜欢他的时候，怎么样都不会变……你这个样子，还要我在你身边吗？”

　　一种无言的静默蔓延开来。

　　直到那个声音重新响起来：“那没有关系……舒逸，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得到你的。”

　　桑子规忽然抬起头。
　　他想看看舒公子的表情。

　　舒公子此刻是面无表情的，一双黑眸一眨不眨望着一个方向。

　　桑子规用力把手放到他肩上，转过身去。
　　舒公子似乎吃了一惊，想要扶住他。他挣开来，终于看清了那个在不远处，坐在一枝细弱的竹枝上的黑衣少年——
　　他穿着一身黑衣，一袭黑发披下，面容被遮在黑纱之后。
　　他的眼睛很黑很浓郁。
　　他的笑意很冷。

　　“舒逸，你果然只喜欢美人。”黑衣少年道，嗓音如冰凌。他看向桑子规的时候，毫不掩饰他的恨意。
　　桑子规的面色苍白，却没有流露出什么痛楚或是惧怕。
　　黑衣少年冷冷笑道：“我送给你小情人的那只飞镖，可是染了我最新配制的毒药。”他虽然盯着桑子规，话却是对着舒公子说的。
　　桑子规没有看到舒公子的面色微微一变。他还是面容淡淡的，用一种事不关己的神情看着那个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挑了挑眉，“这种毒药……叫长恨。”他看着桑子规露出恶意的微笑：“你会一直痛，一直痛，这种痛觉会一直和你相伴，却不致死……它只会让你忍受不了，自己去寻死……舒逸，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将来你不得不亲手杀了他，来减轻他的痛苦……”

　　舒公子抱着桑子规的手紧了一点。

　　桑子规忽然垂下眸，低声道：“不会的。”
　　黑衣少年似乎没有想到他这时候会开口。
　　“□□的痛苦，是最容易忍受的。”桑子规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我暂时并不想死，所以我珍惜我的性命。”
　　黑衣少年皱了下眉，古怪道：“舒逸，你的品位变了嘛……你不是最喜欢柔弱的美人吗？”
　　舒公子低头看桑子规，看到他面色苍白，却依旧坦然冷静，忽然道：“你不知道……这样看似柔弱，骨子里坚强的人，才是最容易让人喜欢的。”
　　黑衣少年的面色一沉。

　　“很好。”黑衣少年道：“可是你救不了他。”
　　舒公子道：“我救得了他。”
　　黑衣少年道：“即使是神医白隐，也未必解得了这毒，何况他早已成了霍夫人的人。”
　　舒公子道：“我为何一定要找神医来解他的毒？”
　　黑衣少年盯着他思忖片刻，忽然面色大变：“你……难道……”
　　舒公子微笑：“没错。”
　　黑衣少年尖叫起来：“不行！你不能用那个！”
　　舒公子面上浮起了那种随意而神秘的笑容：“为何不可以？”
　　黑衣少年瞪着他。只有这时候，他的表情才有些符合他的年纪，带了点孩子气。

　　黑衣少年瞪了他片刻，才冷冷道：“将离，白术，连翘，杜仲，辛夷，透骨草。”
　　舒公子微笑点头：“原来都是些常见的草药。”
　　黑衣少年冷冷道：“下次我会直接杀了他。”
　　“那我只能年年到他的墓前祭奠，从此青灯古佛常伴身侧。”舒公子叹了口气。
　　黑衣少年咬牙道：“我拆了他的墓！”
　　舒公子的神色忽然深邃起来，轻轻叹息道：“烟烟，你可知道，有些东西，只要记在心里，就可以记一生的。”
　　“我不懂。”黑衣少年生硬道，“下次，我不回留情。”

　　他的身影忽然轻轻飞起，像是一只黑色的燕子展开了翅膀。
　　周围的一众黑衣人仿佛得到了指令，也都纷纷窜起，追随在那黑衣少年身后。

　　这时候凤夕忽然道：“他……就这样走了吗？我以为……”
　　舒公子摇了摇头：“他走了，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不能只因为我一个人逗留，他还是阑教的教主。”
　　他朗声道：“竹林里的那位朋友，请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