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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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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清风吹开了几丝积聚的云。
月色寒冽。
桑子规咬着唇,觉得痛觉在清亮的月色下似乎加剧了。舒公子的手环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他交到凤夕怀里。
凤夕漂亮的眸子里满满的是担忧。
桑子规轻轻张了张唇,却又重重咬下去,唇色惨白。忽然,他的目光凝聚到了另一边。
舒公子静静站在那里,执着一支玉箫。
舒公子的对面是一袭清冷月色。
在这一袭清冷月色中,忽然慢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那个影子身姿飘逸,仿若在风中随意飘来,渐渐近了,才能看清那是飘荡着的白色衣袂。
白衣人的面容隐藏在玉质的面具之后,白玉泛着冷冷的光芒。
他洁白的袖口,正绣着一朵细小的暗红色的花。
若你是江湖人,你一定会知道这代表什么。
凤夕是江湖人,所以他惊呼出声了,“你……”
舒公子也是江湖人,但是他并没有动,也没有叫出来。他依旧是随意的样子,注视那仿佛随风飘来的白衣人。
等到白衣人仿佛一朵白色的落花轻飘飘落地,舒公子才开口道:“据说赤衍宫中的扶摇公子,是当今江湖中轻功第一的人。”
桑子规微微喘着气,目光一眨不眨盯着那白衣人。
白衣人的面具冷冽,嗓音却是如他的人一般飘忽不定的:“舒公子谬赞了。”
舒公子道:“那么,扶摇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白衣人道:“在下想向舒公子要一个人。”
凤夕惊呼道:“云岩!你,你将云岩如何了……”
白衣人道:“沈宫主的武功,区区在下如何抵得上。”
“舒逸!”凤夕转向舒公子,眸中希冀:“云岩不是和你一道去的吗?他没事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连问两个是不是,似乎是要舒公子相信,又似乎是要自己相信。
然而舒公子却并没有回答他,他面对着白衣人道:“但我相信,扶摇公子一定有办法让云岩自己回去的。”
白衣人似乎轻笑了,道:“舒公子过奖了,宫主座下数我最没用,不会武功,又没有止水那样的惊采绝艳,只不过轻功略高一些。沈宫主那样的人物,在下如何动得。”
凤夕已是风一般掠过去,桑子规虽不懂武功,却直觉凤夕的轻功是极不错的,然而那白衣人似乎一瞬之前还在那地,凤夕方掠至他面前,他却倏忽不见了,转眼竟已在另一处。
方才白衣人来时身形已极为飘逸,此刻又是快得难以察觉,轻功之中的快与轻他俱已占齐,凤夕自是一惊,舒公子面色不变,口中却也道:“若是扶摇公子认第二,天下还有谁的轻功可称第一?”
凤夕道:“你到底将云岩如何了!”
白衣人忽然轻轻笑道:“凤二公子这是在为沈宫主担心?”
凤夕怒道:“你到底,到底……”
“当初凤二公子为舒公子叛离凤家,我还道凤二公子如此专情。”白衣人的话语飘忽却婉转,凤夕的神色随之变了。
“我怎样,你管不着!”凤夕尖声道:“你到底将云岩……”
白衣人轻轻拨动了墨黑的长发,纤长的指微微一翘,忽的将一封白色的信掷了过来。
凤夕飞身接住,急急撕开。
桑子规虽看不见信上写了什么,却见凤夕面色大变,道:“这不可能!云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己回去……”
舒公子沉声道:“扶摇公子?”
白衣人道:“沈宫主是自愿回去的,凤二公子若不信,尽可以随我回赤衍宫去。”
凤夕咬着唇狠狠瞪他,半晌却道:“好,我就随你去!”
舒公子道:“夕夕,你不可……”
然而望见凤夕悲戚的神色,他却停了,叹了声道:“不知扶摇公子可介意舒逸一道前去?”
白衣人道:“宫主一向爱才,舒公子人中龙凤,非但去得,还会被宫主以贵宾之礼相待。”
舒公子道:“如此……云岩自愿回去,我和夕夕便是扶摇公子算准了会自行前去的,那公子想要的人……”
白衣人微微颔首:“不错。”
舒公子道:“但我不能将他交给你。”
白衣人忽然道:“你且问他,愿不愿意随我去。”
舒公子皱眉,回首看桑子规。
桑子规很安静地依着一面墙支撑着,因为疼痛而面色苍白,眉目却依旧淡然。他并没有回应舒公子的目光,因为他一直注视着那白衣人,从他飘落来时,他的目光便未离开他。
“扶摇……”桑子规喃喃道,低眉时几丝黑发落下,添了几分柔弱。
白衣人温柔道:“你可愿意随我走?”
桑子规什么都不明白。
一环扣一环,他似乎卷入一场巨大的漩涡,无法抽身。
而这漩涡最初始的一环,便是眼前的——
桑子规道:“我愿意。”
他心中纵使有许多疑问,许多不解,他也不会问出来,只因他知晓,知道答案的人是不会回答他的。
他也未曾流露一丝一毫的不解,他的面容始终是淡漠的,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产生兴趣,产生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
扶摇公子径自掠过来,似一阵清风吹过来。
他指间拈着一粒朱色的药丸,甚是亲昵地凑到了桑子规唇边。他的手指冰凉,不及药丸有温度。
他白色的衣衫轻轻拂在桑子规身上。
“乖,把这个吃下去。”扶摇公子的声音压的很低,桑子规终于听到了他本身的声音——属于晏配心公子的娇柔婉转的声音。
桑子规很直接吞下去了。
扶摇公子倒似乎怔了下,轻轻笑出来,依旧是压低的声音:“霍公子,你现在可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
桑子规扶着墙,只觉得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子苦味溢满舌间,似乎顺着经脉血液涌动。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噗的吐出一口血来,才发现自己被扶摇公子扶着,他甚至还温柔地拍了拍桑子规的背,用那种飘渺模糊地声音道:“好些了吗?”
舒公子不知何时也在他身边,皱着眉想将他从扶摇公子手中扶过来。
扶摇公子却微微一闪,已将桑子规抱在怀中,道:“这位公子是扶摇的客人,还是由扶摇来招待吧。”
“吧”字一出口,几道白色身影忽然如幽灵般从四面窜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得得的马蹄声。
一辆黑色的巨大的马车,忽然从漆黑的夜色中驶来,拉车的竟有四匹马,皆是长鬃雪蹄,显然是上好的良马。
那马车漆黑一片,严实的看不清里边。
舒公子道:“我竟不知,扶摇公子是如何将如此巨大的马车拉进这么窄的巷子。”
扶摇公子轻轻一笑,即使透过白玉面具,也可以想象他略微得意的笑意:“窄巷自然是无法让这马车通行的,何况是这西域良马,如何能委屈至此。”
舒公子道:“哦?”
“舒公子若是好奇,不妨自己看看。”扶摇公子道,抱起桑子规风一般掠入那黑色的,马车中,飘渺的嗓音从里边传来更加模糊:“舒公子,凤二公子,据说此马日行千里,两位可莫要赶不上来啊!”
“什么!”凤夕惊道:“你这是……”
扶摇公子的笑声传出来,“两位要随我去自然可以,只可惜扶摇此番出来未带多少银两,恐怕负担不起两位的费用了。还请两位自行随我来。”
一声清喝响起,那一众白衣幽灵随之向前掠去,那四匹宝马也迈动蹄子,得得之声如雷动,眨眼已向前去。
凤夕足尖一点向前追去,只追出门已骇然道:“这,这……”
舒公子忽的掠至他身边,见此情景,也面色一变——
原本窄小的巷子,竟然此时已不复存在,取代而之的是宽阔的大道。两边的围墙不知何时被拆走,拆下的砖块俱都整整齐齐叠在边上,正成了可容那巨大马车同行的道路。
“他们,是何时……”凤夕喃喃道。
舒公子叹息一声,道:“赤衍宫果然不愧魔道第一宫。”
“他们这般厉害……”凤夕担忧道,“我怕……”
舒公子道:“如此大宫,其宫主必是了不得的人物。他们既与凤老签下五十年互不侵犯……”
提到凤老,凤夕又沉默了一会,才道:“现在怎么办?”
舒公子道:“买马。”
“买马?这时候……”凤夕咬唇道,目光落到那巨大马车行驶过的痕迹,沉下气道:“不错,天一亮,人一多,这痕迹必定会……”
两个人面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凤夕心中自是惊慌与不解,舒逸沉默不语,谁也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马车内,扶摇公子缓缓摘下了白玉面具,微微一笑:“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桑子规面无表情看他,忽然道:“你的头发怎么黑了?”
扶摇公子眨了眨眼睛,“一见面就问这个问题,原来霍公子这么关心我。”
桑子规默然看他。
扶摇公子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将你带出霍家……”
桑子规道:“我为何要问。”
扶摇公子道:“难道你不好奇?”
桑子规的目光从他漂亮的面容移开,微微敛了眸。
“我更希望知道的,是霍子烟的过去。”他的嗓音淡淡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