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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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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运已经结束了,车厢里的旅客并不是很多,大部分人都躺在座位上午睡。列车临时停靠在一处山道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许一然双手撑着铁路专用的垃圾袋大黑,跪在大开的车门旁边止不住的干呕。顾知安和乘警赵波戴着胶皮手套蹲在铁轨旁,捡起地上血肉模糊的人体碎块往大黑里放。
“一然,你先进去写工作记录,让大俊来弄,”顾知安脸色也有点发白,“真是,别人干一辈子乘务也不一定能碰见,你倒好,一来场面就这么……”
这么血腥。
通常每个铁路段都会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定期巡视、清理铁轨内的异物,维护、保养轨道设施。不管是他杀、自杀、意外,跳车或卧轨身亡的尸体,正常情况下都会由铁路公安部门处理。
但这次有点麻烦,列车只是临时停靠,前后方都没有站点,为了保证行车安全,必须先行移动尸体。随车乘警只有一个人,车长和乘务都要在场协助。
许一然在洗手间吐了很久,顾知安走过来靠着洗手池,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清凉油。
“少年,你还太嫩了。”
顾知安打开清凉油瓶盖,把瓶口往许一然的人中蹭了蹭,“没事的,坚强点,许一然。”
许一然吸着鼻子,清凉油的味道瞬间让他清醒了不少。
“我只是……第一次……”
顾知安轻笑了一声,“第一次?几个意思?”
许一然的脸上总算是回了点血色:“顾车,您这嘴……可真是天下第一。”
“不止嘴,那方面也天下第一,不信比比?”
“……顾知安你还没完了?”
即便知道顾知安是为了转移自己的关注点才说这些话,许一然脸上还是有些热。顾知安没吱声,嘴角还扬着笑意,抬手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
“一然,赶紧振作起来,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顾知安顿了顿,“时刻表背了吗?我要抽查了。”
时刻表这种东西,要背也挺简单的,按着前后站到站时间推算就能推出个大概,只是许一然怎么也没想到顾知安会在这种情况下查业务。
“我……记不清了,晚上抽吧,我再去看看。”许一然抬腿就要出洗手间,却被顾知安拽住了手。
“看看你着装,要还有下次,我可给你记本子上了。”
顾知安低头给许一然扣上风纪扣,又替他重新系上领带。顾知安靠的很近,呼吸都打在了许一然的脸上,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强势。
许一然不禁往后靠了靠,但是背后是厕所挡板,根本避无可避。顾知安抬眼,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的睫毛又密又长,这么盯着一个人看,仿佛能看穿别人内心一样。
“你躲什么?”顾知安站直身体看了看左手腕的表,“下站开出查票,你带上打票机跟我到2号,咱往回查。”
许一然应了一声,低头往乘务室走,顾知安跟在他身后,摘了挂后腰上的对讲机跟其他人安排工作。林大俊从服务台出来正好跟顾知安打了个照面。
“顾车,收收。”
顾知安没听清,“收什么?”
“你笑得太…那什么了,收一收啊。”
“大俊,最近客规我是不是查的太少了?我觉得你大把时间呢,不背书可惜了。”
林大俊赶紧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一溜烟儿跑了。
车到站的时候,许一然站车门口检票,余光看到顾知安拉着赵波在跟站里的工作人员做交接。列车停站时间非常短,等他们交接完,顾知安几乎是跑着上的车。
区间查票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一是能叫醒熟睡的旅客以确保财物安全,二是可以再次核查旅客身份信息,三是票补收入。票补手续费是车班经费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许一然跟着顾知安从服务台一路走到2号,再和2号乘务一起往服务台查。一路查补都很顺利,走到6号的时候,许一然听见车厢里传来一阵嘈杂,隐约能分辨是婴儿的啼哭和女人的叫骂。
“……要不要脸了!你干脆脱光喂!喜欢这么多人看着……”
一个微胖的女人指着对面座位上低头抱着孩子不言语的年轻妈妈,骂得青筋都暴起了。那个妈妈一声不吭,只是轻轻拍打安抚着她怀里的孩子。
顾知安询问了周边围观的旅客,才知道矛盾是那位年轻妈妈给孩子哺乳引起的。
“旅客,你先冷静点,看孩子都给你吓哭了,”顾知安侧身站到微胖女人的面前,阻断了她的视线,把那个年轻妈妈挡在身后,“大家坐同一班车都是缘分,更何况你们这么面对面的,有话好好讲,互相都换位思考一下。”
微胖女人方言摻着普通话讲了一通,许一然勉强听清是说那个年轻妈妈不自爱,当着那么些男人的面掀衣服给孩子喂奶,更可气的是她丈夫坐在旁边也看了几眼,这下她就憋不住火了,直接扇了她丈夫一耳光,然后调转枪口指着那个年轻妈妈的鼻子就骂。
了解了根本问题,顾知安很快平息了微胖女人的火气,又转身告诉年轻妈妈,她要哺乳的话可以去6号乘务室,玻璃用大黑挡住,相对密闭的室内空间能避免更多的尴尬。
听起来只是一件小事,许一年觉得甚至有些可笑。
顾知安摇了摇头,道:“母婴室在国内非常少见,车上空间不大没条件提供,但很少有人会去借用乘务室,因为不方便。
说到底又是一个社会话题。
许一然跟着顾知安回了服务台。
顾知安靠着服务台的不锈钢门,也不进去,凑在小玻璃窗口跟里头的大俊说话。许一然侧过脸看他,没想到刚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许一然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顾知安,顾知安也看着他,半晌,大步走进他的乘务室,反手关了门。
门落锁的一瞬间,世界安静了,许一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小小的乘务室里充斥着属于顾知安的气息。
眼看着顾知安的脸越靠越近,许一然抬手抵在他胸口,想说什么,张嘴却好像失声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顾知安摸了摸他的头,轻笑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什么都没发生。许一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