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三念》行临

1、酒三念.第一个故事（1）

　　醉酒的人，会出现三种状态。
　　分别是微醺、疯顽、沉睡。
　　你知道酒三念吗？
　　这是一种酒——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酒。
　　很久很久以前，酒三念的名字就已经出现了。即使朝代变化，时事轮转，“酒三念”这个名字流传着，从未消逝于人口。
　　酿造出它的是何人，如今已不可考。只知道的是，如果有人喝下它，做了三个梦境之后，就能将想要忘记的东西全部忘去。
　　有人说，酒三念的三个梦境，分别说的是人生中的起始、中点、决裂。
　　又有人说，三个梦境，分别说的是记忆中的三种意念：不甘心、意难平、不得已。
　　酒三念的故事到底如何，众说纷堂，各种说法都有。可是真相如何，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
　　你知道酒三念吗？
　　让我来和你说一个，关于酒三念的故事吧。

　　（2）第一个梦
　　这是叶至瑜的第一个梦。
　　梦里是春日景致，天光明媚，花落了满个梦境。
　　她此时不过十三岁，正在园子里玩耍。她扎着丸子头，小小的花饰落在发间小巧可爱，骗来几只蝴蝶绕着她转啊转。她提着襦裙跑在花园的青石小径上，侍女追着她，她就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有风吹了过来，带了浅浅的花香。她踏着珍珠镶的鞋子，跑到鸢尾花下，开心地嗅闻。
　　“好香啊。”她说。
　　鸢尾花开得正浪漫，紫色的花瓣肆意地舒展着，摇曳着，淡雅的花香让人沉迷喜爱。
　　侍女问她：“小姐，要奴婢为您摘下它吗？”
　　她说：“不用啦。”她露出一个笑来，“还是开在枝头上，我最喜欢呢。”
　　侍女恭敬地应答：“是。”然后退回她的身后。她又站了一会儿，跑回小径上，又继续走。
　　园子里不止有鸢尾花，风信子、月季、含笑、文殊兰亦开得美丽。即使看过无数遍，她仍会为这份美而喜爱沉醉，不觉间入了迷。
　　错眼间，她并没有看到向她走来的人影，直直走了过去。还没等侍女出声提醒，她小小的身子一下子撞了上去，然后跌倒在地。
　　“嘶——”她痛吸一口凉气，白色的襦裙上沾满了灰，她抬起手来，发现手心已经破了皮，红色的血液慢慢冒了出来。
　　她经不得痛，一时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侍女忙不迭地围上来，匆乱地去找大夫。
　　她被侍女扶起来，抬头看是谁撞到了她。
　　——不知为何，梦境突然乱了一刻，模糊得色彩斑驳。
　　下一刻仿佛那模糊的画面只是错觉，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真好看啊。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剑眉星目，眼眸湛若星辰。是很清雅的少年书生啊。
　　书生有些慌乱地对她行礼：“小姐……小生并非有意，实在是……”
　　他很有些窘迫地说着，看起来又慌又怕。
　　她大概知道眼前人的身份。父亲位高权重，许多门人书生依附于父亲，眼前的书生想是其中的一份子。而她自小得父亲宠爱，如果她说厌恶了谁，父亲是一定会将那人送走的吧。
　　这书生并不让他讨厌，而且说起来，也是她自己没有看路……叶至瑜咬了咬唇，即使手心还火辣辣地疼，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她还是摇了摇头，说：“不关你的事。”
　　书生看起来并没有松懈下来：“说到底是小生的……”
　　叶至瑜说：“不关你的事，你走吧。”侍女拍干净她的襦裙，她低着头，想走过书生边去。
　　书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也没有让开。叶至瑜说：“你让开啊。”
　　她声音大了一些，书生如梦初醒般喊了声：“是……是！”
　　说着往旁边大大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了小径外的草地，踉跄一下还差点儿摔倒，他挥舞两下双臂，才勉强站好。
　　这动作太滑稽了，叶至瑜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书生的脸“刷”一下红了，他呐呐道：“小姐，这，这……”
　　叶至瑜说：“你这人真有趣。”
　　书生看起来更窘迫了。叶至瑜突然就觉得手心不疼了——这人真是很有趣啊。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冲她做了个礼，说：“小生姓温，名蓝理。”他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是笑着的，叶至瑜不由得呆了呆。
　　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于是她就说：“你真好看。”
　　温蓝理一下子呆住了，还没说什么，去找大夫的侍女已经回来了，叶至瑜对他说：“我要走啦。”
　　“可是……”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完，叶至瑜已经跑了过去。跑远了点，她才回过头对她挥了挥手。
　　梦境跟着叶至瑜的记忆向前走。它并没有记录到，在她的身后，温蓝理站在原地，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神色。
　　半晌后，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声：“抱歉……”
　　可是，这一声的道歉，却是为了他今后的对不起所说的。他提前地说了——可她却没有听见。

　　（3）第二个梦
　　在梦与梦的边缘中，叶至瑜的意识沉睡着。
　　她躺在一张木床上，月光透过木窗斜斜地挥洒在地上，如银霜一般。
　　一只影子坐在她的床头，避过了月光，隐在了黑暗中。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眉眼，却突然停下。
　　——床上的人皱起了眉。
　　桌上盛放的酒水，在月下散着清亮的光。

　　第二个梦冗长而令人难以挣脱。
　　叶至瑜坐在秋千上，听温蓝理说话。
　　背景仍是那个园子，只是不是春天了，远远的池塘里开了一片夏荷，她又听到有知了的叫声，燥了一片园子。
　　温蓝理和她说着外面的趣事。他说到与他同学的一个书生，说那人一时倒霉，做了什么；又说到外头民间传的趣闻，道江湖上哪个门派与那个门派约架，最后被官府的人因为聚众斗殴抓了去；又提到江湖上哪位赫赫有名的大侠的女儿和谁私奔了，大侠被气了个半死……
　　他说得很有条理，还特别有趣，总是逗得叶至瑜笑个不停。
　　此时她和温蓝理已经关系很好，不知为何——也许是缘分吧，她总能在小园子里遇到温蓝理，一来二去，两人渐渐能说到一起了。
　　叶至瑜虽得宠爱，但却没有多少时候被允许出去外面闲逛。她过了那么多岁月，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外面的模样，只是靠她的话本一点一点地被她拼凑出来。
　　她问温蓝理：“这些事都是真的吗？”
　　温蓝理听了她的话，笑了起来：“当然——小生又不是说书的，编不出来故事啊。”
　　他说话时，眼睛都像是有着光，像是山川星辰，碧海蓝天，那么精彩，那么广阔。
　　叶至瑜知道“说书的”是什么人，她点点头说，“那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好精彩啊。”
　　她有些憧憬地说：“我也想出去玩一下呢。”
　　温蓝理笑了一声，走到她身后，推动秋千。叶至瑜看不到他的脸了，但是听到他说：“为什么不出去呢？”
　　她坐在秋千上伸出手，仿佛能触到天边飘过的云。她眨了眨眼，有些难过地说：“可是我不能出去啊。”
　　父亲从没提过让她出行的事，她也没有问过。其实是想问的，可是父亲总是很忙碌的样子，她看着父亲疲惫的面容，到口的话就又被她咽了下去。
　　温蓝理问她：“那，小姐想出去吗？”
　　叶至瑜摇过头，问他：“可以吗？”
　　温蓝理又笑了一下，说：“过两日是集市的日子。街上很热闹的，而且近日里无波无澜，也很安全。”
　　他的语气不知为何充满了诱惑性：“会有很多东西放出来卖的。糖葫芦、纸风车、风筝……什么都有。”
　　“到那时，灯火彻夜不灭，渭河上人来熙攘，长安城是繁华……叫卖的，戏耍的，闲逛的，一条街上，数不尽的玩意儿和人。”
　　叶至瑜被他说的画面吸引住了，她又想起了话本上说的那些情节，一时间有种冲动涌上了她的心。她说：“我想出去呢。”
　　温蓝理说：“您可以去和大人说。大人疼爱小姐，必是会满足您的要求。”
　　叶至瑜说：“嗯，我会和父亲说的。”
　　温蓝理的声音又一次从头顶传过来，温柔至极：“那真是好极了。”
　　叶至瑜又想到了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他眼里的山川与星辰，大海与蓝天。她不由得笑弯了眼睛，像月牙一般。
　　园子里忽而惊起了两只鸟，展翅飞到了天边。
　　画面转动，叶至瑜到了父亲的书房里。正有人向父亲汇报着什么，她便等在一旁。
　　那人说道：“……皇族的人近日里有动作了……民间……”
　　叶至瑜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她的梦境所记录的也很少。她等了一会，那人终于走了，父亲转过头来，问她：“什么事，小瑜？”
　　她就和父亲说自己的请求。
　　父亲似乎并不愿意她出去外面。但或许是她的神情打动了父亲，父亲还是答应了。
　　“但是，一定要带上侍卫。”父亲最后这般要求她，她便应了。
　　她走出父亲的书房时，心情一阵雀跃。她开始想着出去玩那天做些什么好了。风携了荷香钻进她的鼻端，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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