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告别 ...
-
64
宽广的车站等候室里,夜间的人很少,但紧紧依偎在座位上的两个少年仍然很引人注目。一个身材较为高大,一个蜷缩在他的怀里眼睛通红,别人问起时,高个少年只是回答死了父亲,众人便以为是一家的兄弟,多投来几分可怜的目光。
谁也没想到是两个逃难者。
“我们先南下去广州,然后轮渡去海南岛,一直跑到最南端,”南柯紧紧抱着顾北,手里紧握着火车票,生怕他下一刻会跑掉,“那里有天涯海角,有沙滩海洋。”
“都听你的。”顾北背着南柯的书包,也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他下定决心了,他不能让怀中他最重要的这个人失望,所以他只能逃跑。他其它的都不想思考,他只想抱住怀中的人,永远都不放手。
“顾北,我们以后在海南岛隐居,谁都找不到我们。”南柯低声说。
“都听你的。”顾北揉搓南柯的头发,这样会让自己感到安心。
夏夜格外得漫长,但南柯却十分地享受着和顾北真心相交的时光,他们互相依偎着,仿佛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连同在了一起,他从感觉自己的生命都完整了。南柯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如此地靠近顾北了,他的身体更为强壮,肩膀更宽阔,但是那熟悉的让他安心的味道始终没有变。
南柯的脑海里出现了好多句子,它们一个个接踵浮现,写满了关于爱和罪的事。为爱的人与世界为敌,为爱的人奋不顾身,这些句子都让他感觉自己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背弃所有牢记在心中的道德法治。
忽然广播播报火车已进站,瞌睡在位置上的乘客们纷纷起身,顾北也拉起南柯的手,背上他的书包紧随着人群移动。南柯许久没坐火车了,但匆忙的人群里有顾北存在,会让他丝毫不觉得慌乱。
顾北紧牵着南柯的手走进车厢里,找到他们的上下连号的卧铺,又背包放在下铺的内侧,里面是南柯从家里偷拿的钱。安顿好了后便和南柯静静地依偎在下铺,紧搂着他。
他们的对面是一个女生,她奇怪地看着两人问:“你们是兄弟么?”
“不是了。”顾北微笑地看女生回答。
南柯抬眉看了顾北一眼,顾北便宠溺地与他对视说:“现在他是我爱人。”
南柯羞赧地转过头,不敢看女生听后的表情,虽然听着十分变扭,不过却让他的心田被不知名的躁动充满。
“他好像害羞了,”女生狡黠地笑道,又真诚地祝福,“希望你们永远相爱。”
“谢谢你。”顾北点点头,又揉搓南柯的头发。
“小柯,有人祝福我们了。这是第一个祝福,以后会有更多的。”顾北轻声在南柯耳边说,激起他身上一阵战栗。
“一定会的。”女生在躺在床上后又突然说道。
顾北温柔地对她点头示意。
火车上上来了更多的人,有些人对他们露出惊讶的表情,有些会低声在嘴里咒骂,不过南柯都没有看见和听见,顾北为他挡去了所有。不过一会,火车开始移动,南柯静静地盯着窗外的风景,透明的玻璃里倒映出自己和顾北的身影。他们在黑暗里互相依偎,他又拉起顾北宽厚的手放在窗前,脑海里又浮现出舒婷的《致橡树》。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南柯不小心吟诵出最后一句,顾北拉住他的手放在掌心说:“你在想舒婷的《致橡树》。”
“你怎知道?”南柯惊讶地问。
“你只要有一点动静,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顾北宠溺地将他的脸捧着面前说。
南柯不可置信地问:“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在想,顾北是个大骗子。”顾北用额头抵住南柯,温柔地盯着他的双眼。
忽然火车内灯光熄灭,南柯吓得一抖,顾北笑出了声:“你还是怕黑?”
“我不怕,只是有点突然。”南柯不满地用力揉乱顾北的头发。
“好了好了,”顾北求饶地拉住南柯的手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喜欢揉乱你的头发么?”
“为什么?”
“我有很小就有强迫倾向,但是只有你可以让我安心,揉乱你的头发就感觉自己成功克服了强迫的念头。”顾北静静地说。
“所以我只是你的心理治疗工具。”南柯不满地说。
顾北嗤笑又正经地说:“你是这个世界上给我的最特殊的礼物。”
“我们睡觉吧,你躺在上铺去和我说话。”顾北突然说。
“我……”
“想和我睡的时间以后多了去了,我们挤在一张床上肯定都睡不好的,明天还有很多事呢。”顾北摆正南柯。
南柯只得点点头,凭借着微弱的光亮爬上了上铺。
64
南柯的上铺是空位,使他躺在床上时能清楚地听到顾北一个人的声音,他的呼吸,转身都十分清晰。
“顾北,我们以后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南柯偏过头,通过幽暗的月光看床下的顾北,他历历可数的睫毛和眉眼弯成月牙。
“是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死党碑上写过了,”顾北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南柯的脸,“不过现在该换成情侣碑了。”
南柯静默地看着他,观摩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这些都是他的了。
看了一会南柯又问:“顾北。”
“嗯?”顾北也盯着南柯看,不过看得出神,听到他的呼唤立马反应过来,似乎在想事情。
“你害怕么?”南柯小声地问。
顾北不假思索地回道:“跟你在一起就不怕了。”
南柯沉默了一会道:“我有点怕。”
“不用怕,我一直在这里。你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一早起来就到站了。”顾北坐起身攀到南柯的床边揉了揉他的头。
南柯缩在毯子里勾了勾头,顾北趴在床边认真地说:“小柯。”
“嗯?”
顾北用夸张的嘴型无声地说:“我——爱——你。”
南柯也夸张地说:“我——也——是。”
月光之下,这一刻的时间仿佛凝滞。南柯发誓他一生都会记得这一幕,会永远永远牢牢地把它记在心里。
顾北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南柯的脸又回到自己的床上,他拍了拍南柯的书包问:“你还带来本子么?”
“是我后面写的内容,国度的第三卷。”南柯探过头说。
“我可以看看么?”顾北抬头问。
“这么黑?”
顾北打开手机的前置闪光灯摇了摇又问:“可以么?”
“眼睛会坏的。”
“不怕。”顾北微笑地抽出南柯的本子又摊开,用手机照明细心读了起来。
南柯盯着顾北看了一会,无聊了后又睡直身体躺在床上。
“南柯。”阿克的声音从上铺传来,又探出脑袋望着他。
“阿克,我觉得我现在不需要你了,”南柯沉默了半晌终于说,“在这个世界我已经不孤单了。”
“南柯,我现在不想和你探讨这个问题。”阿克摇摇头。
“那你想说什么?”
阿克低眉说:“你不能和顾北逃跑。”
“为什么?”南柯不悦地皱起眉。
“顾北杀了人,回去自首是他的责任。连艺、莫茜都是你的责任,你这样一走了之,他们该怎么办呢?”阿克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想想。”南柯拦住双眼,不再看他。
阿克似幽灵般穿过上铺的床,反身贴在上铺背面揭开南柯的手,让他直视自己。
“你忘记了,面对痛苦是不能逃避的。你已经完成了法度塔的试炼了。”阿克失落地看着南柯。
“阿克,顾北不能回去。他会被判死刑的,就算不是死刑也是无期徒刑,他可是杀了人。”南柯激动地说。
阿克伸出手握住南柯说:“你和我走一趟。”
南柯惊讶地看见自己的身体也变得透明,阿克牵起了他的手双腿一蹬穿过火车车厢,来到了城市高空的铁轨上,身下是穿行的车辆和人流。
“阿克!?”南柯惊恐地看着阿克。
阿克展开双翅,左翼是黑夜,右翼是白昼,他紧搂着南柯凌空拍打双翅飞上层层浮云,疾风将他的羽毛割划地沙沙作响。忽然他又如猎鹰般下落,迅疾地划破云雾,穿梭进连艺所在的医院,抱着南柯悬停在连艺和简明析病房的窗前。
快午夜了灯还是亮着,简明析发着高烧,他的妈妈在帮他擦拭后背。连艺穿过简明析静静地盯着窗外,南柯又几分心悸。
“她看不到你。”阿克安抚道。
“我帮不了他们,但是我可以帮顾北。”南柯辩驳道。
阿克摇了摇头,又扇动双翼快速穿梭来到了南柯家的小区,停落在他们家的院子里。
莫茜焦急地在院子里打电话,手上拿着南柯留下的信,眼泪急了出来。不过南柯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在信上面说我和同学走了,也许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她应该在联系我的老师,让老师联系我的同学,猜测是哪一个人,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我在班里没有亲密的朋友,”南柯静静地说,“我妈她会忘记我的,我一开始来这个家她就不欢迎我。”
阿克叹了口气,又抱着南柯飞停到顾北家楼下。
南柯愣愣地望着阿克问:“你带我来这干嘛?”
“南柯,七宗罪被囚禁在了囚牢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混沌的,不容与世的,所以也自己画地为牢了,”阿克偏头看向南柯问,“如果你可以心安理得地进去看看顾全的尸体,再回来告诉我你一定要带顾北走,那么我再也不说什么。不过如果你不敢,那么你以后一定会受到自己内心的谴责的。”
南柯心中升起怒火,奋力挣开阿克掉落在地上,又朝他吼道:“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我把你创造出来是为了什么?不是让你来反抗我的意愿的。”
“你忘了,你已经承认我的思想了,我的傲慢难道不是你默许给我的?”阿克失落地望着地上的南柯,伸手想去牵他。
“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本身就是黑暗,七宗罪也是因我的情绪诞生的。所以我当然能心安理得的带着顾北走,我对这个世界傲慢,对南克嫉妒,对莫茜的偏心愤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都是我的罪!”
“不,你不是,”阿克郑重地说,“不过如果你现在选择走向黑暗,那么我也陪你走向黑暗。”
南柯赌气地撑起身子,缓缓地走向顾北家的楼道里,声控灯忽然打亮。他立马惊恐地转身,竭力地反向奔跑。
“不要——”
南柯从床上惊醒,此时火车车厢内已经被清晨的光照亮。他感到胸口闷闷的,原来不知道何时自己写国度的本子压在了胸口,他奇怪的拿起本子看,国度第三卷后几面写满了歪斜的字体。
他惊恐地翻动,知晓这应该是顾北在手机的暗光下费力写出来的。
因为第一行写道:“小柯,对不起,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