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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角斗场的巴德尔 ...

  •   连续三场采取混战形式的初选赛大概筛掉了三分之二的人。

      贝格盘腿坐在角落默默擦拭手里两把弯刀,头盔遮住了他整张脸,也就更方便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剩下的全部角斗士。挺过混战的家伙基本身体素质不错且具备近乎神经质的警觉性,贝格注意到他们当中不少人脚下都拖着镣铐和锁链,正好剩下的人数并不多,于是参赛者和参赛者之间都心照不宣地隔了大段距离,这就导致空落落的大堂里到处蔓延着紧绷透顶的氛围,只要一点点刺激那根无形的线就会咔啦一声崩断——

      大堂对面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

      贝格充耳不闻,自顾自低着头换了一把弯刀继续擦,直到仿佛有实质的视线跟着某个引起喧哗的家伙一路走到他面前。

      “喂,你。”顶着乱蓬蓬灰头发的男孩,居高临下扫视地上那个阴沉的盔甲男,“我看了第二场,还挺厉害,要不要和我合作?”

      虽然是问句,口吻却完全是叛逆期小孩特有的自以为是任性。

      毕竟只有十四岁。

      贝格很明显感觉到聚集在这里的视线压迫感又重了许多,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反手把弯刀收好,抬起头,透过盔甲眼部细长的缝隙打量这个瘦巴巴的男孩。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小孩的名字应该是……

      “巴德尔?”

      男孩点头,对于自己的名字暴露没什么惊讶的表现。

      贝格刻意压着嗓子,注意着男孩的表情缓缓说,“为什么合作?”

      “后面的规则会变成二对二,”大概嫌站着太累,巴德尔直接一屁股在盔甲男前面坐下了,“提前组队总比临场随便决定要方便。”

      他知道规则。也懒得在竞争对手、不如说厮杀对象面前保留这个秘密。

      贝格半蹋的背稍挺直了些,这么做的并不止他一个。

      “跟你合作我有什么好处?”嘴上他还是那么慢条斯理地低声问着。

      男孩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往后一仰两手撑地,脚踝上栓的铁链铛啷啷地响,“让你多赢几场算不算?”他那张脏兮兮的脸忽然扯起个不怀好意的笑,“不过反正赢到最后的人会是我。”

      哇哦。贝格在心里面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好讨厌的小鬼。

      参加这场地下角斗比赛的人,一半是为了不菲奖金自愿报名,一半是作为奴隶被主人强塞过来,据说如果有奴隶夺得最后冠军就能重获自由,为了卖主办方穆伽德王室一个面子,优胜者的主人会在颁奖仪式的时候亲手替他解开镣铐、同时撕毁持有证明的文书。

      当然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参与基本没有规则可言的地下角斗本身就是拿命豪赌,别的不说,光是刚结束的那几场初选赛,落选的家伙非死即残,混战到最后很多在常年奴役折磨下早就神经不正常的家伙完全杀红了眼,根本就是逮住人便往死里打,伤者当中好不容易还能剩下口气喘的那些大都也缺胳膊少腿,不管他们是奴隶还是想赚黑钱的投机者,像这样挺过比赛都没有任何意义,概括来说,以后绝对活不长。

      他一直不说话,对面的小孩忽然就着那个半坐半躺的姿势伸脚过来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记,从这个视角可以清楚看到十多岁男孩子那张老藏在乱糟糟灰发底下的脸,脏得不行,却依稀能辨别出端正的五官、居然还带着点成长期少年特有的清秀感,如果不是眼神过于凶恶、凶恶得甚至让人能一眼看出他的悲惨童年以至于反而显得可怜,那其实算一副很舒服的长相。

      “想好没啊你?磨磨唧唧。”他含糊不清地拖着调子,像嘴里含了一块糖。

      贝格非常清楚,此时此刻大堂里到底有多少目的不明的家伙在等着他的回答。

      合不合作都无所谓。副官回忆了下上司的命令。只要能保证目标巴德尔人身安全就行。

      这么想着,阴沉的盔甲男不客气地回踹过去一脚,被男孩子敏捷地跳起来躲开,男人倒也懒得继续追究非踢上去不可,调整了下姿势尽量舒服地靠着身后冷冰冰的墙壁。

      “成交。”他闷闷地说。

      ……

      距离地下角斗场一街之隔的贵族专用酒店,某个房间。

      柔软厚实、酒红打底的地毯上面散乱摆着大量的资料与报纸,中间最显眼的赫然是张一年前的剪报,浑身缠满绷带的黑发少年眼下弯过一道疤痕,摘下草帽闭着眼像是为谁吊唁,背景是坍塌的海军总部,可以看见有不少海兵端着武器站得不远不近似乎忌惮着什么。少年身后立着一个长发高个的女人,稍许回侧过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孔,瞥向镜头的眼神冷冽透顶。

      床头柜上打盹的五个电话虫忽然惊醒一个,开始不厌其烦地发出单一的提示音。

      陷在大堆资料里面的女人不得不抬起头,随意抓了把垂到眼前的碎发简单粗暴地梳理到后面,露出的深红色眼珠一片晦暗流转,眼皮跳了好几下才压下那似乎是睡眠不足导致的低血压戾气,探手勾过话筒,指尖缠着电话线连转两圈,开口时已经恢复成平常似笑非笑模样。

      “嗨嗨,这里是天才专线。”不甚正经的口吻,“接线员Bye桑竭诚为您服务——”

      对面经过变声处理的人干脆利落打断她胡扯,“【委托内容】有变。”

      “啊请您尽管说。”雅恩从善如流,一边松开电话线去够另一只投影电话虫。

      “注意【目标】的人身安全和动向这点没有变,追加指令,”那人停顿了两三秒,才继续道,“我需要你们保护一个贵族家族。他们是【目标】的奴隶主。”

      “嗯?”投影电话虫按一下就打开了,房间内部的空白墙壁立刻呈现出影像,是正在进行的地下决斗实况转播,雅恩迅速捕捉到镜头前掠过的灰发男孩,“穆伽德的亚布雷塔?”

      她坐的位置旁边就放着一叠有关亚布雷塔贵族的详细资料,对方在穆伽德国是个非常著名的老派家族,素来和王族走得很近,现在家中直系男女老少共计二十六人全部都在这座岛上,一方面与皇族协同巡视新的殖民地方便将来移居家族分部,一方面也是为当家公爵刚满十岁的小儿子庆生,小少爷刚收到一个没比自己大多少岁的奴隶作为礼物,高高兴兴地把人送去了角斗场,公爵为满足儿子那类似看斗蛐蛐比赛的兴趣直接包下了观众席一个高级包厢。

      “【目标】的计划是趁获得胜利、公爵解开他镣铐时实施刺杀,并借助之后引起的恐慌发起大规模暴动。”刻意扭曲的电子音平板地称述,“他有一定数量的同伙负责接应,我暂时追查不到这帮小老鼠的具体行踪。”

      “这个嘛,要我们保护人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雅恩坐直身子,说话时眼神从始至终没离开过屏幕,“不过我有个疑问,听你的口气好像料定了【目标】一定会获得优胜,虽然我也挺看好这位小朋友的,但你似乎从来没想过他有可能……输掉?”

      镜头正中,满场地乱窜躲避的灰发男孩被他的对手逮住机会一脚踹中腹部,瘦弱的小鬼立刻翻滚着摔了出去,显然之前战斗中他已经受了不少伤,那瘦小的身躯在地上拖出一段触目惊心的猩红痕迹。现在打的是二对二筛选赛,男孩的搭档、一个穿全套破旧盔甲使两把弯刀的男人似乎有心援助,却分明已被分配给自己的另一个对手缠得死紧。

      踢飞男孩的家伙几步追在后面,用带钉的靴子狠狠又补上几脚,男孩闷哼几声却爬不起来,镜头拉近,可以清楚看到越来越多的血从他脸上身上淌下来。

      雅恩放肆地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地问电话另一端的人,“你一定也在看直播吧?啊或者直接身在现场。难道没有什么关于【目标】无法获得胜利的PLAN B吗?还有这位小朋友,他总不会一条后路都不留给自己、把希望全赌在获胜上面了?”

      对面神秘兮兮的不知名人物没有沉默多久,很快平静地开口接道,“他一定会赢的。”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语一样,转播中的角斗场忽然紧急放出一条广播。

      “编号4444,标价2亿,转手买家240包厢。”

      广播是电子音,不带任何情绪也没有丝毫起伏,然而就是这条呆板冷淡的朗读硬生生令环绕整个角斗场的火热气氛冷却了一瞬间,表现最明显的便是此刻场上厮杀中的四名选手,明明身处生死相搏的战场,他们竟无一例外全部愣住了。

      编号4444,就是那个逼得灰发男孩异常狼狈的参赛者。

      比赛中途奴隶转手买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心血来潮的原主人再次改变了主意,认为实打实的2亿、包括送给新一任买方的面子代表的追加利益,要远远比投资这场在他们眼中和斗鸡斗犬斗蛐蛐没什么区别的比赛本身有意义得多。那当然也同样意味着,那个身手不俗的奴隶参赛者当场失去资格,彻底与那一点获得自由的可能性失之交臂。

      呆愣没能持续太久,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灰发男孩的搭档,阴沉的盔甲男瞅准先前缠住他的对手发怔间隙、直冲要害猛扎几刀后一脚把人踹下比赛场地。

      这时编号4444的倒霉家伙也回过神,发出一声愤怒绝望的嘶吼,居然直接冲向了观众席,一众老爷夫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他被冲进场地的角斗场守卫拽住了脚踝上拴着的铁链直接摔倒在地,更多的守卫涌上来,压制住他歇斯底里的反抗,他发出破音的喊叫声,用力砸击地面直到鲜血染红拳头,有谁摁住他的脑袋砸在地上,守卫们拽着那根链子将他一路拖走,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角斗场侧门阴影里,男人嘶哑透顶的吼声依旧阴魂不散地传来。

      台上主持人不遗余力地激动宣布灰发男孩与盔甲阴沉男的不战而胜,过分夸张的语调成功地重新炒热了气氛,观众们很快便将这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抛在脑后。

      似乎捡回一条命的男孩打开盔甲男人递过来的手,一瘸一拐爬起来,满身满脸都是血,定定地望着对手消失的方向。直播切到他瘦小肮脏的背影,那无声的沉默竟令人无端一阵胆寒。

      “……喂喂,”直播屏幕外,雅恩半眯着眼睛,高高勾起嘴角,“我说啊,你不会做了什么违反游戏规则的事吧?”

      “我一向遵守规则。”对面声音平板冷淡地就像那条广播,“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雅恩轻轻地笑,“那是自然。”

      尔后对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讯。

      女人半歪脑袋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静坐良久,深红色眼底一派意味不明的晦暗。

      但愿如此。她想。

      ……

      同一时刻,伟大航路某个贴近无风带的不知名岛屿。

      哗啦,海浪翻卷砸上岸边礁石,溅起大片白色泡沫,些许海水导致岩石表面变得湿漉漉的,咸冷的潮湿浸润进空气,舔舐着站在礁石上的那双厚底高筒靴、如同无数无骨的手抚摸风中扬起海浪般波浪卷的墨蓝色长发。

      个子高高的女人单手虚掩一侧耳鳍,微垂着深紫色的睫羽遮住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神色很冷淡,似乎正尽力倾听着谁的说话声,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做出回应。

      “……嗯。我在听。”

      “你们好像离我很远?啊,不是吗。”

      “嗯,你们说的许多话我都听不清了。”

      “多久?我不懂时间怎么计量。一年吗?”

      “应该是转移寿命的后遗症。”

      “再过不久,我可能就听不见你们说话了。”

      她的口吻和她的表情一样又冷又平静,不带什么多余的情绪,说着那些内容好像在陈述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故事,那样置身事外的冷静甚至让人感觉到残酷。

      咸凉海风亲吻女人白皙的面颊、薄薄的唇、还有自始至终冰冰凉凉的眉眼,她还和以前那般与那些巨大的海中同族对话,却似是在不知不觉中改换立场,某种微妙的隔阂悄无声息横在她和祂们中间,她早早察觉到这一点且毫不在意。

      “莎撒——!!”

      远处传来少年明朗的声音,脆生生念着那个名字,尾音粘粘得像是黏住后槽牙的年糕。

      女人视线放空的眼睛蓦的亮起一点光,她立在礁石上面转身回头,远远地,黑色头发的少年边笑嘻嘻挥手边朝这个方向跑过来。

      “路飞?”好像被阳光照耀的雪与冰霜,冷冷淡淡的沙哑声线多了丝不易察觉的人情味儿,莎撒倒映出那道瘦瘦身影的眸子漾着些许温度,“今天结束得很早。”

      这么会儿工夫路飞已经跑到她近前了,一年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带来多大的变化,他还是那个橡皮体质、瘦得不像话、有着永远挥霍不完的旺盛精力的男孩子,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嘴角咧地高高的,毫不掩饰地展露发自内心的高兴表情。

      “雷利说我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的训练了!在那之前要先吃一顿好的!”从踏上这座岛起路飞就再没戴上过那顶草帽,沾着点泥土的脸完整地露出来,乱糟糟的额发戳在他眉心,少年笑起来时双眼都像眼下那道疤痕一样弯出一个弧度,“莎撒也一起来吧!”

      女人点点头,从礁石上面轻巧地跳下来,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发顶。

      “还有上次说到一半的、关于船上大家的故事。”

      她落着一步距离跟在少年后面,无论声音还是表情都温柔得不可思议,自海平线照耀而来的阳光笼罩那张精致的脸,一瞬间暖金颜色淹没了眸子里原本深不可测的蓝。

      “再多讲点给我听吧,路飞。”她说。

      那些一路走来,吵吵闹闹,有欢笑有泪水有誓言的故事,再多说一点给她听吧。

      【她是这样渴望,推开门扉来到全新的世界】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话要说:  莎撒心态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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