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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四方会谈 ...

  •   普兰推门进去的时候,不出意外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

      两位戴着纯白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贵客,正隔着布置风格雅致的茶桌面对面端坐。

      年轻男人穿着老派的钴蓝燕尾服与百合花翻领针织衫,金发梳理成得体的背头,视线落在包厢的一面屏幕上,投影电话虫就在他手边,光看他下半张脸露出的嘴角挂着的那抹弧度,别人大概会以为他此刻心情非常好,然而那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敲击桌面的、戴皮质手套的手说明了一切,他成功地在外表展露的良好教养与内心真实的不耐烦之间保持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年轻女人则是一身剪裁潇洒修身的白色女士西装,就连真丝手套也是强迫症似的纯白,霜雪一样的白色长发在脸颊一侧挽成很有层次感的发卷,随着她端起瓷花茶杯微微垂眸轻呡一口的动作,些许几缕发丝从耳侧自然地滑落,那种常年身居高位发号施令积淀而成的浑然天成优雅、理所当然傲慢,以及无聊日子养出的高贵恶趣味几乎要扑面而来。

      普兰第一反应是低头掏出怀表看了眼,指针距离约定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差一分钟,秒针咔哒咔哒尽职尽责地从表盘上笔锋华丽的数字一走向十二。

      他合上怀表,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所有买家都像Joker那样随心所欲,大部分贵族仍然会在一些小小细节表现出应有的涵养。

      门旁的衣帽间里有一顶钴蓝色高礼帽和一件雪白的西装式大衣,显然属于先到先得的两位客人,普兰取下松松围着的灰格子围巾,将它与同色的呢子风衣一起挂在白西装后一格位置。

      等到他拉开第三把椅子坐下了,礼服男人才终于收回定在屏幕上的视线,普兰清楚看到他的眼珠带着一丝倦怠的兴味滑到眼尾瞥过来。

      “K?”他问,声音听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简直年轻得过分。

      普兰不动声色地想着,同时矜持地点头,“我是。”

      地下世界的交易众所周知见不得光,他们这些分一杯羹的恶徒都默认以假名或绰号示人,一次性的名字用完即丢,像Joker那样靠一个名字建立名气的家伙根本就是异类,他是和火烈鸟一样招摇的男人,每次遇上他参与的生意,普兰都得花费大量精力压抑自己的脾气。

      “所以,”西装女人轻巧地放下茶杯,单手托住下巴,口吻似笑非笑,“Jocker迟到了?”

      “迟到是他的独门礼仪。”普兰开始熟练地搅咖啡,同时注意到礼服男人的视线已经重新转回到屏幕上,“您喜欢看角斗比赛?”

      “嗯?”男人扣桌子的手指停下来,从短促的尾音根本听不出态度,他只是偏偏头示意普兰跟他一起看,“那个小孩,对,就那个灰头发的孩子,他多大?有十五岁吗?”

      普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一眼却只看到野蛮透顶的混战,伤痕累累面目狰狞的人群扭打在一起,一个两个都赤红着眼睛发出牛一样的喘息,血肉混杂尘土横飞,毫无格斗的技巧性与美感可言,普兰下意识皱眉,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嫌恶,目光转过一圈,终于找到了礼服男人说的那个小鬼。

      确实还是个小鬼,他那张脏兮兮沾满血污的脸,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细瘦胳膊腿,还有生涩冲动的动作,无一不证明他的稚嫩,只有一双狭长的深色眼珠,那上面蒙着的阴影还有不符合年龄的凶恶浑浊的眼神,才显得他和环绕周遭的残酷没有那么格格不入。

      他和普兰一样,都长着一头发质干燥的灰色头发,但普兰的头发梳理整齐,用发带随意绑了垂落肩头,在包厢低调而奢华的灯光下隐隐泛着光泽,不像那个孩子,乱糟糟地支棱遮住了大半张面孔,连发梢都被黑红色污浊的血浸透结成一缕缕,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他身上那混杂咸腥血味儿的腐烂味道。

      “十四岁。”西装女人肯定地下结论,声音里漾着不曾消逝的笑意,“如果平常好好吃饭他可以长得更好点。让我猜猜看,这只小狼崽是不是第一次参加地下角斗比赛?”

      “我想是的。赌一把吗,我猜他最多再撑一分钟。”礼服男人边应着边目不转睛地看。

      西装女人笑出声,“亲爱的,你不必装出一副对格斗一无所知的样子,在这里大家都要学会让别人对自己产生一点刚刚好的畏惧。”她后仰靠住椅背,交叉双手放在交叠的两腿上,“我们都看得出来不是吗,这头小狼崽肯定会活到最后。”

      “啊。”礼服男人口气漫不经心,毫无被拆穿的自觉,“我只是想在生意正式开始前,找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积攒一点运气。”

      普兰移开目光,暗自庆幸刚进门就选好了背对屏幕的那张椅子,不用多费心思来掩饰、他懒得施舍这场野蛮运动一个眼神的事实。

      即使他本人就是这家新开张的地下角斗场货真价实的老板。

      一年以前,轰动一时的顶上战争以海军的胜利作为结局落幕,白胡子的死就像一个信号,曾经挂在这位大海贼名下的岛屿失去了庇护,包括海贼在内的各式各样的恶徒大批大批涌进来,昔日四皇的骷髅旗被踩在脚下,最初三个月动乱与战火是整片伟大航路的主旋律,海军方面元气大伤自顾不暇,受害者们只能选择找寻新的强者依附,他们当中有幸运的家伙重新获得庇护,代价则是连年上缴的贡品,这在白胡子时代可从来没有过。说他们幸运,是因为还有更倒霉的被对方落井下石直接买下了整个国家,彻底沦为他人的附属物不得翻身。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岛就是后者之一,半个月以前,岛屿实质上的全新所有者、新世界小有名气的黑色国家穆伽德,宣布废除岛上原有国家的名号,正式并入穆伽德版图。

      作为经常打交道的生意伙伴,Jocker老是明里暗里嘲笑普兰,明明干着一样下作的买卖,后者却总是表现得更加伪善,这大概和出身还有人生经验有关,作为穆伽德皇室顺位第一的子嗣,他表里不一地扮演一位彬彬有礼的长子隐忍地等着他老子归西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那些高高在上施舍怜悯与同情的面具不知不觉已经彻底长在他脸上。

      桌角一直闭着眼睛打瞌睡的通讯电话虫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普兰眯了眯眼,在礼服男人和西装女人的注视下伸出手接通。

      “K,”Jocker的声音,说的话开门见山,直白异常,“你那批货有问题。”

      普兰面具下的脸面无表情,“Jocker,我知道你最擅长倒打一耙。”他将话筒搁在桌子中间好让围坐的三人都能听清楚那个人渣到底说了什么,同时一字一句礼貌而刻板地指出,“你不需要为你的迟到找借口,我们也并不是一定需要你本人在场。”

      “呋呋呋,”诡异的笑声就好像是从黑暗中长出来的,电话那边的男人毫无歉意地向三位等他赴约的贵客陈述,“就像K说的,各位,我们何不现在开始?时间是很宝贵的。”

      “是你、的时间很宝贵,对吧?”西装女人似笑非笑补一句,听不出喜怒。

      Jocker笑得很放肆,“Bye,我和你要的小玩意儿在一个房间里,你应该是最相信我的,嗯?”

      礼服男人非常优雅也非常刻意地看了眼时间,“怎样都好,我只是不太想延后晚餐的约会。”

      普兰干咳一声,“所以闲聊就到此为止吧。”

      要说恶劣或者性格缺陷什么的,在座四位似乎半斤八两,反正言谈之间大家都嗅得到从自己和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败类味道,非要说有什么共通优点的话,大概就是生意场上的理性、野心以及直觉,白纸黑字的文件从三个人手上流水一样接替转接过去,Jocker作为主要卖家偶尔口气轻浮地提一两句,好像他的眼睛就长在这张桌子上一样精准点出那些暧昧不清的灰色条款,被点名的客人往往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甚在意笔尖一划,纸面落下的内容便决定了巨大数目的资金,私造的武器,以及数不清的人命的来去。

      整场生意进行得很顺利,西装女人放下手里的最后一份文件,扫了眼垂着视线的灰发青年和明显已经准备起身离开的礼服男人,忽然伸出手,在桌子中间的话筒旁边敲了敲。

      “Jocker,”她勾着嘴角,“不要忘记我的小玩意儿。”

      “当然我亲爱的Bye,呋呋呋,我保证一周以内你就会见到【它】。”

      “啊拉,那真是很可靠呢。”面具下女人弯起深红色的眼,“祝你拥有美好的一天。”

      Jocker笑着挂断了电话。

      这时礼服男子已经站在门口了,他微笑着向另外两人举了举帽子,尔后以和彬彬有礼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耐心转身便推门走了出去。

      在门打开又关上的瞬间女人也站起身来,她个子很高,垂眸看过来时正好逆着头顶水晶吊灯颓靡的光,“那么,我也就此告辞。”

      普兰嗯了声,表情和语气都是疏冷平淡的礼貌。

      “祝再也不见。”他说。

      ……

      多弗朗明哥笑着挂断了电话。

      德雷斯罗萨烂漫热情的阳光落上裸.露的古铜色皮肤,男人架了副墨镜拽着腿恣意地倚坐在酒红色真皮沙发上面,单手摩挲下巴不知道因为什么低低地笑个不停。

      “多弗?”一团巨大的阴影罩下,堂吉诃德家族最高干部托雷波尔那颗黏糊糊的脑袋凑了过来,“你准备怎么做?”

      男人扯高嘴角,他这样笑时总显出一种很高傲的邪性,“K没问题。Bye有军方背景,先调查S,他似乎对【那个】很有兴趣。”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想了想,不知道又明白过来什么,声音里的笑意越发不可遏制,“也不是完全没问题啊,K那家伙,呋呋呋呋呋呋……”

      托雷波尔歪转脑袋疑惑地嗯了声,多弗朗明哥却只是随手抛过来一个东西,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一看,发现那是个精巧的小盒子,不知名质地的无缝锁扣呈现出字母B的形状。

      “要是没按时准备饵食,【海兽】饿得狠了会忍不住发飙的啊。”男人上身完全仰躺下去,墨镜为露天花园四处舒展的花树枝叶蒙上一层阴影,“转运的事交给你了,托雷。”

      “我的荣幸,多弗。”

      托雷波尔吸溜着黏糊糊的声线夸张地行了一个礼,这个时候楼上突然传来Baby5歇斯底里的尖叫,武器夸张的轰炸声连带其余干部接二连三的惊呼怒骂吵得整栋洋楼不得安宁,置身于所有真切的吵杂之间,早已习惯并乐于从这一切得到乐趣的多弗朗明哥不自知地放松。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享受了一场不受打扰的完美午觉。

      ……

      萨博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乱那一丝不苟的背头。

      “嘿,别笑。”他有些无奈地提醒坐在桌子边等他的克尔拉,“这发型我真的受不了。”

      “啊拉,我觉得很帅啊?”女孩支着下巴冲他眨了眨一只眼,“会让某些人显得很可靠。”

      萨博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顺便不客气地把高顶礼帽放上最后一个空位,“喂喂,你的意思是我平常都不可靠?”

      “这谁知道呢,参谋总长先生。”克尔拉往男人的方向推了推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然后轻咳一声,“好啦不开玩笑,进展怎么样?”

      萨博边迅速标准地用餐边在无声吞咽的间隙回话,“我看到【目标】了。Jocker没出面,或许是哈库的行动绊住了他,又或许他本来就不准备冒风险见陌生客人。【委托人】没什么新指令,大概意思是叫我们不用急慢慢来,不然他不方便帮忙……啊那个Bye我也见了,怎么说,”男人拿纸巾擦擦嘴,笑得非常温文尔雅,“有股人渣的味道。”

      喂萨博君你笑得很吓人哦。克尔拉腹诽。

      “说到哈库,我刚跟他通过电话。”女孩指尖点点面颊,“他们那边确定了,地下世界有名的Jocker,这次要从K那里买的东西就是【那个】。”

      萨博眸色微微一沉。

      ——烧烧果实。

      “这次要麻烦大家了。”男人站起来,伸手拿起礼帽戴上,“因为我的个人请求什么的。”

      “说什么呢,大家都是自愿来帮你的哦?”克尔拉跟着站起来,“而且啊我说,我们来这里也不全是为了你的私事啦,所以、你知道的,按部就班工作第一位,嗯?”

      萨博失笑,配合地伸手跟女孩撞了撞拳头。

      “是是,请多关照了,搭档。”

      ……

      “喂,贝格?嗯是我。”

      一身白西装的女人随手摘下墨镜,斜靠在走廊阴影里单手拎着话筒贴近耳边。

      “我这里很顺利……大概。你自己注意安全,应该碰不上什么能给你造成麻烦的家伙,嗯,【委托人】没有指示,目前只要尽量保证【目标】的人身安全,别被人发现。”

      深红色的眼珠忽然细细地缩了缩,雅恩再说话时放低的语气里面不由沾染笑意。

      “开玩笑,你在怀疑你老大的本事?跟荷利斯那笨蛋好好学,要相信不管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有能力摘干净,实在不行大不了打一架,能有几个人打得过我,嗯哼?”

      说话间隙女人蓦的捕捉到由远及近的声音,她挑挑眉,侧身又往阴影里退了点儿,同时加快语速补了句就这样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通讯另一面,浑身上下都严严实实包裹在破旧铁甲里的副官,听着耳边忙音原地愣了半秒便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收好电话虫。

      不远处大堂聚集的人群忽然爆发一阵骚乱,贝格迅速观察了一圈,像一道影子无声地掠到队尾混进去,自然地跟在这一群眼神凶恶装备破烂的家伙后面离开地下房间,鱼贯走进外面刺目灯光下的角斗场。

      四面八方涌来兴奋的观众潮水般的欢呼,充满华美恶意的激昂交响曲作为背景音抑扬顿挫响起,主持人的声音经由扩音器清晰传进每个人耳中——

      “第一届穆伽德角斗初赛第二场,现在、开始……!!”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话要说:  萨二哥不是人渣√
    但演一个贵族败类还是么得问题的√
    少主打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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