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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以同伴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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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咔啦,天空与地面碎成两半。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老爹发努了!快跑!!”
伊万科夫忍不住往前走几步想看得更清楚,马林梵多的处刑台下遍布灼热岩浆升腾的白雾,一把薙刀裹挟无边愤怒劈开全部迷障,烟雾消散,露出不死鸟苍蓝火焰的翅膀。
即便是幻兽种果实的能力也禁不住岩浆持续烧灼,马尔科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稳,第一番队长微不可查地皱眉,视线转移,落到张开的翅膀下保护着的两个人身上。
半边身体成了苍白枯骨的高个女人背朝他单膝驻地,以一个绝对意义的守护姿态,用半边完整的身躯将失去意识的黑发少年整个护住,另一半的骷髅骨架反转身形举起了臂骨意图阻挡没来得及降下的灼热制裁,唯一的那只蓝眼睛却定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方向。
莎撒摇晃的视野里只剩下不远处烟雾中艾斯的尸体。
波特卡斯·D·艾斯死了。
这个事实将属于她的认知世界冲击得摇摇欲坠。
……她其实根本没有赶上。
路飞生死一线的时刻,她到底差了一步。
如果没有白胡子和不死鸟,路飞现在就会和艾斯一样冰冷地倒在地上。
“你在发什么呆!”头顶上方传来马尔科压抑的低喝,“还不带着草帽小子走!?”
莎撒一个激灵,像是忽然回过神来,转头对上那男人目光时眼底还残留仓惶的惊恐,但同时身体也已自发作出行动,她揽住路飞想要站起来,却蓦然惊觉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闷哼了声就要摔倒,女人咬死牙关硬是抽出一丝理智伸手一把撑住地面!
随着皮肉一层一层长出重新覆盖白骨,流线型海王类深红如血的身躯攀附上右手臂,一路蜿蜒到颈部再张口咬住咽喉,隐隐的,竟好似烧灼皮肤般蒸腾着白烟。
太疼了,疼得她根本动不了,耳边还听得见白胡子一番队队长焦急的催促,她的脑子里却到处布满阵阵嗡鸣,只是忍耐疼痛保持清醒就花光了她所有力气,根本做不了更多。
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
忽然有一只强壮的手臂一把抓过女人的腰、连带着她怀里的路飞把两个人都提起来,【海侠】甚平将这两个伤痕累累的乱来家伙护在臂弯下面,直直往硝烟尽头冲去。
“撑住——”
鱼人的声音里面掺杂了太多情绪,悲痛、愤怒,还有绝不肯放弃的一线希望,穿过所有疼痛刺进莎撒大脑,下意识的,女人更用力更严实地抱紧路飞,就好像妄图利用这个可以自我愈合的身体为少年隔绝开更进一步的所有伤害。
他们身后,伫立百年不朽的海军本部高楼倾颓,整座马林梵多裂成废墟与碎片,黑暗、爆炸、人们生离死别的哭喊追逐着他们的脚步,好像世间一切都在嘶声大叫追挽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接连不断地有人加入他们,代表死亡的岩浆纠缠不清继续那场未完成的制裁,莎撒朦胧地感受到有什么恐怖的滚烫事物穿透鱼人宽厚的脊背落到自己身上,又轻而易举从背后烧穿了她的侧腰、在路飞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那样无能为力地只能放任他受到伤害,恶鬼发出一声绝望又嘶哑透顶的悲鸣,音色如同豆大雨珠砸落地面粉身碎骨。
后来他们终于成功冲出岛屿陆地,沙暴带着三人飞上天空,分裂果实能力者骂骂咧咧地接过下一棒,赤犬不依不饶绝不姑息,然而源源不断又痛又恨的海贼们加入了为草帽小子保驾护航的行列,最后,莎撒听见前方海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动作快点!让他们上我的船!”
是……红心海贼团的那个船长?
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后,她和路飞都稳稳落进了熊类柔软的毛皮怀抱。
急匆匆互相交谈的人们推着他们冲进船舱,极地潜水号急速下潜,紧随其后是大将们的冰刺与光弹,警报声疯狂地响,甚平和路飞都躺上了手术台,外伤愈合毫发无损的莎撒在无法克制慌乱的医生兼职海贼中间踉踉跄跄,眼前阵阵发黑,断断续续混乱地呼吸,好不容易后背靠到墙壁,她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角落里。
渐渐的,潜水艇行驶逐步平稳,警报消失,于是船舱内陷入了更加令人心慌的死寂。
嘀,嘀,嘀。
那是代表路飞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的单一声响。
也是莎撒能够听见的唯一声音。
残破的视野里能看到毛毡帽子男人的背影,他面对着的手术台上,戴着呼吸器的少年安静得根本不像她记忆里吵吵闹闹任性乱来的蒙奇·D·路飞。
她不惜赠送寿命也要帮助、也要保护的人,这时候正躺在手术台上危在旦夕。
……是她的错。
女人痛苦地捂住脑袋。
是她一直以来都搞错了,到底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她以为她活一辈子就应该做好不知道孤独滋味的冷血恶鬼,却到现在才明白如果那个叫路飞的人类小鬼死掉其他全部都不会再存在什么意义。
求求你,路飞……
扬波之女将头深深埋下去,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生来长出的利爪轻易能带去不可抗的伤害,却根本不懂得保护重要事物的方法。
她甚至不敢流泪,绝望地恐惧着那些浪费身体水分的无能事物、会坐实了最可怕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一种可能性,于是唯一能做的只有哀恸无助地呜咽。
路飞,求你、求求你——
“不要死……”
……
【大事件】顶上战争在四皇、【红发】香克斯的介入下正式划下了句号。
四皇、【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海贼王之子、【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战死,白胡子死前最后的反扑导致历史悠久的海军本部完全毁灭,【黑胡子】马歇尔·D·蒂奇夺取震震果实,海军元帅、【佛】之战国亲手将他击败,在红发帮助下白胡子与火拳入土为安……
因为中途直播切断,记者们只能捕风捉影地拼凑还原事件的真相。
无论如何,对于民众来说,至少四皇之一白胡子确确实实死了。
这似乎代表着海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可是海贼时代真的会因此终结吗?
结果如何,只有时间知道答案。
战争结束两周后,无风带,女儿岛。
以【死亡外科医生】特拉法尔加·罗为首的红心海贼团在战争落幕时救下了路飞,之后,【海贼女帝】波雅·汉库克主动为他们提供庇护,由于女儿岛素有禁止男子入岛的规定,同时只有极地潜水号上具备维持路飞生命技能的医疗仪器,最终定下的折中之策是女儿岛方同意潜水艇长期停泊在岛屿外围,直到观察期的路飞醒来为止。
午休时间,照例由亚马逊·百合国的女战士轮班为红心一伙提供伙食。
自家船员和脾气各异的姑娘们打趣吵闹,罗也不管,只一个人坐在一棵单独的树下安静地喝酒,喝的是全世界海贼都中意的朗姆,暖身且有助于补充糖分,几口下肚,安神效果显著。
忽然有一片阴影自上而下笼罩过来,罗抬头看去,金色短发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拎着一桶洗刷碗筷用的热水站在他面前。
“那个,”女孩神色担忧,些许迟疑地组织着措辞,“路飞他恢复意识了吗?”
罗摇摇头。
“是吗……”女孩失望地垂下眼帘。
“能不能苏醒要看草帽当家的自己的意志了。”男人语气淡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那家伙想活下去,就会醒过来。”
女孩眼底飞快地掠过些许光彩,还想再说什么,远处却传来其他姑娘的催促。
“玛格丽特!该走了!”
“这就来!”名叫玛格丽特的女孩急急应声,离开前又冲罗点点头,“抱歉,路飞就拜托你了。”
她说完便快步朝远处等着她的三个姑娘跑去,那里面最年长的女性严肃地训斥道,“玛格丽特,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不要跟男人搭话!”
年轻女孩边道歉边跟在其他人身后深入红心海贼团不被准许靠近的岛屿内部,高矮不一的身影没过多久便消失在了茂密树林里。
罗早早便不感兴趣地转开视线,他又喝了口酒,忽然一把将酒瓶扣在地上。
“来都来了,既然那么关心怎么不自己来问?”
一阵短暂的近乎凝滞的安静。
然后,从树后面毫无声息地走出来一个人。
墨蓝长发的高个女人默默地站到罗面前,她背着光,从罗的角度看去分辨不出她的表情,只看得见一张惨白透顶的脸,薄薄一层皮肤下几乎透出细细血管,好像太阳一晒便会像雪似的安然消逝,融化之后便再也不剩下丝毫痕迹。
莎撒沉默着没说话。罗也没有。
良久,他们只是一站一坐地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罗先一步没有耐住性子,男人手臂一撑站起来,这样两个人的视野就持平了,对面那双湛蓝眸子迅速别过目光,罗眉毛一挑,某些恶劣讥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海边潜水艇停靠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两个人不约而同脸色一变,毫无疑问都听见了夹杂在巨响中的惨叫!
罗扭头就朝海岸线方向跑去。
莎撒下意识便想跟上去,却在踏出第一步的同时猛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停了下来。
女人身形晃了晃,很用力地伸出手抓住自己手臂,一点一点用力直到攥紧的手指都泛起病态青白色,她踉跄地退后一步,后背直接撞上了树干,不由脱力地靠在那上面。
她仰起头,任凭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斑点点地照在脸上,这个动作露出了掩在衣服高领后面的白皙脖颈,可以看见咽喉处还余留着极淡的深蓝色刺青。
不知道过了多久,藏在发间的耳鳍微微一动捕捉到靠近的脚步声。
莎撒慢慢地下移视线,对上面前的罗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醒了。”男人平静地陈述,“你不去看看?”
女人呼吸轻轻一滞,缓慢又坚定地摇头。
罗冷笑一声,“你到底在自说自话地愧疚些什么?”他顿了顿,那点讥讽的笑意也消失了,“你难道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改变整场战争的结局?”
湛蓝色眸子缩了缩,莎撒无意识地胡乱挥过一只手臂挡在脸前好像要驱赶什么。
罗却明显不愿意这么简单地放过她。
“你能从三名大将手里救出火拳当家的?”
零碎染血的画面随着男人的一字一句自眼前划过。
“你能保证再来一次就可以让他们兄弟毫发无伤?”
哭喊。岩浆。火焰。扬成灰的生命纸。
谢语。眼泪。笑容。血泊里的那只手。
手背掩着面孔,莎撒只能无意义地不断摇头。
罗却毫不犹豫一把打开了她的手!
“凭你一个人,”他不遮不掩直直看进那双蓝色的眼睛,“到底能改变什么?”
女人近乎窒息地喘出一口破碎的气。
“至少……”她的声音沙哑,像是破碎的雨,“至少、我应该陪在他的身边……”
至少,她不该留路飞一个人面对那一切。
罗定定地注视着女人的表情,思考,幼时的他是否也曾这般无能无助地绝望?
“不。”他说,“你现在就应该陪在他身边。”
莎撒愣住。
“在香波地群岛的时候,你答应过草帽当家的不是吗?”
罗向她伸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里面握着那顶少年从不离身的草帽。
“你们,是同伴。”
……
“你这小鬼,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鲸鲨鱼人发出一声怒吼,掐着黑发少年的脖子狠狠撞在一块岩石上。
重伤未愈,这一下撞得五脏六腑都在痛,路飞却仍不要命地用力挣扎。
甚平额角青筋暴起!
“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能克服的那份自信、从未怀疑过的自己的强大,无情地将这些打破并让自己束手无策的那些敌人,还有在这片海域上作为路标的哥哥,你失去了很多东西吧?世界的巨大墙壁接二连三地蒙蔽了你的双眼!于是你完全看不清前方、在后悔与自责的黑暗中越陷越深!!”
手掌心里掐着的细细脖子脆弱得好像可以折断得毫不费力,甚平却相信着那里面流淌着一些无法以言语衡量的生命力,鱼人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你现在很痛苦,但是路飞,你要击碎它们啊!!”
路飞缠满绷带的手指死死扣住鲸鲨厚实的手掌,痛苦地咳出一口血。
“别总是数着失去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想想看啊,你到底还剩下什么?”
——你到底还剩下什么?
伴随着那些话语,好像某些细小的微光又重新聚集在了眼前。
路飞睁大眼睛,不再挣扎。
甚平松开手,少年顺势靠着岩石滑坐在地上。
他表情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十根手指。
一,二,三,四……他掰着手指一个接一个数过去。
“喂路飞,不要在这里玩。你打扰我修行了。”
“路飞,快让大家各就各位!暴风雨马上就来了!”
“看好了路飞!我现在就钓条大鱼让你见识下!”
“路飞,晚饭马上就好了,你给我老实等着啊喂。”
“路飞不管受多重的伤都没关系!因为我绝对会治好你的!”
“啊拉,路飞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考古学哦?”
“噢!路飞,可乐引擎今天的状态也非常好,桑尼号就包在我身上吧!”
“路飞桑,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天了哟吼吼吼吼吼……”
“在一些古代文字里,路飞是命运正确流向的意思。你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啪嗒,豆大的泪珠砸在手心。
“……同伴。”
说出那两个字的瞬间,路飞痛哭失声。
“我还有同伴!!”
“索隆,娜美,乌索普,山治,乔巴,罗宾,弗兰奇,布鲁克,莎撒……”
念出最后一个名字时他似有所觉,抬起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正看见树林尽头落下的清晨日光,逆光站立的女人将手中那顶草帽紧紧摁在胸口。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以同伴之名,我们,就在这里】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罗是个D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