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期待值》声停处

24、悲伤教主

　　这下天王老子也拦不住詹夜辞，他挣开钟倾拉着他的手，疾言厉色：“什么叫前几年就把心法送上去了？没有进教的人怎么能得到心法要义？是谁送上去的？”

　　络腮胡子也是个暴脾气，一听詹夜辞这个语气，也开始像个炮仗一样炸回去：“你冲着爷吼什么？前几年就是前几年，孤陋寡闻！有权有势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那可是国主，你以为是谁？国主想要什么，容得下你反对？你在爷面前跳什么跳，急什么急！滚去你娘怀里吃奶，什么玩意儿。”

　　钟倾卑微的道歉声被淹没在这凶猛炮仗声里可以忽略不计，他恨他自己是个乌鸦嘴。

　　詹夜辞还在梗着脖子激烈发问：“是谁送上去的？教中难道没有人制止？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络腮大哥大概没见过这么轴的人，很鄙夷的看着发了疯似的詹夜辞：“谁送上去的有什么要紧，国主要你敢不给？整个教都给你灭了。不止我知道，稍稍打听一番，就什么都清楚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王八羔子的乱咬人。”

　　他们这边这么大动静，早有人频频回首来望，听见这些话，有多嘴的人也笑道：“是啊，谁不知道啊。只是除了国主，咱们这些人还不是要早早来探点消息。”

　　眼看着满茶棚的人都在朝这里看，钟倾拽着詹夜辞，像拖着一头失去理想的猪一样，脚底抹油地飞快离开现场。

　　头一次用轻功带人飞，拐过几个弯后，钟倾气喘吁吁地把詹夜辞放在路边，恨铁不成钢地想教训教训他，刚说了教主两个字，就看见詹夜辞双目无神的望着他。

　　他当时就心软了。

　　心想，有什么好教训的呢？连我自己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能怪教主不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呢？他是除了练武和灭神教之外能把自己饿死的詹夜辞啊。

　　钟倾刚想安慰些他什么，还没酝酿好说辞呢，詹夜辞闭着眼睛伸出手，站起来抱住了钟倾。

　　头歪在他的肩膀上，手环着他的腰，呼吸间的温暖气息全暧昧地喷在钟倾的耳下颈后，他闷闷地开口，声音很失落：“钟倾......”

　　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后，也不说话了，就那么抱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钟倾身上。

　　钟倾僵硬地伸出右手，不太熟练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间或慈爱地拍两下，声音也僵的像块砖：“教主，没，没事……咱们回去后……查、查清楚。”

　　教主，最好咱们别回去，最好这一刻停留到永恒。

　　又牵手又拥抱，今天是他钟倾桃花盛开的日子吗？他走了什么运？教主犯了什么邪？不会是在做梦吧。

　　等会，陶醉的在幸福中的钟倾心神一凛，教主是不是把我当成魏琮了？魏琮是不是以前也这样安慰过他？

　　一想到这里，他轻盈的可以跳掌上舞的心立刻沉重的像载着一千斤铁。

　　但是魏琮的本子里没有记载这种事，钟倾一边顺着詹夜辞的毛一边暗戳戳的问道：“教主，以前也有谁这样安慰过你吗？在你难受的时候。”

　　詹夜辞毛茸茸的脑袋在钟倾肩膀上左右摇了摇。

　　钟倾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詹夜辞一字一句开口，他说得很慢，他说：“以前..魏琮，在的时候，我没有，难受过。”

　　好像刚刚明白了自己这种感受叫做难受，于是紧接着，迟钝好多年的发现这样一件事实。
　　他在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从来没有难受过。

　　这个人的存在该是让他欢喜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啊，只要他在，他就从来没有觉得难受过。

　　钟倾强忍心痛：“即使在最后几年，你常常见不到他，即使你需要学习处理灭神教所有的事，你也没有感到难受过吗？”
　　詹夜辞摇头：“没有。”
　　“从来没有吗？哪怕一秒钟？”
　　“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他倒是越说越确定，越说越明晰。

　　即便已经做好准备，但钟倾并没有想到魏琮在詹夜辞生命中占据着这么重要的位置，他已经在他心里扎下深深的根。
　　甚至让钟倾觉得，或许自己的出现就是为了让詹夜辞发现魏琮的不可替代。

　　我才不要当这样的人。钟倾想。我要成为他的不可替代。

　　如果不能，我也要成为唯一一个一直待在他身边待到老待到死的人。

　　詹夜辞这个人很习惯旧东西，他不会轻易让我离开。
　　我自己当然更不会轻易离开，我要看看在詹夜辞身上会发生的一切，发生这样的一切后，他又会怎样做。

　　要过很久，他才会真正的见到。

　　原本想借灭神教选拔之事拉詹夜辞一块去山下温馨愉快的逛逛街，看看这两三年的改变，结果真遇上了这种事。

　　詹夜辞靠了一会，抑郁开口：“钟倾，是他们都瞒着我吗？还是他们也都不知道？”

　　钟倾没回答，反问道：“教主觉得呢？”

　　大概是抱的很舒服，詹夜辞给自己的脑袋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窝着，难得的脆弱：“我觉得，是一部分人知道并且故意瞒着我，另一部分人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钟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的背，接嘴道：“教主认为是左长老？”

　　“嗯。”詹夜辞含糊地应了一声，眨眨眼睛想了一会，又道：“现在要紧的，是左长老背后有哪些人。我担心灭神教已经分了阵营，教心不齐，迟早要散，甚至更糟糕。”

　　“教主不生气吗？”联想到当时一口气杀了十几人的暴脾气詹夜辞。此时的教主简直称得上是极度乖巧。
　　“当然生气。”詹夜斩钉截铁：“但是生气没有用，而且是我自己没有尽早察觉。现在既然知道这些事了，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

　　钟倾心里有一种儿子终于懂事了的老父亲般的欣慰与自豪。

　　“出来的有些时候了。”詹夜辞终于离开钟倾的肩膀，他看起来已经平静很多，道：“我们该回去了。”

　　啊，钟倾想，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回去之后，怎么对左长老呢？”
　　“暂时不要惊动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私下多注意。”

　　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对左长老的方式吗？

　　这样的詹夜辞，才像是有脑子的人。
　　他钟倾没眼瞎。

　　回去之后，两人都暗暗留心，奈何自从上次被教主一顿反驳之后，左长老安静如鸡，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一点逾矩的地方都没有。他似乎没有觉察到钟倾的疏远，仍然和平时一样时不时的来问问钟倾的情况，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关爱教中弟子的长者。

　　这让钟倾心里很过意不去，毕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是左长老将心法交给国主，而且他的观念虽然和教主相左，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灭神教更好的发展。

　　虽然知道左长老在利用自己，但是不可否认，他也确确实实的待我很好。到头来，我却处心积虑的想抓住他的错处惩治他吗？
　　钟倾心烦意乱，头发都抓掉了一把，他挠头的时候詹夜辞在旁边喝着汤，很不解又明显很幸灾乐祸一样的看着他，显然詹夜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幸灾乐祸个什么。钟倾更烦了。

　　他一向随遇而安随波逐流，很少会觉得烦躁。

　　干脆到处转了一圈，转到右长老所住之地的附近时，遇见了扛着鱼竿和小桶的宋运志。他们平时也常见面，除了六灭大人，钟倾和宋运志及左吉最熟。

　　一向见人就笑的钟倾居然紧锁着眉头，宋师兄本着呵护师弟的小原则，拍了一把钟倾：“嘿，怎么了？我聪明的小师弟？”

　　他的性子和右长老很像，活泼话唠，只是右长老多一份稳重与威严，他多了一份悠闲亲热。

　　“心情不太好。”钟倾道，但还是冲他笑了笑。

　　“为啥呢？”他边说边示意钟倾跟上他。

　　当然不能说原因，钟倾只好面不改色心不慌的扯了个谎：“嗯......心法始终没进展，我想尽快到第四层，好下山去看看。”

　　假话的最高境界是要半真半假。

　　宋运志惊呼一声：“你还没进展，那我们都去死好了。看看我，几年了，还是在第四层。再说了，下山也没什么好的，老是让你去杀人，要不然就是剿匪啊运货啊找东西啊什么的，还不如在山上钓鱼呢。”

　　“你还没有到第五层，可以下山看看亲人啊。”说起来，两三年没去给老乞丐上上坟了。

　　宋运志还是轻快地向前走，道：“你傻不傻啊，虽然教规上说的是到了第五层就要和俗世一切断绝关系，但其实自进教开始，就应该慢慢放下一切了，不然到了第五层岂不是要煎熬死？而且，”他朝钟倾无奈笑笑：“我没亲人，我爹娘早死了。”

　　这倒是完全没有想到，宋运志总是风风火火嘻嘻哈哈，舞起大刀来还要先向四周作个揖，赢了后还会嬉皮笑脸的说两句讨打的话。钟倾完全没想过这样的人早早就没了爹娘。

　　你所看见的表面，往往不是事实。他想。

　　见钟倾凝住表情，宋运志自己又道：“也没事，都多少年了，早习惯了，再说，这对修炼也有好处嘛。”

　　“那师兄，你是怎么来无神山的？”钟倾开始转换话题。

　　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宋运志常来钓鱼的小河边，宋运志明显有些兴奋，他支好小板凳，道：“啊，怎么来的啊，好些年前，左长老捡我来的。来来来钟倾，找个树枝，我分你点饵，坐这，有啥不高兴的，钓会鱼，一会就好了。”

　　左长老，又是左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