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迷心窍》欢喜成佛

7、我叫杨康

　　芙蓉客栈。芙蓉帐暖度春宵。穆念慈容貌清丽，更有女儿家的娇羞情态，无怪完颜康当日为其惹出诸多事端。可这女孩江湖卖艺长大，始终脱不了俗气，又怎能和完颜康那一身贵气相提并论？——我这是疯了么，怎拿完颜康与女人比较？
　　带着满脑子凌乱念头，我找到这家客栈。已是深夜，我一身白衣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路边暗光下闪动的影子，像流落人间的孤魂。
　　“小王爷。”推门而入，但见完颜康独自坐在桌边，手中拿着王妃自尽那把匕首发呆。他明显消瘦了，跳跃的烛火在他脸上形成的阴影如短短几月来凭空而生的沧桑。
　　“我不是你的小王爷。”完颜康冷道，“我叫杨康。”他收起匕首，站起身来，虽是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那一身风流。
　　“小王爷也好，杨康也好，我不想你有事，不想看到你不开心。”我认真道。我不在乎他是完颜康还是杨康，我只知道他是那个一眼倾尽风流的人，“跟我回去吧。”
　　杨康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回去就开心了么？”声音里却有一分凄凉，如找不到归宿的弃儿。
　　我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你回去会不会开心，但我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不开心。”
　　杨康不语，神色凝重。
　　我走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急切道：“小……杨康，你看看与你一道的这些人，他们是如此的粗俗、虚伪、道貌岸然，你扪心自问，他们中可有人真心爱你、怜惜你？他们有什么资格让你开心？”
　　“别说了！”杨康一把甩开我的手，“我绝不会回去！当年那完颜洪烈只为了得到我娘亲，以金国王爷身份令宋兵害我郭杨两家，拆散我爹娘！想不到二十年后我竟成了害死亲生父母的帮凶！”说到激愤处，他咬牙切齿。
　　我怃然，良久方问道：“你明日与那郭靖比武又是怎么回事？”
　　杨康轻蔑笑了一声：“我与他早在十八年前已由各自的师父定下比武之约，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如此？”我太清楚他每一个笑容的含义，“明日我会与王爷前来观战。”
　　“你疯了吗？别让他来！”闻言杨康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急忙道，“郭靖正是要杀完颜洪烈！”
　　眼光滑过他的手，落在他的眼窝中，只定定看着，不语。
　　杨康咬紧双唇，直到血丝从唇角渗出：“郭靖非要我一道刺杀完颜洪烈，我终觉得下不了手，又不知如何是好，遂用这次比武设下赌注——”
　　“若你赢了他便不杀王爷，若你输了你便不阻止他下手，更或者与他一同下手？”
　　“我下不了手！我认贼作父二十年，白白知晓父母的冤情却不能为他们报仇！我……我连畜生都不如。”他的声音几近变形，眼眶里氤氲的雾水强忍着不让其凝结滚落。我差点就要将他伸手揽入怀中。
　　“我去替你杀了他。”我冷冷道。
　　“那帮道士武功不弱，何况你以为这样事情就了结了么。”杨康凄然道，“你走吧，明天更不要带他来。”
　　看着他被仇恨与亲情折磨的憔悴脸庞，我恨恨道，“我真想封了你的穴道把你绑回去。”
　　杨康低眉淡淡一笑：“你不会的，你也不舍得。”平淡如水的语气中却有顾盼嫣然的风情。
　　“你走吧，顺便也告诉他，我和你们的缘分，已经断了。”还是淡到极点的语气，眼中雾气亦不知何时褪去。
　　临走之际，我说道：“我和王爷都会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其实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道。

　　完颜洪烈对他这个儿子自然是牵挂甚笃，翌日领着灵智上人、沙通天等人来到西郊澜江边，远远地便瞧见丘处机、黄蓉一行十多人，杨康与郭靖已然动起手来。未免他们伤着杨康，完颜洪烈并没带多少士兵，我便着王爷远处观看，以防这伙人突然出手。
　　对方见了我们，煞是激动，那郭靖更是两眼喷火，恨不能扑过来手刃仇人，气势倍增。杨康到底娇生惯养，渐渐落了下风。
　　完颜洪烈额头上满是细汗，一言不发。尽管知道郭靖不会真的伤了他，我却也觉得心提到嗓子眼上。
　　锵的一声，杨康手中长枪被打落在地，郭靖望他一眼，提剑就要朝这边冲来。
　　“郭靖！”杨康大喝一声，“我替完颜洪烈受你一剑！”
　　众人皆惊住。
　　杨康衣袂一甩，向我们的方向跪下，决然道：“完颜洪烈，你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却负你二十年养育教导之恩，今日这一跪一剑，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康儿……”完颜洪烈的声音飘散在江风中，我只看到他眼角微微抽动。
　　言罢杨康站起身来，闭上眼睛。
　　那一群人似炸开了锅，只有穆念慈一旁默默不语，一脸愁怨交加的神态。
　　“杨康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出尔反尔，简直是个畜……”黄蓉跳到郭靖身边，指着杨康鼻子骂道，毕竟是少女，畜生二字竟出不了口。
　　杨康睁开眼睛，神情倨傲：“你看不过大可以叫你的靖哥哥杀了我，还等什么？”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那黄蓉也是个骄纵成性的主儿，娥眉一挑，剑已架在杨康脖子上。
　　“不要！”我与完颜洪烈同时叫出声来，话音未落我已跃出丈远，却仍有距离。那一刻我竟对这美貌女子产生说不出的憎恶之情，你不过恰好是个宋人罢了，你不过恰好是黄药师的女儿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他？
　　“你们这群混蛋！”我不由得放声骂了出来，“生他之人是父，养他之人就不是吗？亏你们宋人满嘴孔孟之道、仁义廉耻，只会逼着杨康弑父！要杀王爷的尽管来，我们天天在王府候着，作甚要逼杨康动手，就为了满足你们自我道德的意淫之乐吗？”
　　一时鸦雀无声，杨康望我一眼，沉静目光中掠过的迷茫让我欲罢不能。
　　“蓉儿住手。”郭靖木然说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靖哥哥！”黄蓉嗔道，后面众人亦闹将起来，却终没有再为难于他。杨康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掉。
　　“康儿！”我身后传来王爷痛苦的呼唤，杨康仍是没有听到一般。担心再生变故，我强抑住追上去的念头，望着他踽踽远去的背影，指甲将掌心掐出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