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封神]》喝开水烫嘴

24、猴子【小修】

　　哪怕哪吒能再逼出一点、只要一点气力，也绝不会在这人面前示弱。

　　但这一天一夜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漫长了。

　　从发现小胖子身死开始，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偏离轨道，朝着失控不可逆转地前进。

　　敖桓死而复生，敖广被杀，而李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哪吒不敢想。

　　一桩桩一件件，或大或小，像沉重的镣铐锁在他咽喉四肢，让他连蹒跚步行都觉得过于沉重。

　　然而做过的事情已成定局，敖广死龙宫塌，他跌落云端变成天庭囚犯，他像被不知名的手推到如今左右为难的困顿境地，形式逼人，似乎唯有查出真相一条出路。

　　杀敖广者必是敖桓，而他若想证明敖桓在世，就必定要血淋淋地掀开当年伤疤。

　　哪吒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又退缩起来。

　　若一桩桩一件件真如他那虚无缥缈的猜测一样，他又要如何自处。

　　哪吒满心乱麻，年轻男人却在身后没心没肺地哼起了山间小曲儿，调儿绕着东海狂奔一圈，又奇迹地在曲子的末尾重新回了谱上。

　　他哼的一本正经，哪吒满耳灌脑魔音，暴躁节节生长，已然要盖过满腔悲伤，眼泪逼在眼眶进退两难，他哭笑不得，起身面朝男人恨恨道：“你能不能不哼了。”

　　“哟，哭够了？”孙悟空停下嘴，很感兴趣地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地说，“不是我说，你这脑袋比我师父都亮，真白瞎这张脸，想好要跟你哥哥我出家了？”

　　“猴子。”哪吒眼圈还红着，给他三言两语气乐了，“你今天来找茬打架的？”

　　孙悟空：“不是。”

　　哪吒面色稍缓。

　　孙悟空接着道：“你也打不过我，打哭了又要哭，你猴哥哥心肠软的很，看见小朋友哭啊，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哪吒气的说不出话，拿火尖枪当标枪使，恨不得把这讨嫌的猴子打个对穿。

　　孙悟空咧嘴笑笑，轻描淡写地偏过头，感觉尖细热意擦着鬓边飞速而过，砰一声在身后的沙子里炸出深坑。

　　这是真生气了。

　　孙悟空见好就收，不逗他了，敛起笑问他：“好点儿了？”

　　哪吒伸手蹭蹭眼角，别过脸去，恶声恶气地害羞：“多管闲事。”

　　孙悟空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张慈悲白净脸，看起来不像凶神恶煞的斗战胜佛，倒像个什么老师，斯文的很。

　　可能人都是这样，越没什么，便越想表现什么，宗潼做梦都想做个上等人，而大马猴被老和尚戳着头念了一辈子经，终于也屈服地变成了个一个斯文的和尚。

　　斯文的孙长老突然提议：“不然我放你走怎么样？”

　　“走去哪？”哪吒的反应很平淡。

　　“去哪都行。”孙悟空说，“你不是有事情想知道吗。”

　　哪吒反问：“我若是不想知道了呢？”

　　孙悟空不以为意：“那就不想知道了呗，还能怎么样。天庭的监牢我住过，环境还是不错的，还有小跳蚤小虱子陪你玩。”

　　哪吒没理他，意兴阑珊地笑了笑。

　　孙悟空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比我弱吗？”

　　“实力不济，技不如人。”哪吒说。

　　他素来要强，今日在猴子面前哭了一场，已经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了。

　　猴子厚颜无耻地说：“这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

　　他竖起一根手指：“无论是你还是杨戬，还是其他人，你们都心有顾及。”

　　哪吒把这话听进去了，但没听明白猴子想说什么，不由自主地问：“什么意思？”

　　孙悟空可能在唐僧身边待久了，沾上了点好为人师的臭毛病，见哪吒理他了，便滔滔不绝地传授起了打架心得：

　　“打架这种事，哪怕你身负绝世神通，只要你心有顾及，就先输我一招。大多数庸人，打架前就先瞻前顾后地怕输，怕后果，怕死，这也怕那也怕，怕到最后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怕的东西多，打起来就束手束脚，怎么能不输。”

　　他这话纯属老生常谈，哪吒皱起眉反驳：“我什么时候怕过这些。”

　　猴子：“你不是普通人，能与我斗上一番的人当然不会再惧怕生死，但我指的不止于此。高位者顾及权力；圣人顾及天下；秃驴顾及苍生；杨戬把他倒霉的娘揣在心里，像揣了本行为准则，世人心里都有樊笼，把自己拘在里头，还自以为自由。”

　　孙悟空神秘地笑起来，手指戳在哪吒心窝，问他：“你也是，哪吒，什么东西困住了你？”

　　哪吒被他戳的往后一仰，猴子颇有点干传销的天赋，几句话下来，居然真引得哪吒扪心自问，是什么困住了自己。

　　是什么让他选择性地忽略某些记忆，是什么让他即使拿下敖桓也不敢多问一句；又是什么让他如今心生退意？

　　答案呼之欲出。

　　是李靖。

　　一个人对自己最初的认识其实来自父母。

　　倘若这人运气不佳，爹不疼娘不爱，就很难树立起对自己的正确认知，譬如并不是父母不爱我，而是我不够优秀。

　　哪吒便是如此。

　　他出生时就是怪胎，不得李靖与殷夫人宠爱，下人惧他怕他，这样的环境里，他很难意识到生为怪胎，这其实不是他的错。

　　尤其李靖其人，作为陈塘关将军，在风雨飘摇的动乱年代，硬生生地为陈塘关百姓辟出了一片安居乐业的沃土。因为他名声极佳，百姓都交口称赞，更让幼年的哪吒觉得，如此威严、高高在上的李靖不可能会有问题，错在他自己。

　　所以即便哪吒拼命地表达叛逆，不断地与李靖争吵，在他内心的深处，他其实是一直想要李靖的一句认同的。

　　可惜没有。

　　他苦笑了一下。

　　而李靖不喜欢他的理由着实有些讽刺。

　　玲珑塔中，敖桓终于还是把话说清楚了。

　　太乙卜出他的命格血光冲天，注定要掀起腥风血雨，是个煞星。

　　哪吒想，这大概就是李靖不喜欢他的理由了，谁要喜欢一个命定的煞星，即使他是自己的儿子。

　　卦象很准，他确确实实在陈塘关掀起一场风暴。

　　太乙的卦不会出错，所以李靖信了，往深里想，或许那天的事情根本就是李靖和老龙商量好的。

　　所以老龙要拿他祭天李靖并未阻拦，所以老龙会和李靖在书房面谈，也正是如此，李靖这么多年才对他的疑问避而不谈。

　　只是不知道敖桓为何会死而复生，或许他们另有秘法，只是此刻于哪吒而言，这些细枝末节都不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根本没法去责怪李靖。

　　李靖做错了吗，他没有。

　　站在李靖的立场，他作为陈塘关总兵，能眼睁睁看着尚未出世的幼子祸害一方百姓吗？

　　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幼子，与一方土地的平安孰轻孰重，哪吒自己也掂量的清。

　　或许在他出世之时，那劈开肉球却没伤到他的一剑，便是李靖最后的父爱了。

　　可理解归理解，当被放弃的人是自己，谁又能淡然一笑，坦然置之呢。

　　一切串联起来，哪吒头痛欲裂，脸色苍白，怔怔问孙悟空：“你信命吗？”

　　“我不信。”孙悟空说，“我只信三个字：斗、战、胜。这是我的封号，也是我的人生信条。”

　　“你信？”猴子反问。

　　“我……”哪吒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我不得不信。”

　　见他钻入牛角尖，孙悟空呼噜了一把他剃青的脑袋，没好气道：“你信个屁，狗屁命运如果真的存在，当年在陈塘关你就死透了，哪有可能在这和我谈人生。”

　　哪吒被他说的一怔，居然任凭孙悟空在他脑袋上作祟，没出手揍他。

　　孙悟空的话提醒了他。

　　若是卦象没错，李靖与敖广合谋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那太乙又何必在他濒死之时赶到，为他重塑肉身，让他死而复生？

　　而李靖居然也就任凭太乙救下了自己？

　　他得回师门看看。

　　这么一想，哪吒几乎战栗起来：“猴子。”

　　“干嘛？”

　　哪吒对他一笑，熟悉的少年意气在他眼角复又依稀地飞扬起来：“借我两根毛用。”

　　“蹬鼻子上脸。”猴子气得骂他，瞪他几眼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薅下两根秀发，交到哪吒手里，问道，“你要干嘛？”

　　哪吒仔细收起这两根千变万化的毫毛，头也不抬：“把宗潼领出来。”

　　孙悟空稀罕道：“领那水草干嘛？”

　　哪吒：“他知道敖广是怎么死的，日后找敖桓我还留他有用。”

　　“唔。”孙悟空不怎么在意地一点头，“那先回天庭？”

　　哪吒神色一动：“你不怎么惊讶。”

　　孙悟空一伸手揽住他肩膀，顾左右而言他：“你猜。”

　　“猜屁。”哪吒没好气。

　　两人一路扯起闲话回到天庭，甘默在离火司门前等着哪吒，临别之前，哪吒郑重与他说了谢谢。

　　猴子眯起眼笑：“我也是受人所托。”

　　“唔。”哪吒没再细问，挥挥手随甘默坦然走进了阴暗冰冷的监牢。

　　当日晚，判决结果未出，哪吒与宗潼即于监牢中神秘失踪，监守一口咬定自己并未离开一步。

　　然而哪吒身为天庭有数的战将，派出寻常战士追捕纯属给他添乐子，甘默思来想去，递了条子请示天帝要如何做。

　　当日深夜，一个寡言少语的清秀男人牵着一条纯黑的细犬叩开了离火司的大门。

　　甘默侍立在门前，深深稽首，口称：“二郎真君。”

　　男人说：“带我去看看他逃脱的地方。”

　　狗在他脚下伏低身体，对每一个陌生人发出不安地低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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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过渡，让猴哥给做个心理辅导。
添了一点叙述，感觉之前没把事情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