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知夏》今轲

5、第 5 章

　　这顿饭又没吃成。
　　江岭把程娟拉到了隔壁去安抚情绪，留下三个年轻人在屋子里。

　　安东尼从始至终都是最迷茫的那个。
　　正常语速下的中文他能听个七七八八，但人吵起架来了，那发音就不是他能听懂的了。

　　程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动。
　　江季夏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安东尼去帮忙，被她拒绝了。

　　安东尼站在饭桌旁，看看程栀，看看江季夏，这两人都垂着眼眸，没人愿意和他交流。
　　这场争吵明明因他而起，但安东尼却觉得其实跟他最没关系。

　　江季夏再一次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安东尼抬手，用英语道：“比尔打电话了，我回酒店。”
　　江季夏点点头，跟他说：“路上开车小心。”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屋子里就剩下了程栀和江季夏。
　　面前的餐桌被擦干净，亮晶晶地能映出程栀的脸。

　　程栀道：“你什么时候走？”
　　江季夏：“这就走。”
　　程栀抬眼看她：“我问你什么时候回米国。”
　　江季夏顿了顿，看着她：“我家在中国，我回来了，不出去了。”
　　程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们谈谈。”

　　江季夏坐了下来。
　　程栀没有掩盖自己的想法，单刀直入：“你虽然毕业不久，但早都开始自己的工作了吧？”
　　江季夏：“对。”
　　程栀：“看你的吃穿用度，经济能力应该也很不错了。”
　　江季夏：“还可以。”
　　程栀：“要和爸爸一起住吗？我家隔壁。”
　　江季夏：“暂时是这样的打算。”
　　程栀笑了笑：“那房子还是租的吧，我们这小区很老了，很多地方都跟不上时代了，这两年雨水多，房子返潮得厉害，江叔叔有关节炎，你不考虑和他搬到更合适的地方去吗？”

　　江季夏许久没说话，程栀看着她，觉得眼睛对不上焦，有些恍惚。
　　终于，江季夏道：“等以后。”

　　程栀紧逼：“多久以后？”
　　江季夏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句话她说得依然温和平静，但程栀能听得出，她已经生气了。
　　能把江季夏真惹生气，挺难得的。程栀勾了勾嘴角，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兜里掏出手机，随便刷了刷。

　　手机跳出了一条新信息，来自她妈妈。
　　微信普及以后，很多次吵架过后的处理，她们都是用文字来解决的。

　　文字可以延缓情绪，可以表达出一些平日里不好说出口的话，当程栀错了的时候，她会用文字跟妈妈道歉。
　　程娟没跟她说过对不起三个字，程栀理解她家长的权威和不好意思，也明白她问她一句，吃什么，买什么，就已经是对关系的缓和。

　　但这次来的信息，并不是表达歉意或者缓和关系的。
　　程娟发了一大段，绿绿的一片扫过去，那些字眼拼凑在一起，程栀没有细看，便觉得有些受不了。

　　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江季夏问她：“怎么了？”
　　程栀把手机扔到了江季夏面前，道：“满意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或者你本身就是这样，我要怪只能怪我没把你教好，怎么就教成了一个见不得别人好的东西。我和你江叔叔当年要结婚你闹，现在季夏带男朋友回家你也闹。江家欠你的吗？江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还是我欠你的？我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少过你一分钱吗？我累死累活地让你活得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就是养条狗，它也知道感恩，我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江季夏把手机屏幕按灭了。
　　程栀勾起唇角笑：“你爸爸这么骂过你吗？”
　　江季夏不回答。
　　程栀自顾自点点头：“你从小到大，大概就被我骂过吧？”
　　江季夏抬头道：“我听说你毕业后有搬出去住。”

　　程栀：“对，我妈让我考公务员，我考进去了，单位福利待遇很好，包吃包住，我就去分的宿舍住了段时间。”
　　江季夏：“为什么离职？”
　　“你是HR吗？”程栀笑着问。
　　江季夏：“你不是要跟我谈吗？”
　　“哦，交换条件。”程栀点点头，“没意思呗，我干了两年，工作没什么长进，还有人跑我妈跟前告状，说我顶撞领导，我干脆就离了。”

　　江季夏：“现在的工作喜欢吗？”
　　程栀皱皱鼻子：“今天之前都挺喜欢的。”
　　江季夏：“没想到我是JennyJ？”
　　程栀：“怎么可能想到呢，我只是做个策划案而已，我又不是天天想你。”
　　江季夏点点头。

　　程栀：“你点什么头？”
　　江季夏：“随便点点。”
　　程栀：“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搬离我的视线？”
　　江季夏：“不如你主动点，搬离这里。”
　　程栀：“……”

　　两人安静地对峙，程栀觉得有些豁然开朗，山不离我我离山，反正现在吵得她妈妈也不想看见她了。
　　但她得借机提出一些条件。

　　程栀一拍大腿：“成，我搬。”
　　江季夏等着她。
　　程栀：“安东尼让我。”
　　江季夏：“……”
　　程栀歪着脖子，特流氓：“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江季夏：“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是个人，不是个物品。”
　　程栀：“我知道，所以你两的订婚推迟就可以了。”
　　江季夏抬眼看她：“好。”

　　程栀有一瞬间的怔楞，她没想到江季夏答应得这么快。
　　婚姻大事是能这么儿戏的吗？他俩订不订婚结不结婚是由别人决定的吗？

　　程栀觉得不仅自己有病，江季夏也有病。
　　她应该让她妈妈看看江季夏现在这个样子，她妈妈就该知道，当代青年，没一个好东西。

　　程栀极快地掩盖了自己的惊讶，她起来活动了下身体，心情愉悦的样子。
　　江季夏还坐在那儿，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在在追着她动。

　　程栀抓过手机：“成，那我这就搬。”
　　她给程娟回过去消息：【现在开始不吃您的喝您的住您的了，以前欠的我分期慢慢还。】

　　回完转身上楼收拾行李，没再管江季夏。
　　又是一次离家出走，只是这次她和江季夏达成了协议，所以这个烦人精不会再来追她回去。
　　甚至在她拉着行李箱往外走的时候，还帮她开了下门。

　　“现在出去住哪儿？”江季夏问。
　　“那就不关您的事嘞。”程栀朝她摆摆手，“记住我们的约定啊，宝贝~~”

　　江季夏站在门边上，背后是暖融融的光，程栀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就该在那个位置，这栋房子就该是她的家。

　　车子驶出了小区，程栀划拉着手机找酒店。
　　得找个离公司近的，之后再租房子也方便。
　　“云享”大楼在很繁华的商业区，最不缺酒店。但程栀还没来得及预定，手机里便进来了两条信息。
　　分别来自两张银|行卡，但都是同样的内容：您的亲情付已解绑。

　　程栀楞在那儿，登上手机银|行去查看的时候，果然已经没有支付权限了。
　　“艹……”程栀缓缓吐出一个字。

　　这两张银|行卡一张是她平日里的消费卡，一张是她的储蓄卡，但都是她妈妈的卡。
　　倒真不是她工作这么些年了还啃老，这卡是上学时候她妈妈给她打生活费的，她用习惯了，之后工资一发下来，就转存到了这里面。
　　其实那个时候还想着，自己挣钱了，也能给妈妈花了。

　　现在好，她妈给她来了招釜底抽薪，都不用再给她发消息了，那两条短信在替她妈嘲笑她：先还一部分吧。
　　程栀哭笑不得。
　　她查了下她工资卡的余额，只有可怜的没有转出去的零头：703.3元。
　　她又微信钱|包支付|宝地搜刮了一通，翻出了不到一万块。

　　这现在是她所有的资产了，程栀默默地退出了酒店页面。
　　公司附近的酒店最便宜也得六七百一晚，程栀现在是个穷人了，一晚都住不起。

　　只能给关系最好的单身女同事袁媛打了个电话，求人收留。
　　她人缘不错，袁媛表示非常欢迎落难富二代。
　　于是车子拐了个弯，在这个城市里绕了一大圈。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不管什么年龄，都少不了在一张床上彻夜长谈。
　　袁媛十分好奇豪门秘辛，程栀知道自己找到合适的租房起码得个四五天，于是便只能用一些故事作为交换。

　　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住她家隔壁的姑娘有多么地让人讨厌，又胡编乱造地说了一通姑娘如何使计让她的妈妈将她赶出了家园。
　　袁媛听得唏嘘感叹，最后总结道：“你去晋江写小说吧，穿进被恶毒女配把控的世界里了怎么破。”

　　程栀哈哈哈地一通乐：“然后跟她抢男主吗？”
　　袁媛：“有男主吗？”
　　程栀想了想，男主大概是安东尼，但她刚才跟袁媛编故事的时候，完全把这个人给忘记了。她现在懒得再往里加了，于是摇了摇脑袋：“没有。”
　　袁媛：“没男主也成，你这还有两个方向可以走。”
　　程栀：“诶？”
　　袁媛：“走无cp的大女主线路，接下来你要披荆斩棘，复仇打脸，加倍夺回一切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程栀：“听着就好累，另一个方向呢？”
　　袁媛抱着被子角，嘿嘿嘿地笑了：“走百合女主女配感情线，相爱相杀刺激带感。”

　　程栀：“……”
　　袁媛怼一怼她胳膊：“你那恶毒女配长得好看吗？”
　　程栀：“……”
　　袁媛：“有没有照片啊你给我瞅一瞅。”
　　程栀：“……”
　　程栀翻个身，不理她了：“我怕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