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知夏》今轲

4、第 4 章

　　程栀是坐安东尼的车回到家的。

　　江季夏坐后排，她坐副驾驶，车子停在门前以后，做作地喊：“Antony，这门怎么开啊，我打不开！”
　　安东尼赶紧先自己下来了，然后像个高级酒店的门童一样，帮程栀打开了车门。

　　程栀下车，给江季夏挑了个飞扬跋扈的眉。
　　江季夏没搭理她，嘱咐安东尼：“把我带回来的酒拿一瓶吧，配今天的菜。”
　　“诶，吼。”安东尼看向她的时候笑容灿烂，“拉我去uncle那儿~”

　　安东尼去隔壁拿酒了，程栀跟在江季夏身后进自家的门：“人家是来宾，外国友人，不要老把人家指挥得跟你秘书似的，给工资了吗？”
　　江季夏：“让他给你开门，给小费了吗？”
　　程栀可贱地歪了歪脑袋：“待会我给他一个亲亲作为小费。”
　　江季夏：“……”

　　大概是被她光明正大的无耻给无聊到了，江季夏不再理程栀，进屋换了鞋就往厨房走去。
　　程栀低头看她换下来的那双鞋，很漂亮很贵的款式，于是踢了一脚，把摆得整整齐齐的两只鞋子踢乱了。

　　程娟正在厨房边听相声边等汤煲好。
　　江季夏进去抬手拽了围裙便挂到了自己脖子上，系带子的时候问她：“阿姨，还有什么菜没做？”
　　程娟把手机里的相声关了，用胳膊肘推她：“不用你不用你，差不多都好了。”
　　江季夏笑了笑：“闻着真香。”
　　程娟把砂锅盖揭开，给她瞅：“竹荪老母鸡，又鲜又补。”

　　程栀也过来了，但她没进厨房，双手抱胸靠着厨房边：“妈，不是谁都和我一样，需要补的。”
　　程娟转头看到她这阴阳怪气的样，一瞪眼：“你不需要补，你把你那小肚子露出来给季夏看看，全是赘肉。”

　　程栀：“……”
　　她算是很瘦的身材，穿上衣服很好看的那种。但毕竟现代年轻人，坐得久动得少，小肚子上难免有点肉。
　　这事被她妈妈拿来攻击，要是跟别人比她还能反驳一下，跟江季夏比，那真的是……

　　还用露出来给她看吗！用吗！！！
　　江季夏穿得整整齐齐，程栀也知道她身上铁定没有一块赘肉，她是搞这个的诶！她身材不好谁好啊！！她身材好那不是应该的吗！！！

　　程栀想拍着厨房门冲里面吼，但江季夏仿佛没听见她娘两之间的对话似的，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十分有眼色地把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菜给切完了。
　　程娟赶紧又去挡她，被江季夏绕了半圈硬是没碰到刀：“辣椒炒肉对不？阿姨你去歇会儿，尝尝我做的。”
　　程娟一拍案板，想起来了：“季夏，你在国外待了这些年，又是学营养的，是不是吃不惯咱们的这些做法了啊？是不是不能用油炒啊？”

　　江季夏：“怎么会呢，没油吃着多不香啊。”
　　程娟：“那是不是不能放盐，要用酱油代替啊？”
　　江季夏：“肉菜肯定还是放盐好吃。”
　　程娟：“得补充维生素，圣女果成不成？”
　　江季夏：“日常瓜果蔬菜都可以。”
　　程娟偏头朝程栀喊：“洗点水果去！”

　　程栀快气死了：“桌上不洗了一堆吗，干嘛非把我支开！”
　　程娟：“你干杵那啥事都不干，看着碍眼。”
　　“我干！”程栀喊了声，抬脚进了厨房拉着她妈妈的衣袖就把人给拽出去了，“看你的101去！饭不要你管了！”

　　两人一声又一声呛起来，跟比谁声高似的。
　　安东尼进了屋子，手里端着红酒，笑容满面得想跟屋主人打个招呼，硬是没能等到合适的时机。

　　他在玄关处站了好一会儿，程栀终于把她妈妈成功按进了沙发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大了些，漂亮妹妹们又唱又跳，终于结束了她们的吵闹。

　　安东尼小心翼翼地：“嗨~~~~~”
　　程栀偏头看见了他，停顿了一瞬间，而后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Antony，快进来快进来，拖鞋就在你背后，呀，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呀！”

　　程娟视线从电视里移开，转身看着他俩。
　　安东尼：“Jenny的。”
　　程栀：“什么J不J的，来了就是我们家客人，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程娟：“……”
　　安东尼：努力微笑。

　　程栀走到他跟前，接了他手里的酒，然后拽着他一点儿衣袖，把人同样安排在了沙发上。
　　程栀笑容满面：“看会电视，饭马上就好了。”
　　安东尼拘谨地跟程娟打招呼：“阿姨好。”
　　程娟：“你好，你的普通话越来越标准了。”
　　安东尼：“我有路力练习。”
　　程娟举起大拇指：“verygood。”

　　程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妈谁都能夸，除了自己的女儿。

　　程栀小时候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但她俩吵起架来的时候，程栀抬头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低头看着疯狂的自己，觉得她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怎么讨厌这些缺点，还是都遗传到了她身上，一点儿都没少。

　　程栀进了厨房，关上了门。
　　江季夏并不在意进来的是谁，她十分有条理地备菜，热油，下锅，平平稳稳，安安静静，脸长得明明那么地不接地气，却依然可以毫无违和感地融入烟火之中。

　　程栀再讨厌她，还是会羡慕她。
　　比如羡慕她只要别人不说话，她就可以永远都不开口。

　　程栀是忍不住的，到了嘴边的话和过了心头的情绪，都不太忍得住。
　　于是她凑近了两步，问她：“你装得难受不？”
　　江季夏：“嗯？”
　　程栀：“你不喜欢我妈，还得装得和她亲亲热热的，难受不？”
　　江季夏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都没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装的？”
　　程栀：“她一吼你就皱眉，你小时候皱眉皱得挺明显的，现在修为高了，没那么明显了。”
　　江季夏将煲汤的火关了：“人的喜恶是会变化的，我这一刻喜不喜欢，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吧。”

　　砂锅里蒸腾着热气，江季夏一勺勺地将汤舀进汤罐里，程栀不喜欢沸腾的水，往后退了退。
　　“你这样活着真累。”她企图用这句话打败江季夏。

　　江季夏不回她，程栀不知道这段对话有没有对她造成一星半点儿的伤害。

　　饭菜都做好了，程栀端了盘菜出去，算是完成了她今天的家庭劳作。
　　江岭被叫了过来，五人围坐一桌，画面陌生又熟悉。

　　程栀家一直在这儿，自从她妈妈做生意发财买了这栋别墅之后，她们就再没搬过家。
　　家里的家具当年买的都是最好的，经久耐用，所以到现在都没换。
　　程栀无数次地和她的妈妈坐在这桌上吃饭，人多的时候，就在这桌上吵架。

　　现在这个组合，把安东尼扒拉出去，是最容易吵架的。
　　十年前，程栀凭借一己之力把江岭和江季夏吵出了这间屋子，然后他们定居在了她家隔壁。
　　搬家那天，程栀踩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踮脚看着江岭和江季夏进进出出，看着程娟忙前忙后地帮忙，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欺骗和背叛。

　　期间，江季夏发现了她，冲她笑了一下，程栀至今都记得那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现在，程栀往嘴里塞着米饭，江叔叔雨露均沾地为大家夹菜，夹到程栀碗里的，正是江季夏最后炒的那道菜。
　　程栀放下了碗筷。

　　程娟问江季夏和安东尼：“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程栀皱了皱眉，道：“你们打算办中式还是西式婚礼？”
　　安东尼笑着道：“要先订婚。”
　　他这四个字说得特别标准，一听就知道练了很多遍。

　　程栀道：“虽然说入乡随俗，但全都按中式的来，对Antony也不公平吧。”
　　她偏了偏脑袋，看安东尼：“你们西式婚礼是不是有一项流程是证婚人问在座的嘉宾，有没有人对你们的结合有意见的？”

　　安东尼想了想，点了点头。
　　程栀手在桌边上一拍，兴奋起来：“那我们先模拟一下这个场景，谁要当证婚人？”

　　程娟的神色不太好，她最熟悉自己的女儿，知道这是程栀发癫的前兆。
　　安东尼一脸懵逼，江岭不知所措，江季夏看着程栀，神色淡然，仿佛这事与她无关。

　　程栀：“哎，既然没人愿意，那我们就省略这个角色吧，我直接举手！”
　　她站起身，把自己的胳膊伸得老高：“我不同意！”

　　程娟脸黑了。
　　程栀继续铿锵有力地道：“我不同意这对新人的结合！因为新郎安东尼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比如！选择我！这位美丽的女士！”

　　安东尼张着嘴，手里的筷子好不容易夹起来的一块肉，啪嗒一下掉到了桌面上。
　　江岭反应极快，抬手去拦身边的程娟，于是程娟踹出去的那一脚没能踢到程栀的腿上，踩了个虚空。

　　但是谁都挡不住她的嘴，程娟吼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程栀笑起来，她看着江季夏，江季夏给她的只有一个冷静的侧脸，线条干净漂亮，像美丽的毫无生气的雕塑。

　　程栀觉得江季夏说得对，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那些成熟，懂事，乖巧，忍耐，全都是江季夏没在时才会有的短暂虚假。

　　江季夏回来了，十年时光，“嘣”地一声，全都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