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戚顾方无》念柯孔扬

4、岁月已逝

　　自晚晴死后，顾惜朝疯癫了一段日子。某一日醒来，发现身边晚晴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他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
　　晚晴生前，自己是连一点累活都不愿意委屈她的，她说要学着做菜，自己也只是笑笑作罢。
　　如今她死了，尸身却要受这等常人都受的苦痛，他心里仿如有万千只蚂蚁在噬咬，痛得恨不得就此死去。
　　他自然不能再疯。
　　他把自己打理干净，也给晚晴洗干净脸，弄正衣裳，把她放在杜鹃花丛中，就此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他一生多桀，幼年时饱受人世辛酸，性子多偏激，做事常常是不择手段，对上位者也多有阳奉阴违之举，更是有那叛知音，杀人屠城的过往。
　　这样的一个小人，偏偏对妻子情深爱重，不忍见她伤心难过。他曾说过“看到你的眼睛，像冬天晴了的当头红日，映着雪光，映化了冰雪，每一个看到你眼睛的人都能被你融化，都能被你感动”，回忆起妻子，也说过“她的美，无人可比”。为了她，他追名逐利，一意要登上高位，不惜豁出一切去做那江湖中人人不齿之事。
　　如今，晚晴尸身腐烂，虽说是为了不再让她受苦不得不烧毁，却仍是令他痛彻心扉，收拾完毕骨灰，顾惜朝当场便昏倒在那杜鹃花从中。
　　一个猎户救了他，终日给他送些米饭汁水，草草料理罢了。
　　这一病就是三个月。
　　他在床塌之上、睡梦之中从未安稳，有时半夜好不容易睡下，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惊醒，眼前是连云寨的七大寨主，是雷家庄的老弱妇孺，是毁诺城的仙子们，是神威镖局的十柱，是穆鸠平的怒吼、戚少商神色复杂的脸、息红泪的箭、郝连小妖的枪……最痛时，是晚晴血溅华堂，是那句“疯子，还不快跑！”
　　病愈之后，辞别那猎户，他反倒不再执着于梦境，自忖如今天下之大，已随他可去，再无可羁绊他之人。
　　他本应攀求权势，这是他自小渴望的东西。但晚晴的死，多日的噩梦，让他彻底地醒悟了，反倒由此开脱，不再眷恋权位了。
　　于是他想去道观。
　　其时，道教因为受到皇帝的大力扶持，道士纷纷拜官封爵，相比以往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如那林灵素，门徒数万，皆美衣玉食，甲第连街，骄横跋扈，挥霍无度，人称“道家两府”，民间百姓甚恶之。
　　这等人在平时也多为顾惜朝看不起，可此刻形势却不同。铁手虽答应晚晴保他性命，但江湖人素重快意恩仇，他曾犯下累累血债，谁又能保证无人来找他寻仇？现下他身受重伤，内力去了大半，又兼左腿被郝连小妖的熊牙对穿，一时间绝难恢复，极需要一个不被江湖人打扰的地方好生休养。天下道观都是皇帝金口玉言的“圣地”，一般江湖人等也不会轻易犯武禁。
　　顾惜朝在洛阳城里的一座小道观定下来，每日里洒扫庭院，修剪花草，偶尔也负责观内伙食。他人长得潇洒倜傥，颇有魏晋风骨，周身一股气派天然雕成，平生熟读书卷，对花草、厨艺这等事，皆可说是得心应手，是以观中生活倒也自如。
　　两年时光翩然而过，顾惜朝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和戚少商叙旧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