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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江康和冬送从结婚到离婚,经历八年,好像一杯热水慢慢变成冷水,寡淡无味。

      两人从民政局出来,各自揣着离婚证,谁也不说话。打车回到家,发霉的屋子里,两个孩子正在睡觉。

      冬送看着两个三岁大的孩子,一时辛酸,热泪出来。

      江康兜里掏出一根烟,打火机点上,猛地吸一口,烟雾缭绕,看不见哭的女人了。

      “明天走?”他问。

      冬送略点头,“嗯。”

      “樵儿和囡囡呢?”

      冬送门边立起来,坐回沙发,尽量不和他挨一起。他们的房子太小,沙发太小,两个大人坐上去,快肩并肩。

      她思虑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如何?我可以带江栀走。”

      江康不经心地说:“随你,但囡囡很缠她哥哥。”

      带走或不带走,都不适。

      冬送低着头,沉默很久,才启齿:“那让囡囡陪着樵儿吧。我平时在医院加班,孩子们跟你亲近,我这当妈得不如意。”

      不等江康接话,她又说:“我会每星期打钱回来的,你照顾不了和我说,我把江栀接走。你你自己,少喝点酒少吸点烟。”

      似乎安排妥当。

      江康掐掉烟,扔在地上,二话不说,拽过冬送的手腕就往房间去。

      冬送被他唬一大跳,阻拦着,喊了一句,“是你不要我这个糟糠妻的。”

      江康顿下来,盯着她,目光深沉。

      两人硬邦邦地对峙许久,隔壁传来啼哭。

      冬送挣脱他的手,转身离开。

      江栀睡着睡着口水流到江樵脸上,江樵觉得一头猪压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黏糊糊的。他睁开眼睛,自己的胖妹妹整个抱住他。江樵小脸一皱,小手一挥,江栀哇哇大哭。

      冬送走进来的时候,兄妹俩扭打成一团了。

      江栀见到妈妈,鼻涕泡气球大,“妈妈!”

      奶声奶气的,冬送心化了。

      她抱起江栀怀里哄,“囡囡不哭,哥哥坏,妈妈打。”说着,攥紧袖口,给江樵擦擦脸。

      江樵漆黑的眼睛望着妈妈,他也要抱。

      江康闻没有动静了,方过来,一大两小坐在草席上,原来没睡,观妈妈折千纸鹤。

      冬送注意到了,未抬眼。

      江樵发现江康,喊他:“爸。”

      咬字清晰,说话平静,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而言很聪明了。

      江栀显然傻些,抓起妈妈折完的纸鹤,席上爬起来,跑到爸爸面前,含含糊糊叫他一声,拉着他的衣角,把揉皱的纸鹤递给他。

      “妈妈。”

      大约妈妈给爸爸的意思。

      江康拿走了纸鹤,举高胖娃娃,碰碰她肉乎的脸,“谢谢囡囡。”

      江栀咯咯笑:“妈妈。”

      江康内心不是滋味,叹说:“嗯,妈妈。”

      江樵觉得妈妈表情有点凶,但到底不懂。

      “我去做晚饭。”

      冬送犹如鱼刺哽喉,要往外走。

      江康不理她,江栀要找哥哥,他走到江樵身边把她放下,地上还有一只纸鹤,他一脚踩过。

      这最后一餐颇平淡,三菜一汤。冬送朝他们喊一声吃饭了,江栀立马当先,肥手肥脚并用爬到椅子上面,等着妈妈盛饭。

      江樵待在房间不愿出去,江康摸摸他的头,关心地问:“樵儿怎么了?”

      江樵白白嫩嫩,玉娃娃一个,可惜太安静,不爱哭不爱笑。除妹妹来恼他,几乎面无表情。

      夫妻俩对江樵的性子也是无奈,一胎出生,江栀即活泼许多,江樵像极了以前的江康。

      江樵牵着爸爸的手,一步一步,江康耐心地伴他走。

      饭桌上江栀握着勺子有模有样地尝试吃饭,米粒全沾下巴,特别小丑。冬送看着小花猫的江栀,终于笑了一下。江樵坐在妈妈腿上,不悦的目光投向江栀。

      猪。

      “樵儿乖。”冬送哄着,她喂一口,江樵吃一口,极文静。

      两个小朋友吃饱饭,依偎在沙发,看电视机里的动物世界。窗外暮色苍茫,冬送舀了剩下的排骨汤给江康。那一边时不时有口齿不清的儿音,江康越听越烦,汤拌着饭几口下肚。

      他吃完了。

      冬送自然地搁下筷子,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持续的缄默好像在言说他们之间已成死灰。冬送有些忍无可忍,视线往左往右,眼眶渐渐湿了。

      头顶的电灯泡昏暗,江康直视着她,眼底明明灭灭。

      他开腔:“冬送。”

      冬送难耐地说:“今晚你和樵儿睡吧。”

      “冬送。”

      “我明早走。”

      “送送。”

      冬送瞬间炸开,“江康,你信没信过我?你信没信过我?我们共处八年,到最后你把我拱手让人,我算什么,狗屁吗?”

      江康嘴唇发干,他舌头舔舔,“我是个彻底的烂人,没车没房没工作,你和我那么久,有什么?苏先生是医生,工作稳定,退休了也能拿钱。他喜欢你,我看得出。你跟他,生活可以体面。你们要是想要孩子,江樵和江栀长大了可以姓冬。”

      “你打算做孤魂野鬼?”

      他不答。

      冬送直接走掉了。

      江樵和江栀看电视看得起劲儿,对爸爸妈妈的争吵毫无反应。冬送走到沙发,捞起两个孩子去浴室给他们洗澡。红色的大木桶,冬送脱掉孩子们身上的衣服,鱼儿般丢进水里。

      江栀触及水,兴奋得不得了。一会叫妈妈,一会叫哥哥,不停地欢笑。江樵不愿接近她,全当是头猪在泥潭里乱滚,飞溅的水珠是污浊的泥点。

      那么小的孩子,他的感情是真真切切的,厌恶至极。

      冬送拿来毛巾先给江樵擦身,他瑟缩在木桶边缘,冬送以为他害怕,敲了敲江栀的脑袋,和蔼地说:“囡囡,女孩子太顽皮,以后嫁不出去哩。”

      江栀拿着一只瓢玩,她歪着头,懵懵懂懂一会儿,突然把玩具砸向哥哥。

      事情太突然,冬送来不及出手,江樵已经扑倒江栀,双双摔在木桶,浪花湿透冬送半身。

      “樵儿!樵儿!”

      江栀鼻子进水,呛得难受。冬送吓坏了,去扯江樵。可江樵力气大得惊人,死活不放,手抓着江栀的皮肉,江栀的脖子和肚皮立刻出现几道血印子。

      “江康你快过来!”

      他在收拾碗筷,闻声进浴室,一片狼藉。

      冬送搂着嚎啕大哭的江栀,孩子满身是伤。

      “怎么回事?”

      “囡囡砸了一下江樵,樵儿就抓她。”

      江樵站在水里,一动不动,只专注妹妹,指甲缝里还有血。

      江康板脸,严声叫江樵。

      江樵听不见。

      “你抱江栀出去检查一下伤口。”

      冬送站起来,江樵马上伸手抓住江栀的脚。

      江康和冬送皆一愣。

      “囡……囡。”

      他费力地唤,他学会了。

      这一晚,江栀和妈妈睡,江樵和爸爸睡。

      江栀喝了奶粉,埋在妈妈胸口呼呼大睡。冬送抱着怀里的人儿,整一夜。凌晨五点,晨光熹微。她蹑手蹑脚走进和江康的房间,床上的人压根没睡。

      江康看着她,衣着整齐。

      “这么早。”

      “嗯。”

      冬送把江栀平稳在江樵身边,被子盖盖好,自己坐在床沿。

      江康背靠墙上,穿着汗衫。

      冬送仔仔细细凝眸他。

      她想起曾经一见钟情,都怪这张好看的人脸。

      房间里只有孩子均匀的呼吸声,江康被她瞧着不舒服,问:“东西还有落的吗?”

      “没了。”冬送轻轻抚摸孩子们的头,温柔细语:“我知道你重视江樵,希望他能成材。我当然比你更希望,但你要答应我,以后要给江栀寻个好人家,别像我们,不明不白就散了。”

      “你好好照顾孩子,也好好照顾自己。”

      “江康,你不是孤魂野鬼,有江樵和江栀,他们永远是你家人。”

      她满腹的话,张嘴却不成章。

      江康听她讲,默不作声。等她讲完了,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件小东西。

      两只纸鹤,一只被江栀揉皱了,一只被自己踩扁了。

      冬送笑了笑,接过手,走了。

      早上,江栀睁开眼睛看见江樵,连滚带爬钻进江康臂弯。江康又气又笑,抱着女儿,头发乱糟糟的下楼买早饭。

      等回来,江樵也醒了。兴许吃痛的感觉江栀有记忆,她第一次看着哥哥,小心翼翼,心存戒备没有上前。

      江樵心情很差,他下床,江栀迅速躲到江康身后。

      江康观察兄妹俩闹别扭,徒生有趣。他给江栀一个包子,让她给哥哥。江栀战战兢兢的,自己吃了。

      中午,江栀找不到妈妈,开始焦急。两只肥爪拴在爸爸腿上,要妈妈。江康哄她长久,迷糊睡了。江栀睡梦中并不踏实,一直翻来覆去。

      江樵趁机靠近江栀,今天这头猪有点不一样。

      他无意识地出口。

      “囡囡。”

      江栀鼻子哼哼,竟然流下眼泪。

      晚上,江康荷包蛋煎糊了。耳边还有惊天动地的哭喊,江康苦闷地抽一支烟,他觉得天花板要塌了。

      江樵受不了跑来厨房。

      江康挑眉,居高临下俯视这小子,“小没良心的,你妈走了,你不掉一滴眼泪。”

      江康走进房间,所有的东西摔在地上。江栀坐在中间,撕心裂肺地哭。她扯开嗓门,一遍遍喊妈妈,鼻涕眼泪全吃进嘴里。

      看见江康,情绪更加激动,不要命地尖叫。江康揪心,将江栀抱进怀里。她脏兮兮的小手打在爸爸脸上。

      “妈妈!!妈妈!!”

      “囡囡,宝贝儿,爸爸在啊。”

      “妈妈!!”

      江栀哭到大汗淋漓,虚脱了,奄奄趴在爸爸的肩头,一边打嗝一边抽噎。

      江康奶瓶里装了许多温水,让江栀吮吸,大掌顺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

      熬到江栀睡觉,江樵饿得厉害。锅里的荷包蛋冰冷,江康冲一包麦片,勉强喂江樵。

      晚上十点半,他拎一瓶啤酒,站在阳台。漫长夏夜,偶尔聒噪的蝉鸣。江康什么也没想,一饮而尽,拿把蒲扇,回去房间。

      江栀哭了三天,第四天好像接受了事实,不再喊人。她变得安静,比江樵还安静。江康怎么逗她玩,江栀都爱理不理。

      她像换了一个人,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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