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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此心安处是吾乡 ...

  •   夜里,嘉嘉睡了,曼姝给李毅打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李毅,曼姝只得说:“帮我喊他接下电话,谢谢啊。”
      那人说:“他上厕所去了。”曼姝强压着心中的火气,对方却好心安慰说:“兄弟媳妇,李毅和我们到一起,你就放心,不会乱搞的。”
      真是好笑!她做了什么,让人这样防备。她只不过想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事想和你说。儿子睡了,睡前要我跟你说声晚安。她本来还想说:那要他给我回个电话吧!算了,何必作践自己。挂掉电话时听到对方一句没说完的话“你老婆查岗……”,那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可她听到了。
      她苦笑了几下,难道扼杀婚姻的,只有出轨和高利贷?这无边无际的灰暗里,没有温暖,没有盼头,没有爱情,还说什么爱情呢?简直笑死人了!拥有爱情的婚姻只有两种,一种是三观吻合,夫妻双方彼此陪伴、相互成全;另一种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即使三观不合,但不必负担油盐柴米酱醋茶,只需享受花前月下的良辰美景。他们三观不合,也早已不是新婚,李毅信奉“吃喝嫖赌一门都不沾的不叫男人”,而她信奉什么呢?曾经的曼姝,不管李毅说什么,她都相信。而今呢?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信了……不敢相信。她信什么呢?人必须信点什么才能有所寄托……
      她又看了眼傍晚时老师发给她的照片,照片里是嘉嘉没写完的作文,老师配了“人才”两字发给她看的。她当时被老师冷嘲热讽的这两个字给气哭了。
      可此刻,她看着淡黑的天,不哭不闹,却想起了肖泉……
      夜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曼姝虽闭着眼,却一直没睡着。李毅开门的声音,将拖鞋从鞋柜上拿起丢在地板上的声音,与人讲电话的声音,一声声刺着她的耳膜,她的神经。她几近崩溃,心里各种苦闷在这寂静的夜里翻江倒海地闹着,她掀开被子,朝客厅里讲电话的人吼道:“你什么时候洗漱,请你不要打电话了好吗?”他从来不是一个体贴的人,他哪管她睡没睡,他哪管她是否等他到深夜。
      李毅没有挂掉电话,只是小了点声。
      “你爸妈说是我管不住你,所以你才没节制地喝……我是管不了,你为什么不对自己负责?”她没了爱情,没了娘家,她全心全意照料的孩子常常拿着老师用红笔写下“批评”二字的作业回家修改,满腔的悲愤快将她吞灭,人生本就如此艰难,她为何还要背负一个酒鬼的人生。
      第二天,曼姝送嘉嘉上学的路上,跟他讲起一个少年的故事,少年名叫杨过。嘉嘉进校门前,曼姝握着他的手道:“如果妈妈不在身边,嘉嘉能像杨过一样坚强吗?”
      嘉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只觉得很好玩,只觉得杨过是个大英雄。杨过啊!从逆境中走来的杨过。那种逆境,从他出身时就已注定。

      拜过小凡的爸爸和姐姐后,明月拉着小凡来到爸爸坟前,她想告诉爸爸:她要结婚了,她身边那位是他女婿。还有,她又把稿子寄出去了,不管结果怎样,她都无憾了……如果还有什么遗憾……那应是在她自信能尽到赡养责任时,他却不在了。
      小凡点了香,在明月爸爸坟前拜了三拜,又磕了头。他牵起明月的手,想到两人初次相遇……觉得冥冥之中,是命运把他们牵到了一块。又觉时光飞逝,几年的光景,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他不禁感慨道:“我们早点遇到就好了。”
      “不一定啊!”明月轻声笑道。
      “为什么?”小凡追问。
      “嗯……我小时候,其实蛮让人讨厌的。我记得有一次,有个邻居来找我借书,我说:‘我家什么都不多,就是书多,不借。’”
      “啊?你还这样啊!看不出来。”小凡说。
      “我妈就一直觉得我孤僻、不合群。别人家都是孩子在外面玩,爸妈喊着回来写作业;我家恰好相反,我喜欢一个人闷在家,我爸妈,特别是我妈,老催我出去玩。”明月说着,心里已释怀,又道:“所以啊,如果你早点认识我的话,也不一定喜欢我。挺闷的一个人,你要是反悔的话,还来得及啊!不然,明天见家长了,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明月往前走着,随手扯了一朵蒲公英拿在手里吹。
      小凡跟上来说:“我有点紧张,你是天天见着我妈的,但我只见过你妈妈两次,而且袁伯伯也来,我现在就开始慌了。你要鼓励我,你还没说你喜欢我呢?还有,喊老公让我听听……”
      明月说不出口,也喊不出口,就笑着往前跑,边跑边说:“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
      小凡在后面追,当真学起小孩子的声音唱道:“爱我你就抱抱我,爱我你就亲亲我……”
      明月笑得快岔气,停下脚步缓了好一会儿,等他走到身旁,就一把将他抱住,红着脸贴在他胸口说:“好像一只大熊。”
      “我很瘦的!哪像熊了?”小凡憨憨地笑,将她紧紧抱着,说:“还是想早点遇到你……”
      明月忆起想轻身的那晚,还有那封信。那荒凉得寸草不生的岁月,几经风雨,终成良辰美景。这满眼的山花烂漫,他不是勉强地陪她看,她的心之所向,也是他的心之所向。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而后长相厮守。“谢谢你……”
      小凡不明其意,只觉胸口的衣衫被她温热的眼泪沾湿,他抚着她长长了的黑发,轻笑道:“待我长发及腰,下一句是什么啊?”

      从山上回来后,明月拿着一个小木盒子去找小凡,小凡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支口琴。明月问:“你会吗?”
      “试试吧!”小凡欣然道,又问:“你想听什么?”
      明月笑说:“小燕子吧,别太为难你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小凡说着,将口琴递到嘴边……
      风簌簌而下,琴声时断时续,两人坐在花架下,看夕阳余晖斜挂在墙头,小兔子在菜园里正抱着青菜啃。
      明月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去公园玩,见一把好大的遮阳伞下有人吹着婉转的曲子,她跑过去看,遮阳伞下的那人问:“小妹妹,要不要买一个口琴,叔叔可以教你。”可是,妈妈将她拉走了。她曾经怨过妈妈,可现在,不怨了,她没资格怨恨自己的原生家庭,因为,父母当时,已经尽力了。因为,自己长大了,可以去争取。
      苦难和快乐,如同光和影子,相伴相随。苦难能增加生命的厚重,如果熬过了,便能将人生打磨出钻石的光芒。而快乐,快乐是糖,可存着,不可贪吃,否则便会吃腻,不被珍惜,变得轻飘。
      小凡看明月在灯下将薰衣草装进枕套,伸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问:“你妈妈会喜欢这个不?”
      “她睡眠不太好,这个能安神。应该会喜欢的。你妈呢?会喜欢吗?”明月问。
      “喜欢,你做的什么,她都喜欢。”小凡拿起枕头闻着。
      “你种的薰衣草,我缝的枕头,算是两人合作。”明月并不居功。
      “那,我们还可以合作……”说着,便笑盈盈地凑上前来。
      明月倏地站起身,拿枕头打他:“你怎么越来越痞了!”
      “你也是啊!不然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我……”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逐渐转凉,田埂上的狗尾巴换上了茅草一样的颜色。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地经过人家的菜园,正在菜园里摘菜的婶婶大着嗓门喊:“放学了啊!”孩子们说:“嗯!你家牛牛还在学校里打乒乓球!”
      婶婶说:“哦!谢谢你们告诉我。”
      孩子们哼着、唱着、跳着,继续往前走,路边的桂花树撒下浓密的芬芳,可红奶奶正给园里的秋葵施肥,孩子们捂着口鼻飞快跑过,红奶奶还在后面望着他们的背影叮嘱着:“慢点,别摔了!”
      沿途每家每户都敞开着堂屋和灶房的门,灶房里炒菜的人时不时出来看自己孩子到家没。
      孩子们在这段时间里,无拘无束地交谈着好玩的事,或者,扯一把野菊花编成花环,想出一两句诗一样的话。
      天黑的时候,广播里潺潺流水般的音乐才渐渐收了声。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灯火,遥相辉映。

      肖泉在寂静的夜里,在微雨的窗前,看草木的荣枯,和山河的隽永,渐觉心安。而营营众生所求为何,亦不过“心安”二字。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后来有一天,他们在泡脚看新闻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传来一个噩耗。曼姝猝死。
      李毅说:“她公司领导要求她做假账,结果这两天被查了。然后心情一直不好,没想到……”他没想到的太多了,他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安安来接曼姝的时候。曼姝见到林姨端了一碗清淡的面来到房间,林姨把爸爸从床上扶了起来,给他背后塞了靠枕,然后端起放在床头柜的碗,夹了一筷子面轻轻吹了吹,再喂到爸爸嘴边……曼姝忽而觉得,自己其实不必那么在意是否有人享受了本该属于妈妈的那些静好……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紧绷的弦已经不可逆地断了。

      很多天以后的一个黄昏,小凡修剪月季残花时,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和夕阳,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有没有觉得很安心?”
      明月把脚下的小兔子抱了起来,对他轻轻嗯了声。
      “你说,如果曼姝姐生活在我们这,看草长莺飞和四季变化,会不会被治愈?”小凡问。
      “会。”明月说。
      “你觉得办一个植物疗养院好不好?”小凡又问。
      “好啊!”明月点头道。
      “你怎么这么乖啊,我说什么你都赞同!”
      “因为你说的都是我心里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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