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生》宇佐见章鱼

5、惊变

　　虽是家里备了饭，纪梧却强硬地拉着沈苏荫去了自己家。对于沈苏荫来说，一顿饭吃得依旧是满腹心事。吃过饭，沈苏荫看着自己依旧是“无信号”的手机，便借逛村子的理由，拉着纪梧出了门。

　　方才是清晨，街上人并不多。山寨间炊烟袅袅，连空气中都有种淡淡的烟火味。晨曦中的古河村，天高云淡，空气虽然有些许潮湿，夏日的温度却不热。这村子本是十分静谧的，可在沈苏荫看来，眼前的景色却好似蒙着一层阴霾，让人怎般都看不真切。

　　在那本神秘的旧笔记和霍青羊那里，沈苏荫无非是被“骗”到村子，那对畲氏夫妇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可当时老院长联系他时，却提前让远在外市的沈苏荫邮了自己的头发过去。甚至在确定之前，老院长还用手机发了医院检验部门的报告。而那报告的照片，目前还存在自己的手机里。听纪梧说，当初是纪梧带着畲氏夫妇的头发去的医院，可头发却不是血，任是谁人的头发都可以留存许久。不出古河村，根本无法检验出血缘的真假。但是那笔记中的资料，却可以以曲线迂回的方式调查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李敏成夫妇，以及高木敏行他们三个。

　　沈苏荫攥了攥拳头，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个熟悉的电话号码。那是他在孤儿院里玩到大的哥们刚子，目前在警、察局里当个片儿、警。查个人，还是能够求上一求的。

　　古河村没有信号，可依旧是扯了电话线的。古河村虽封闭，也并不是与世隔绝。沈苏荫想到这里，便对着纪梧轻轻一笑，故作亲昵地靠近他，故作平常地说道。

　　“纪梧，我来村子已经几天了。村子是有电话的吧，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告知他我目前的状况，报个平安。”

　　“行，那我带你去，电话亭就在南边的角。”

　　纪梧说着，说完便拉着沈苏荫往村子的南方走去。对待沈苏荫，纪梧依旧是无比热情。那善意和喜欢几乎可以在空气中实体化。沈苏荫当真不明白，他和纪梧全无什么交情，纪梧却对他如此“喜欢”的原因。

　　就到现在，沈苏荫依旧对所谓“灵魂伴侣”和“生孩子”的言说还是半信半疑。倒不是沈苏荫心思深沉，实在是这些理论太荒诞，纵使来了古河村之后发生许多怪事，这颠覆了世界观和生物学的理由也让人难以相信。

　　所谓的电话亭是个小小的木屋子，里面只得容两个人，三个人就转不开身了。如今是早上，也没什么人打电话。村子的电话也不收费，沈苏荫钻了进去，拿起棕红色的老式塑料电话，看看纪梧，眨了眨眼睛。

　　“纪梧，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要和我哥们聊些大人的事儿。”

　　“我已经长大了，沈哥哥。”

　　沈苏荫说着，嬉笑地和纪梧开玩笑道。纪梧却登时红了脸，言语间颇有些女孩子气的怨怼。他嘟囔地抱怨着，然后慢慢挪出了屋。

　　沈苏荫快速地播了号，按钮许是太久不用都积了些灰尘，一时间有些钝了。“嘟嘟”两声过后，电话那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男人声音。信号不太好有些杂音，姑且还能听清。是沈苏荫好哥们刚子懒洋洋的声音。想来是派出所上班时间太早，这家伙还没睡醒。

　　“喂”

　　“刚子，我是沈苏荫。我现在在农村，这边通信不方便。你能帮我查几个人吗，关乎到我亲人，着急。”

　　沈苏荫直接开门见山，那家伙听到沈苏荫的问题，却在那边吐了口气，似乎是有些吃惊的样子。随即等沈苏荫话音刚落，便按捺不住地一顿劈头盖脸。

　　“沈苏荫你小子竟然还活着，我给你发了n个微信，打了n个电话你不接。你不是找到亲人了吗？怎么还查？莫不是亲子报告出问题了？我说沈苏荫，老院长病了，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老院长咋了？”

　　“前天我接到电话，老院长他突然开始胡言乱语，挨了一阵镇静剂才能冷静片刻，现在已经进了精神病院了。我去看了院长，一直喊着什么【他来了】，【艾德雅】之类的……”

　　“艾德雅……”

　　沈苏荫听到“艾德雅”，额头好像被人突然打了一拳，电话筒差点从手里掉下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才平静了呼吸说道。

　　“刚子，你tm赶紧给我察几个人!快!”

　　听到沈苏荫的急切，电话那边的刚子似乎也吓到了。他记忆中的沈苏荫是十分温和的，很少有底层摸爬滚打的匪气和油滑。也就是这种温和和诚恳，让沈苏荫的客户一旦签了单子，便是老顾客，回头客。刚子简单问了一下李敏成和申素华，一顿信息筛选下，终于符合条件的一对夫妇。

　　申素华已经去世，而李敏成则在十多年失踪，目前已经到了死亡认定期。而遗憾的是，申素华也是孤儿，如今也只有李敏成的老母亲还活着。如今只能确定一个具体到村的地址。而高木敏行，则在二零一零年回了日本，如今已经不在中国定居了。

　　如果想要确定亲人，如今只有联系到李敏成的母亲。而呆在村子，谁也联系不到。沈苏荫叹了一口气，电话那边的刚子却突然大叫了一声，言语间有些兴奋。

　　“那个高木敏行似乎是个在学术圈很著名的老学鸠，我找到了他的博客。博客上有他的g—mail。我们可以发个邮件试试。你那散装日语还记得不，告诉我你想问什么。”

　　刚子说着，沈苏荫这边忽得长舒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问他，认不认识李敏行和申素华。问问他当年李敏成和申素华的情况。还有问问他，了不了解古河村，了不了解他们的孩子。”

　　刚子将沈苏荫的问题零零散散地写成邮件，然后特别僵硬地添了几句问候和敬语便发了过去。一时半会自是不会有什么回音是。对于回信，沈苏荫也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他又和刚子聊了几句老院长的情况，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挂下了电话。

　　查到这里，局面也就僵住了。沈苏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下一时间急恼得紧，只道是万般愁绪，千般疑惑。他打开了手机，找出了老院长给他微信里发的检验报告，检验报告是检验中心的联系电话。鬼使神差地，沈苏荫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那端是个年轻的女人。

　　“您好，恒瑞医学检验中心。为了避免纠纷，您的通话可能被录音，请您谅解。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恒瑞医学检验中心，是孤儿院所在的B市的一座比较大的私营体检中心。相对于公立医院，这里来进行体检的人并不多。医生资历自是没有公立医院那般深厚，但是对于普通体检已经绰绰有余了。相对来说，服务则更接近优质服务业。

　　“你好，我在十天前在你们体检中心做了亲子鉴定，我想再和您们核对一下医学报告BG10023的情况。”

　　“您好，请您稍等一下。请您提供一下联系方式和姓名，和身份证号，我这边需要核对一下。”

　　那边的女声说道。关于复查检验报告，检验中心需要提供真实姓名。纵使手中有报告，也需要经过核对。只有是检验样本的提供人和相关责任人，才可以查询报告。而当时沈苏荫检测时，老院长杜容秋按照孤儿院相关寻亲方面的常规规定，自然是要登记沈苏荫联系方式的。沈苏荫对老院子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拿到报告后便收拾行李连夜赶到了古河村。如若不是发生了这些怪事，沈苏荫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只是电话那端女声接下来的话，却让沈苏荫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好先生，经过医学检验，检验人杜容秋先生提供的两份样本，并没有直系血缘关系。”

　　“真的没有？”

　　沈苏荫说着，这一嗓子几乎是吼了出来。那边的女声顿了一下，或许是见多了类似的场景，依旧是保持着礼貌温柔的语调。

　　“真的没有，沈先生。请您别激动。的确是没有的，我想您的报告书上应该写的很清晰。为了防止失误，在发出纸质报告和电子报告之前，我们都会进行反复检验，并且进行拍照留存，绝对不可能出差错的。毕竟，医学报告造假，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那可否提供做检测的医生的联系方式。”

　　“非常抱歉先生，为您做检测的医生，昨日已经出了车祸，不幸过世了。”

　　那女声话音刚落，沈苏荫的手腕便一脱力，整个听筒掉落回了电话上，发出“啪嚓”的响声。沈苏荫双手颤抖地捡起听筒，扣回了电话上。

　　电子报告作假在如今的科技来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ps一下，便可以了。既然报告在检验中心时候尚且还没有问题，那么便是在老院长手里出错了。如今老院长精神出了问题，检验的医生去世了。这一切如今都处处透露着诡异。沈苏荫站在逼仄的电话亭里，一时间脑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直到纪梧“咯吱”一声推门而入，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