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生》宇佐见章鱼

17、消失的门

　　不过几日之后，海雾节就这样在一片喧闹声中开始了。

　　就和许多传统的节日一样，海雾节依旧是人们吃吃喝喝的节日。畲氏夫妇家拿出了许多风干的腊肉，和一种味道很类似于海带的蕨类植物炖煮了一天。家家户户的人们都换上了新衣裳，于村子的中心空地上，举办了一次盛大的篝火晚会。

　　而和大多数人一样，纪梧，李茉莉，沈苏荫三人则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他们围着篝火唱祝歌。他们唱的语言，和大多阿尔泰语系这语言很相似，语调则和日本的民谣有几分相似。根据纪梧的说辞，他们唱的大意是在某一年天灾之时，一阵海雾飘过，落潮之时海边的海滩上凭空多了许多新鲜的鱼类以及类似于哺乳动物肉类的块状物体，他们什么形状都有，有的像一个大蘑菇，而有的像不规则的巨石。人们得到上天的馈赠，才得以繁衍生存下去，这也是海雾节的由来。

　　“我们还要等多久。”

　　李茉莉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穿着十分不搭。李茉莉背了一个登山包，身上穿着干净利落的工装裤和黑t，有点像古墓丽影里的劳拉。

　　在她来的这几天，时常穿梭于村子里的她常常收获到一种审视的目光。古河村的人们话不多，更少有大多数乡下人的热情。更多的是，对于陌生人的淡漠，仿佛对于这个外界来的年轻人以及外面的世界丝毫没有兴趣。

　　“没有多久了，等他们唱完最后一首祝歌的时候，整个村子都会聚过来，这个时候，祠堂及祠堂附近就完全没有人了。”

　　最后一首祝歌响起的时候，纪梧起了身，从人群的边缘逐渐远离。天色已经逐渐按了下来，大片橙红泼在了深蓝的天幕。纪梧望了一眼在篝火中心的村长夫妇，随即一闪身，带着沈苏荫穿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很窄也长，夹在高大的，生满滑腻青苔的高墙间显得过分闭塞。天空中的暖色逐渐退却，夜色愀然攀爬上树梢瓦舍。青石板缝隙中的野草叶片生的肥厚，不时剐蹭在小腿上，带着一些淡淡的冷意。热闹的祝歌声音渐行渐远，不知怎地，越靠近巷子深处，便越发觉得冷。明明是夏日沉闷湿热的天气，却只觉得湿冷。那冷钻进骨头缝隙，任脊背上汗毛都根根竖起。

　　而巷子的尽头，则是一个稍显破败的木屋。

　　木屋很大，模板墙面上刷了清漆，似乎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墙面变成了有些近似黑色的深棕。接近地面上的墙根上生了一层墨绿色的青苔。门是虚掩着，有些厚重，纪梧走在前面推开了。一股潮湿的味道弥漫开来，沈苏荫和李茉莉跟着走了进去，整个屋子很黑，巨大的，类似于讲台一般结构的供桌上密密麻麻地摆着十几个黑色牌位，却没有任何贡品和蜡烛。香炉里的香早已燃尽，就连空气中的燃烧香气也几乎荡然无存了。

　　而更让人感觉到诡异的是，整个祠堂的墙上都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牌位，一直延伸到顶棚根部。上面一个个鲜红的字，如同干涸的血迹，硬生生挤进了眼球。

　　不知怎的，刚才那种让人脊背发麻的冷意又升起了几分。

　　“这……门究竟在哪里？”

　　沈苏荫嘟囔了一句，和李茉莉面面相觑，李茉莉没什么表情。三人四处打量着黑漆漆的祠堂，此时天已然是完全黑了，屋子里更是漆黑一片。而不知何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干哑的笑声，那声音嘶哑而凄冷，在祠堂里弥漫开来，将本就诡异的气氛增添了几分恐怖。

　　李茉莉转过了头，突然向着供桌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猛地变得有些锐利。

　　“谁躲在那儿，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开个玩笑嘛，漂亮姐姐别生气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供桌后面响起，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自黑漆漆的身影自供桌内的空洞中钻了，他先是探出了一个脑袋，随即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柔软姿势从破碎的木头洞中钻了出来。他又笑了笑，大大的眼睛望了望沈苏荫。

　　是霍青羊。

　　沈苏荫几乎脱口而出，而纪梧则先一步脱口而出。

　　“霍青羊，你怎么在这里。”

　　纪梧的声音极其的冷，带着平日温吞中少见的冷冽，他看见霍青羊正在看向沈苏荫，随即侧身挡在了沈苏荫面前，似乎是无比戒备的样子。

　　沈苏荫又想起了霍青羊的话。对于古河村的村人说，他是不可接触者。而霍青羊说过，想离开，就要在祭礼时候杀掉纪梧。

　　“外面太吵了，这里最清净。要说，还是你们扰我清梦。”

　　霍青羊说着，他玩味地看向了沈苏荫的方向，手从空中虚晃了两下，随即做出了一个抛物的动作。只听“嘎吧”一声，一个黄色的注射针头落在了李茉莉的脚边，针尖深深度扎入了石头缝里。沈苏荫望了望李茉莉，只见她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讶异。

　　“你们不是想要出去？我和你们一起去啊。有了我，多一个帮手。这里面的路，可不好走。”

　　“……”

　　霍青羊说着，而纪梧则靠近了沈苏荫，捉住了他一只手，一眼不发，戒备地望着霍青羊。而李茉莉则换成了一副玩味的表情，向霍青羊抛出了橄榄枝。

　　“小子，你知道怎么走？”

　　“当然知道。”

　　“那就一起走。”

　　李茉莉说着，继续打量着四周的景色，直到目光落在了一个挂在人腰部位置的牌位上。她将手放在那牌位上，轻轻一拧，只见一阵岩石摩擦的巨大震动声响起，一大面挂满牌位的墙缓缓敞开出一个一人宽左右的缝隙，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空间。

　　一股阴冷的风自漆黑的空间里传来，带着浓烈的泥土以及潮湿的味道。李茉莉自前方向往里面看了看，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进去。而后那东西在里面散发出暗淡的绿色光芒，李茉莉摆了摆手，示意几人进去。

　　“茉莉，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开关。”

　　“很简单，都落了灰，就它没落灰，摆放还有点歪。”

　　沈苏荫和茉莉一问一答，而纪梧和霍青羊则没什么反应。霍青羊跟在了李茉莉后边，而纪梧则始终跟在沈苏荫前面和霍青羊保持着距离。

　　进去之前，李茉莉从背包里掏出了三个狼眼手电，递给余下三人一人一个。狼眼手电散发出幽黄色的线性光，照的面积虽然有限，距离却极其的长，从门口的位置一直到里面很长一段距离都可以照得清晰。

　　“你还有这东西，是测试里面空气的吗，简直和《鬼灭灯》一样。”

　　“进来这村子，应该比进个现实生活中的古墓还危险。故事源于生活，生活却远比故事更残酷……”

　　李茉莉说着，微微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沈苏荫，示意他跟得紧一点。

　　在彻底进入坡道之前，沈苏荫将纪梧往里推了推，自己垫后。纪梧毕竟年纪还小，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年纪较大的他也好应对。而纪梧则抿了抿嘴巴，望了望沈苏荫，一脸戒备地走在了霍青羊的后面。

　　整个空间整体向下的坡道，有点滑。李茉莉在进来前拿出包里的雨伞支在了门的位置。明明祠堂是木房子，可这个暗门却是包裹了木板的岩石夹层，隐匿其中，严丝合缝。

　　整个坡道十分的长，霍青羊似乎是进来过一般青车熟路地用打火机将坡道枪毙上的油灯点燃了。坡道的枪毙上湿漉漉的，青砖的缝隙中生了滑腻的青苔和很小的被子植物，开出了一朵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色木兰花。

　　大概向下走了十几米的距离，坡道逐渐宽阔了起来，墙面也被替换成画像砖和普通青砖相夹杂的墙面。而画像砖上的图案也似乎是记述着不同的生活场景。有的是渔猎，而有的则是桑竹，而有的是在农耕。

　　“有什么发现吗。”

　　沈苏荫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李茉莉停了一下，而后又继续向前了。

　　“暂时还没有。看这画像砖的风格是汉代的，这附近应该有墓穴，村民们或许是敲了古墓的坟砖，砌在了这里。”

　　“你倒是连文物也研究起来了，真有点考古队员的意思了。”

　　“我这可是非官方的知识，大学时候选秀的美术史，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小子，你说你进来过，而且这里不好走。怎样不好走法，你说说呗。”

　　李茉莉说完，看了看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霍青羊说道。而霍青羊则是怂了怂肩，随即不慌不忙地说着。

　　“我只是偷着进来转了一转，并没有走完。只能说，如果倒霉的话，或许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小心为上，我走在前面吧。”

　　霍青羊说着，随即一窜，走到了李茉莉前面，而纪梧看见霍青羊动了，也要向前，却被他按住肩膀往后推了一推。

　　“纪梧，你要是不放心我，你大可以哪着你藏在衣服里的短刀一刀捅死我。而且，我只是个【艾德雅】，又怎能兴起什么风浪呢。”

　　霍青羊说着，之后玩味地笑了笑。他看了看纪梧身后的沈苏荫，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霍青羊能够和纪梧这般相处对质，就说明他所说的话有一定信息是村人中普遍认知“正确”的，而霍青羊本人，也的确被人戒备着。

　　霍青羊就这般走在前面，坡道的尽头越来越宽，直至周围完全是平地之时，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空间。这片空间仿佛是一所宫殿，足足有四五百平方，装饰的风格却极其奇怪。支撑整个地宫的柱子是明显的古希腊式，有着明显欧式的纹样，柱子上面镶嵌着某种可以散发出幽黄色光芒的柱子。而周围其他的装饰结构却是明显的日本及东方民间建筑的特征，二者的连接不分则经过了几何化的简化处理，显得东西结合，十分特别。

　　而抛却这些，整个空间中最让人注意的则是一个如同场景复原似的帆船以及周围的彩色壁画。

　　“这些壁画带着明显的西方油画的特点，线条却有些东方式的特点。有些比亚滋莱氏的晦暗。如果这地方真的这里的村人造出来的，那这村人不会是从欧洲过来的吧。怪不得生的蓝眼睛。”

　　“纪梧，你知道吗。关于这个地方，你们村人是怎么描述的。”

　　“这里是禁地，只有村里的巫医能够进来。至于我们的祖先，我只知道，是从海洋深处迁徙而来。”

　　纪梧说着，而沈苏荫和李茉莉却从这大幅的连环壁画中读到了些许故事。

　　“这些画，貌似是讲了一个故事。这村人生活在欧洲的某个海边的村镇里，安居乐业。而有一天，村镇里突然流行起了疫病。得了这个病的人，会皮肤僵黑地死去。之后，国王为了其他周边村镇的安全，将村人们全部赶到了海洋上的一个无人岛上，并再不允许他们进入国。”

　　“经历了这场浩劫，村人们活下来的人便在岛上继续生活，而他们也受到了神明的馈赠，靠着海里的鱼虾以及在雾气中漂上来的【肉】活了下来。可好景不长，岛上来了一位黄衣老者，他说村人已经受到了恶魔的蛊惑，上天会惩罚他们。于是，不久之后，便发生了一波波地震……”

　　然而，当人们陷入绝望的时候，神明再次造访人们的梦中，将神谕降临。村人们将身上带有放射状痕迹的村人们送入了岛中心的山洞中，进入了神明的世界。而后，海上便浮上了一搜巨大的轮船，村人们靠着这个轮船开始了自己的征程。

　　壁画上还特意有一章是描绘的那些人神之世界之后的事情，可是这部分却却斑驳不清了。

　　“是黑死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村人最初应该是在地中海沿岸。中世纪欧洲的黑死病泛滥，很多贫民区直接被放弃。直到现在还有关乎于此的灵异传说。”

　　李茉莉说着，手指指了指壁画上藏匿在垃圾堆之见，刻画得栩栩如生的老鼠。而突然沈苏荫发现了壁画上的老鼠眼睛的位置突然变红了。紧接着是霍青羊的一声“捂上口鼻”，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吱吱”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大片的，黑压压的红眼老鼠涌了过来。

　　四人立刻撒腿就跑，跑向入口的方向，他们几乎玩命的跑着，却依旧被身后的老鼠紧紧相逼。直到渐渐爬上坡道，身后的“吱吱”声才散去。沈苏荫跑到坡道中间便停住了脚步。他瞪大了眼睛，手指指了指入口的方向。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李茉莉的伞此时已经碎成了伞骨和碎布片，好像被野兽撕咬过一般。而石门也已经关上了，严丝合缝，再也透不过一丝光亮了。

　　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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