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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鹿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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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褚深才渐渐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陆夫子做那样的梦。他倒是并没有撞破“龌龊”心思的紧张,而是近乎放肆地放纵自己的内心。
为了想要的那个位置,他已经为自己设置了诸多限制,他只想在这份心思上随心所欲一回。
然而,就是这么一次的放纵,却让他得到了最为深刻的后果——陆家三兄妹的死讯传来时,褚深眼前一黑,几乎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来。
本以为近在眼前的愿望猝然成了镜花水月,任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褚深突然就明白了,“世事无常”这句话背后隐藏着人多么深的无助。
后来的这些年,褚深仍旧会梦到陆夫子。有时会梦到陆夫子笑吟吟地站在他眼前,告诉他那个消息是假的,自己不是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么。有时会梦到过去,他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陆夫子喂他吃药,怕他苦还给他塞了一颗糖。有时则是梦到陆夫子用从未有过的愤恨的目光看他,问他为什么不早些动手,或许还能救下陆将军的性命……
无论梦到什么,只要有陆夫子出现,对褚深来说都是好梦一场。
只是梦总是要醒。每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褚深的嘴角常常还带着笑意,然而终究很快就会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不过一场虚无,衬托得沉浸其中的自己无能又可怜。
所以他宁愿逼自己不再做梦。辗转反侧也好,酩酊大醉也好,都是他克制自己,保持清醒的方式——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总比一次次欺骗自己又失败要好一些。
然而他又如何能想到,自己做的梦居然成了真。陆夫子居然真的回来了,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虽然没有像梦里一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而是疏离地保持着君臣之礼,但哪怕只是一句“担心陛下喝醉了伤身体”,也足以让此刻的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
“天色已晚,夫子该休息了。”褚深等宫人们进来撤了桌上的盘碗杯盏,站起身走到陆倦云身边,一只手状似无意地覆在陆倦云的背上。
陆倦云平日里在家的时候,这个时辰已经该睡着了。习惯的力量无疑是强大的,已经有些困倦的陆倦云连带着反应都慢了半拍,稀里糊涂地就被褚深带着往前走。殿门打开的时候,肆虐的寒风钻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许多。
“夫子穿得少了。”褚深接过候在殿外的侍卫手里的紫貂披风,三两下就把陆倦云结结实实地裹了起来。
“陛下……”陆倦云从厚厚的貂毛里艰难地探出脸,发现站在两侧的侍卫们脸上难掩的惊愕,才意识到这件披风原本应当是备给褚深的,连忙要脱下。“这是陛下的披风,怎能披在臣的身上。”
“是给夫子的。”褚深按下他的手,帮他系披风上的系带。“夫子的身体不能受寒,下午太医才说过,夫子忘了吗?”
毕竟是皇帝,虽然只是淡淡一句问话,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威严。陆倦云乖乖闭上嘴,任凭褚深给他系好披风,又对一旁的侍卫长吩咐道:“带夫子去鹿停轩休息。”
侍卫长领了命,对陆倦云微微躬身。“陆夫子,请。”
片刻后,陆倦云便被客客气气地“送”到了鹿停轩门口——说是送,其实不过就走了几十步路,这鹿停轩,分明就在皇帝白日处理政务的理政殿后边,还紧挨着皇帝的寝殿。陆倦云之前从未听说过宫里还有这地方,想向侍卫长打听,可看了看侍卫长面无表情的脸,觉得向他搭话未免奇怪了些,便也就作罢了。
侍卫长离开后,陆倦云在这鹿停轩里转了转。许是白天宫人们打扫过了,殿内处处窗明几净,连烛台都一尘不染。主殿的书案上摆着个玉瓶,瓶里插着修剪过的山茶花枝;侧殿是睡觉的地方,从侧殿的窗边向外望,后院立着几株披着月光的梅花树。
陆倦云看着看着,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虽然布局不完全相同,可这鹿停轩里里外外的摆设和风格,像极了他曾经在春晖堂住过的地方,只不过比那间屋子要大上许多。
又何止是这鹿停轩不对劲呢……陆倦云寻了张椅子坐下,脱了身上的紫貂披风。披风上隐约能嗅到一丝酒气,跟陛下刚才身上的酒气是一个味道,冷冽醇香。从下午为他叫太医,到方才亲自给他裹上这披风,这整整几个时辰下来,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也未免太温和亲近了些。虽然,看陛下言语之间的意思,似是因为当年在春晖堂的旧事而对他颇为感激,但陆倦云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正想着,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圆脸宫女走进来。
“陆夫子。”宫女走到陆倦云面前,款款行礼。“夫子,皇上那边传话,请夫子早些休息。沐浴的热水奴婢已经差人备上了,待会儿送到偏殿。”
“……谢陛下关心。”同为侍者,陆琪平日在自己面前可是没大没小得很,陆倦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宫里这些宫人循规蹈矩的态度。
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圆脸宫女眨巴眨巴眼睛,语气活泼了些:“皇上说,以后您做了掌事夫子,就会长住这鹿停轩了,奴婢是鹿停轩的主事宫女琴若,您叫奴婢小若就行。您有什么要吩咐的或者要问的,也随时可以告诉奴婢。”
陆倦云见她像是个性子大方利落的,长得也讨喜,便对她笑着点点头。
琴若瞬间攥紧了手——天哪,这个人太好看了!郭肃果然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