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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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倦云本以为，这次进宫无非是先老实交代陆家当年离京诈死的前因后果，再坦陈一番自家弟弟保家卫国的坚定意志，最后磕个头一切由陛下定夺。但从见到陛下开始，他一路上反复斟酌的肺腑之词都没有派上用场。陛下先是同他叙旧，又让太医来给他诊了脉开了药，再然后……
陆倦云坐在陛下赐的座位上，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打发郭肃去陆倦云的小宅子，告诉还呆在那里等哥哥的陆行云，皇上许久未见陆夫子十分思念，今晚留夫子在宫里说话，不回去了。
欲言又止的陆倦云目送郭肃领旨离开，转回头来看了看面前的桌子。
刚炖好的佛跳墙热气蒸腾香味扑鼻，两位端庄的宫女正一左一右为他盛汤布菜。绿茶糕、虾仁蒸蛋、溜光水滑的白切鸡……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样样都是他爱吃的。
陆倦云放在膝头上的手左右交握，难得有些无措。之前先帝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对待臣下素来严苛，他尚能每次都全身而退，可眼前这阵仗……陆倦云叹了口气，真叫他心里有些不安。虽说他在春晖堂那几年确实与九皇子走得近，也确实对他有些对自家弟弟妹妹一般的爱护之心，可这毕竟也是九年前的事，对于他来说，记忆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而当时陛下年幼，能记得多少也未可知。更重要的是，身居高位者总有些自己的高傲在，当初陛下年幼受苦，有些时候不可谓不狼狈，而那些狼狈事具体是什么情状，大多只有陆倦云最清楚。虽然陆倦云自己从未对别人吐露半句，可如何要陛下相信他呢。
陆倦云借着饭菜热气的遮掩，抬眸悄悄往主位上看。刚才两名宫女为他布菜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两双眼睛偷偷打量他，可能是见到生面孔有些好奇。可她们两位现在到了陛下面前，一个个面上紧绷，噤若寒蝉，头也更低了些。陆倦云觉得她们的手都在抖，这紧张的气氛令他也有些想发抖。
果然，一路上打听到的那些说陛下积威深重，宫里宫外无人敢造次的消息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他是真的不敢再同陛下“叙旧”了。
褚深不知是不是猜到了陆倦云的心思，当真不与他叙旧了，而是安静地坐在龙椅上，像是在等他斯斯文文地吃菜。待到估摸着他差不多吃饱了，才换了个更让他提心吊胆的话题。
“夫子这次回京，可想过再度入朝为官吗？”
陆倦云刚吃了一口鲜滑的虾仁蒸蛋，闻言，手中要去喝汤的动作一滞。
“草民……草民之前在西南做了些小买卖，如今正是忙的时候。”陆倦云放下勺子，定了定神。“眼下草民的弟弟参加武试，已经是违背了当初陆家离京的初衷，草民还未请陛下饶恕，又如何敢有别的心思。”
终于说到正事了……陆倦云在心里捏了把汗。他一直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自然没看到褚深的目光在听到他提起陆行云时沉了一瞬。
褚深不喜欢陆行云，因为陆行云是陆倦云的弟弟。陆倦云当初离开春晖堂就一次也没再来看过，他的时间都用来陪陆行云了。褚深每次躲在小楼上看着陆倦云手把手地、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陆行云写字，都嫉妒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自己的皇兄们都是那些自私愚蠢的货色，可陆行云却能拥有那么好的哥哥。
要是陆倦云是他一个人的就好了。
褚深心里来回翻滚着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念头，嘴上说的话却是一本正经。“以陆行云的本事，在这次武试里拔得头筹也并非没有可能。他为人刚正，历练几年应当能成大器。”
陆倦云的眼神都亮了几分，暗自瞟了一眼褚深的面色，知他的意思是颇为欣赏陆行云，便站起身来行礼。“谢陛下。”
褚深看他又对自己跪了下来，心里有些莫名地憋闷，再开口的时候话里不由自主带了丝赌气的意味：“朕可没说就不处罚了。”
陆倦云心里已经是一块石头落地，眼前的境况已经是他之前所能料想的最好。于是坦然再拜道：“弟弟尚年少，且当年离京更名之事皆为草民一手安排，草民愿替弟弟受罚。”
褚深说：“理政殿尚缺一位掌事夫子，朕想让陆夫子来做。掌事夫子需要长住宫中，夫子觉得下月初一入宫如何？”
陆倦云下意识地想推拒———当初正当年轻气盛之时远离了京城这个功名权谋的漩涡，也不是没有壮志未酬的怅然，可如今已平平静静地过了这么些年，他倒也过出了些滋味。平日里看看账目见见生意上有往来的商贾，多余的银子开了些药铺善堂，烦心的事可比从前身居庙堂要少上许多，有几分富贵闲人的意味。如果又担上一官半职，只怕这日子想静都静不下来了。
如此想着，陆倦云正要开口，突然一凛。
他似乎真的是因为太久没有面对官场之事了，以至于差点连陛下的话都没听明白。———陛下方才问自己的，是下月初一入宫如何，而不是自己愿不愿做这个掌事夫子。
陆倦云心里苦笑，想着这位主子果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连个挣扎一番的机会都不给他。只得认命地行礼谢恩。
“一切由陛下做主。”
褚深听了他的回话，只觉得从今日在演武场见到陆行云开始就提着的心终于得了安慰，原本因失而复得而生出的惶然和不安也瞬间消弭了大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阳穴还在突突地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