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在青云端》青山杳杳

44、第 44 章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叶青头晕脑胀地上了十几节表演课，表演课老师往她脑子里塞了不少情绪调动的技巧，但她啥也没记住，再加上这些天晚上天天在周崖那熬夜看监控等消息，一上表演课，所有的困倦席卷而来，被老师用小尺子敲醒了不少次，所以，这半吊子的表演课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不过签完合约之后，孙导倒是把剧本送过来了。她没事的时候就在翻剧本。这是个刑侦故事，她的戏份并不多，她剧中的哥哥肖睿才是真正的主角，听林姐打听来的消息，扮演肖睿的就是之前一起合作广告的左云乔，为此，林姐还嘟嘟哝哝感叹了一下这份孽缘，她是很不喜欢对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总觉得别人要占他便宜似的。
　　剧本里他们的父母早逝，两兄妹相依为命。哥哥的理想是当一名警察，在大学的时候因为表现极为优秀，入选卧底警察，暗中探访黑市里人体器官的买卖和人口贩卖的违法勾当。而妹妹为了能够保护哥哥，也选择了从警，成为一名刑侦大队的警察。在一起器官黑市交易中，哥哥身份暴露，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抓住了他，在□□上折磨他。但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哥哥获救，虽然残废了一条腿，但保住了性命，而犯罪分子在警察的围剿中落入法网。
　　叶青合上剧本，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当初她放弃自己的兴趣，也考入警校，在池城身边保护他，支持他，是不是结局也会和电影里一样，可以保住他的性命？这个时候，周崖总是默默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钻牛角尖，池城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你当时要是也入局，也会陷进去的。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害了池城的凶手，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叶青苦笑道：“我也希望恶有恶报，但为什么好人一定要为他人的罪行做出牺牲呢？池城是这样，现在王瑶......”
　　周崖望向窗外冷清的月亮，挂在在无数灯火映衬得微微发亮的夜空中，星星的光芒微弱却执着。
　　“如果没有牺牲，没有那些坚持信念的人，那些恶人就会把所有世间的善都染黑，”他说道，“而池城他们，倾尽全力照亮的不仅是正义和良知，还有你和我。”
　　叶青走到窗口，顺着他的眼光看向夜空，久久没有说话。
　　进组的那一天倒是阳光明媚，林姐喜气洋洋地把叶青送到拍摄地点，拉着孙导的助理说些感谢的话，对方倒是没拂她的面子，耐着性子听了十来分钟，便称有事挥挥衣袖走了。林姐意犹未尽地找到正等在化妆间的叶青，继续开始她的絮叨：“你呀，看点儿眼色呀，我给你拉拢拉拢关系，你倒好，转眼就不见人影了！你......”
　　话说到一半，化妆间的门被一把推开来，来人眼睛一扫，皱了皱眉，扭头跟身后的人说：“人多，太乱了，我去另外安排一间。”来人估计没理会，低着头看着手机走了进来，微微仰起脸，一看，还是个熟面孔，是和叶青一起参加真人秀的张初盈。
　　她心情似乎不佳，抬眼看见叶青的时候，微微点个头，就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不再理会他人。她的经纪人不太满意这环境，转眼一瞥，见着了等候在一旁的叶青和林姐，脸色更冷了，哼了一声便扭身出门了，估计去跟剧务沟通要单独化妆间的事。
　　林姐嗤笑一声，低声道：“神气什么！”
　　她早就把这部戏的选角摸了个透。张初盈原来就是想来个荧幕转型，不再扮演傻白甜的角色，所以她求的是叶青所扮演的妹妹这个角色，也不知道疏通了多少关系，正准备来试镜，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叶青，被孙导当场拍板定角，最后张初盈只能拿到一个被哥哥肖睿营救了的女大学生，形象符合剧本任务，也和男主有感情戏，但毕竟发挥余地不大，原来的计划全部泡汤，而且抢角的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明星，无奈导演中意得很，张初盈的经纪人只能恨得牙痒痒的。
　　等所有演员都化好妆，几个小助理就引导着众人来到开机现场。这年头，拍个戏也要充满仪式感，祈福也好，作秀也罢，点起红蜡烛，拜了关公爷，掀起摄影机上的红盖布头，在鞭炮声中掌声不断，孙导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仿佛看见了未来电影上映后的票房飘红。
　　左云乔站在孙导旁边，他微微侧身，睇了眼站在导演另一侧最边上那个走神的小姑娘，她的手松松地圈着红蜡烛，眼睛却不知道望向远处的哪个方向，机械地随着身边人的动作弯腰鞠躬。
　　他有点摸不透这姑娘的路子，总感觉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但认真起来却专注力超强。真人秀的时候他也只是和她打了个照面，一是心思根本不在这个节目上，二来张初盈那边经纪人暗戳戳地要兜售CP，让他心生厌恶，便早早退出了那个真人秀。后来听说这个姑娘因为那个秀火了一把，上了热搜，他也只是笑笑，这种红火一阵烟消云散的例子，娱乐圈从来不缺。
　　后来陆氏的广告没想到两人又碰面了。他本以为叶青是陆家掌门少爷的女朋友，两人的关系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但后面看看又不是那么回事，而且这姑娘确实很飒，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野劲，眉目浓艳却抹不去泠然的英气。她好像是一个我行我素的独行侠一样，做什么事全凭自己的本能，连打架都是。
　　他知道郭导推荐了她去试镜肖景的角色，虽然他也认为叶青的形象和肖景十分贴合，但她毕竟从来没演过戏。可没想到真试上了，而且是孙导一眼相中，推了很多女明星抛来的橄榄枝。不知道为什么，他拿到剧本的时候也翻了演员名单，一瞧见她的名字，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挺好。
　　第二天，助理就把所有的主演们集中起来，研读剧本，顺便把拍摄进程发给了大家。整个拍摄在棚内是一个月，其他全都在深山老林里取实景拍摄。这一个月，每个主演无论有没有打戏，都必须进行体能训练，因为进山拍摄条件更艰苦，体能跟不上会影响整个拍戏进度。
　　左云乔虽然不喜欢运动，但是作为一名敬业的演员，健身是必须的，何况现在他要饰演的是一个卧底警察，整个身体反应非常重要，在他接这部戏的那一天，就开始严格的武术训练了。
　　他六点起床，按这些天的日常惯例去健身房撸铁。但是，他发现他并不是最早到健身房的人。
　　透过健身房的百叶窗间隙，他看见有人已经挂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了，戴着帽子，身形削瘦。左云乔绕过窗户，走进健身房。那人正好一使力，从单杠上翻了个身，坐上杠杆，喘着气。
　　两人一照面，左云乔愣了下，是叶青。
　　她面色微红，头发束进了鸭舌帽里，几缕头发潮湿地挂在脸颊两侧，深色的T恤汗湿了大半，显然她已经运动了不只是一会儿工夫了。
　　左云乔不由地心跳了一瞬，匆匆点了个头，走到一旁的跑步机上开始热身，但心思却留了一大半放在健身房的另外一个人身上。
　　他听见她稍作休息，跃下单杠，随着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松了口气，莫名地有点失落。
　　孙导嘱咐过他们两个趁这几天没戏份，尽量一起行动，多培养培养兄妹感情和默契。但两人都不是主动的人，寒暄套近乎实在是尴尬。但接下来几天他起得更早，也慢慢摸清了叶青的日常作息规律。她都是五点不到就开始绕着宾馆跑步，他从房间的窗口可以看见楼下奔跑着的模糊身影。五点半叶青准时出现在健身房，六点半离开；晚上吃完饭之后八点到十点半，只要没戏，她铁打不动地出现在健身房，和武术教练过招。
　　左云乔甚至觉得，她去健身房的状态比拍戏时更投入，好像这样强度的体能训练可以让她得到某种情绪上纾解。武术教练们私下里都挺喜欢她的，先不说她总是撸起袖子帮他们搬器械，就是指导她武术动作都很轻松，一套动作分解三两次她就可以行云流水般地使出来，所以一说起她都是溢于言表的赞美之词，“勤奋”、“谦逊”、“有天分”、“肯吃苦”，特别是关指导，就当做自己的徒弟一样，一看见叶青就笑眯眯的把她叫过去单独指导。
　　而他把自己的闹钟调到五点二十，每次在健身房相遇，两人开始按孙导的任务，做同样的运动，也互相帮忙计数，渐渐熟稔起来。虽然两人的话都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旁边有那个人的动静，他就觉得很安心。
　　直到有一天，叶青正帮他计时俯卧撑，突然她被人一把捂住了眼睛，耳边响起怪腔怪调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叶青嘁了一声，一把拉下来人的手，“别闹，在计时呢！”
　　这人抱怨地嘟哝了一句：“阿青你真不可爱！”
　　他转眼看向已经坐起来的左云乔，伸出右手：“你好！我是今天进组的连旭！”
　　左云乔看了一眼他搭在叶青肩膀上的爪子，没伸手，淡淡回了一句：“你好！”他站起身，朝叶青点点头，转身朝健身房门口走过去。转角处他扭头看了一眼叽叽喳喳说着话的连旭，还有叶青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紧了紧腮帮子，左云乔径直走出了健身房。
　　连旭的戏份不多，正好前一个戏还没杀青，正好晚了一周进组。那天早晨他刚下车，就兴冲冲地去健身房找叶青，他就知道这个点她肯定早就开始运动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左云乔也在。
　　他和左云乔不熟，接触过几次，但深深体会过左云乔这种演艺世家出来的人那种清高孤傲的气派，上次真人秀张初盈想和左云乔炒CP，他就来了一天，第二天黑脸走人，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卖给任何人面子，对自己的羽毛爱惜得很。所以连旭非常诧异他竟然能屈尊配合叶青的作息时间一起运动。
　　连旭出发前的一天和表哥他们一起吃饭，贺珉把他扯到卫生间在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话题的中心思想就是那个最反对他进娱乐圈的表哥同意珉哥让他带资进组，是有任务的，就是在拍摄组里好好呆着，把叶青身边的那些个活得不耐烦的咸猪手给挡了。
　　娱乐圈多复杂呀，明枪暗箭使袢子的事可多了去了，可别到时吃个闷亏还无人申诉。贺珉很佩服自己未雨绸缪的巧思，赶紧把消化了一整晚“原来我哥真对阿青有意思”还没缓过神的连旭推上了车。
　　连旭瞅了瞅叶青如常的脸色，暗暗道：“看来珉哥是对的，可别咸猪手没摊上，来个影帝和我哥争女朋友，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接下来出来早晨锻炼连旭起不了床，左云乔和叶青的身边一直跟着一条聒噪的小尾巴。左云乔一看见连旭凑过来就没什么好脸色，有时连叶青都受不了耳朵旁边那个大喇叭，直接把他推到门外落了锁，偶尔遇到熟人张初盈，也扯着嘴皮嗤笑他狗皮膏药。
　　连旭心道，你懂个屁！
　　一天早晨，孙导让主演们八点在健身房集中，说是要看看大家这十来天的训练成果。叶青吃完早餐没有回房间，直接来到健身房，在转角处和一脸惺忪的连旭正好遇上。
　　她丢了一袋牛奶和几个包子给他，他一边啃包子，一边口齿不清地碎碎念：“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叶青扫了一眼他耷拉的眼皮，忍不住说了声：“吃完去洗把脸，眼屎还挂着呢！”
　　连旭头一侧，直接蹭到她卫衣帽子上。
　　叶青嫌恶地推了推他的脑袋，顺便揉了把稻草一样的头发，“什么发型，难看死了！”
　　连旭跳起来，“不要搞乱我的头发！”赶快跑进转角处的洗手间整理自己的发型去了。
　　叶青笑笑，这小屁孩！
　　一转身，她看见左云乔正立在健身房门口静静地望向这边，两人视线一接触，他定了一会儿，也没打招呼，自顾自地进入健身房，完全没有早晨两人在健身房的熟稔气氛。
　　叶青耸耸肩，也跟着进了健身房。
　　健身房今天格外热闹，武术指导早早到了健身房，三三两两聊得正热乎。叶青默默地盘腿坐到角落的垫子上，拉起卫衣帽子，闭目养神。
　　这时，离叶青不远的角落里有点热闹起来。几个扮演大学生的小姑娘正围着健身仪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怎么使用这个仪器。她们几个虽然不是主演，但新出茅庐被选中做演员，正是新鲜的时候，也想多听听导演的要求和指导。
　　居中的一个小姑娘胆子比较大，直接上手去试，但不得要领，仪器纹丝不动。这时，有个看着有点面熟的中年男演员笑呵呵地走过来，说道：“我来教你吧！”
　　小姑娘看见对方是个知名的演员前辈，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说了谢谢。那男人弯腰把仪器推回原位，让小姑娘躺下来，然后托着她的大腿固定在卧垫两侧，这时，他的手隐秘地往上推了一下，触到了小姑娘的大腿根部。
　　小姑娘面色一下子涨红了，但看见对方立即撤回的手和面色如常的表情，也怕是自己误会别人，莫不是刚才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但是，男人握着她的手臂教她往上推的时候，她明显感到对方的手背擦到了自己的胸部，还若无其事地挤压了一下。她不敢发作，如坐针毡地做了一组动作，马上就要跳下仪器。
　　那男人还不肯放手，握着她的手腕笑嘻嘻地说：“做一组没有用的，咱们再来一组。”
　　小姑娘急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您了！”她身边那几个小姑娘也察觉出不对劲，但呐呐在旁边不敢吭声。
　　那男人还是一派温文儒雅的样子，“没力气才需要多锻炼嘛！咱们导演用人可严格了，我......”
　　他话没说完，有人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腕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哼叫出声，松开了手掌，耳边响起略哑的女声：“我想她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不用了’。”
　　男人倏地转头，是一张更加明艳的年轻脸孔，眉头微微皱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慢慢松开了钳制。
　　他认识这张脸，听说是孙导直接拍板的女演员，还是个叫不上名字的十八流小明星。他心下哼了一声，自己混影视圈这么久，还是托关系拿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谁知道背地里她干的是什么勾当，不由地起了轻视之心，唇角一挑：“小姑娘，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也是好心帮你的朋友，教她怎么使用这些个器材，没想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呀！”
　　他以为叶青和那几个小姑娘是一起的，也不纠缠，便摇摇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就堆起笑容，迎着正踏进健身房的孙导走上去打招呼。
　　叶青看了眼身旁眼圈泛红的小姑娘，她朝叶青感激地点点头，朋友们正悄悄地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叶青没说话，沉吟了片刻，也朝孙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