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在青云端》青山杳杳

42、中选

　　拍完广告的第二天一大早，林姐就心急火燎地给郭导推荐的导演助理去了电话，询问电影选角一事。对方一听是郭导引荐的，也没废话，让她带艺人下午过去试镜，说是刚好有几个女孩子也要过来选角。
　　林姐赶紧敲了叶青和小朱的门，准备去购置点行头，先别管选不选得上，都别失了面子。
　　叶青昨晚在周崖那儿又熬了一晚上没睡，凌晨才回宾馆闭了会眼，一副倒下就能睡着的样子。
　　林姐看着她那精神不振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一个个的不省心，她一个四十出头的经纪人容易嘛！她只能让叶青先在酒店里养精蓄锐，自己带小朱出去购物了，她可不想下午带个熊猫眼的艺人给导演看。
　　叶青回到房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想起昨晚周崖叮嘱她的话：“你一定要沉住气，王瑶那边我已经开始安排了，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没有个半把年，江珩施是不会对她放松警惕的。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平心静气，等待机会。”
　　半年。王瑶即使那时还活着，会伤成什么样？
　　叶青咬得牙都快碎了。在江珩施身边越久，王瑶受的罪就越多，她就越危险，自己对王瑶的承诺像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胸口，喘也喘不过气来。
　　这股低气压一直绕着她，下午林姐带着她去见导演助理的时候，叶青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眉头紧锁。
　　直到林姐拼命戳她，叶青才回过神，抬眼看向工作室里坐在正中央的那个大胡子孙导演。他正挑着眉毛上上下下打量着站成一排的五六个女孩，眼光如炬，他的助理立在一旁也不吭声。
　　叶青不由地挺直脊背，迎向他打量的目标，丝毫没有移开视线。
　　孙导演的眼睛一下子就盯住了叶青，眼里浮现出一点带着兴味的笑意。他助理已经私下跟他说了，这姑娘是郭导推荐的。老郭是他多年的朋友，眼光毒辣，他推荐的人自己肯定要亲自过个眼。他要选的是这个剧里最重要的一个女性角色，这一屋的小姑娘个顶个的漂亮，但演艺圈里漂亮的脸蛋多了去了，他心里勾勒出来的形象应像是沙漠里的仙人掌，任凭烈日如何炙烤，仍然顽强地扎根于干涸地沙土之中，毫不畏惧。但这个角色又应兼具冰与火同时共存的特质，对所爱的人极其热烈，掏心窝子地护着，把命都豁得出去；但对那些伤害他们的人，绝不心慈手软，冷到极致。
　　老郭推荐的小姑娘虽然年龄看起来小点儿，但她的眼神却很抓人，有种难以言喻地狠劲。更为难得的是，她眼里藏着故事，抬眼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视线亮得晃眼。
　　他直接走到叶青面前，“会点拳脚功夫？”孙导温吞吞地问。
　　林姐连忙在一旁答道：“会，会，我们叶青......”
　　孙导打断她，直视叶青：“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她，她是哑巴吗？还需要你回答？”
　　林姐顿时哑了，叶青视线一寸也没移过，回视他。
　　“会。”
　　“去换套衣服，和我们武术指导过过手。”
　　“好。”
　　孙导现在倒是挺欣赏她这副干脆没废话的样子，他歪了歪头，“这样，你去换套警服，穿过来让我看看。”
　　叶青一顿，这个片子是拍警察的吗？
　　她在其他姑娘羡慕又嫉妒的眼神里，心情复杂地跟着导演助理来到服装间，捧着手上那套藏蓝色的作训服，摩挲着帽子正中间那枚熟悉的徽章，沉默了半晌，把衣服换上，一头长发塞进警帽里。
　　她望着镜子里的一身警服的自己，仿佛透过了镜子，看见了父亲和池城生前的样子。可伸手一探触碰到镜面上，却只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导演助理在外面等得有点不耐烦，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拉开了，走出一个挺直的身影，叶青低头把门拉上，转身看向助理。
　　导演助理不由地眼前一亮。郭导推荐过来这姑娘，他今天一看，就觉得个子不够高，年龄也小了点，还念叨着这郭导这次怎么推荐得不太靠谱。没想到现在看来确实还不赖，身形挺正，眉毛飞扬，五官在大盖帽下尤其英气，眉宇间透着那股子飒气很是突出。
　　等孙导见到叶青的时候，也不由地点点头，这女娃子一穿上警服，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英挺沉静，出奇地贴合。老郭给他发了这姑娘搏击的照片，身体线条也很漂亮，不过他还是想亲眼看看。
　　一招手，武术指导一身黑色劲装大踏步走过来，询问道：“没垫子行不行？”
　　叶青笑笑，答道：“打架的时候谁会给你铺个垫子？直接来吧。”
　　武术指导也没客气，一招擒拿手直接扣过来。这一招式叶青真是太熟悉了，池爸和池城都是警校出来的，这擒拿术他们过招的时候从小练到大，她闭着眼睛都能拆招，一招一式都深深地刻在她的骨髓里了。
　　所以当她也用擒拿术反攻武术指导的时候，孙导的眼睛更亮了，这姑娘可以啊！这动作标准，绝对是常年训练过的真功夫，而且身体反应真是太好了，就这几个过招，不用喊卡，拍出来都是上乘的片段。
　　武术指导一时拿她不下，被她几个里拿差点扣住，还有隐隐落下风的趋势。
　　孙导拍了下掌，喊了声：“可以了！”缠斗的双方同时停手，叶青向武术指导鞠了个躬，道声谢谢。武术指导稍稍喘气，赞了声：“可以啊！功夫不错！”
　　导演助理都笑起来，“老关，你还好意思说！孙导再不喊停，你就被擒住了！”
　　关指导老脸一臊，梗着脖子说：“我那是保留实力！难道还跟人家女娃娃使全力啊！”
　　叶青点点头，也承认道：“是武术指导承让了，我力量不够，他再多使力的话，刚才侧踢回身缠腕的时候我就被拿下了。”
　　关指导一听，觉得面子很舒服。这女娃娃很懂事又实在，拳脚功夫扎实，顿时好感度直线上升。
　　大胡子孙导演点点头，转身和助理商量了一会儿，便挥手让助理带其他几个女孩去试别的角色。林姐在一旁简直是喜出望外，她心里后悔死了之前让叶青浪费时间去学什么唱歌，拿去学学表演多好！她家阿青怪不得之前发展不好，原来是选错了方向！这死丫头也是，有这一身的功夫也闷不吭声，早说不就往影视打星发展了！
　　孙导重新舒服地窝回自己的转椅里，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薄本，抬抬下巴示意叶青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里。
　　“这是剧本第三十七场戏，你看一下，然后我想听听，如果你是剧中的肖景，你会怎么办？”
　　叶青翻开剧本，迅速读起来。林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希望叶青能好好表现顺利拿下这个角色。
　　这一场戏是故事中女主人公肖景发现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肖睿在警校的最后一年，背着自己偷偷报名去当卧底警察，准备潜入到□□里获取非法买卖人口器官的情报。肖景无意中翻到了藏在抽屉里的政审通过表格，又震惊又伤心，哥哥肖睿一推家门，就看见了呆坐在沙发中拿着审查表的妹妹。
　　叶青读到最后，嘴唇颤抖起来，双手紧紧地揪住剧本，几乎要把这薄薄的几张纸揉碎。这本子里的故事和她何其相似！如果，如果那时她拦住池城，死命拦住他，他就不会被注射毒品，那么屈辱地死在异地他乡！还有她爸，那个从小又当爹又当妈把她养大的父亲，又怎么会被害死？而自己，她扯了扯嘴角，自己现在又算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只为复仇而残喘苟活。
　　孙导紧紧地盯着叶青面部表情地变化，他知道她入戏了，有意思！来试这个角色的女孩，助理手里已经筛掉了一大半，能到他这一关的女孩，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了，武戏文戏都要试，有些武戏很好，文戏却总感觉少点意思，没有一种蕴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牛劲儿，所以其他主角都定下来了，但始终没挑到让他称心如意的“肖景”。
　　叶青慢慢地把眼睛从本子上抬起来，看向孙导。她的两眼通红，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一抹鲜红的色彩在早已苍白的唇上尤其显眼，但她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她眼神一点一点重新聚焦，胸口急剧地起伏，这种压抑的气氛让孙导以为她会不发一言、摔门而去的时候，叶青松开嘴唇，低低地笑了，嗓音沙哑：“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不会质问他，也不会阻止他，那是他的理想、冲锋陷阵的战场！但我一定会站在他身侧，成为他最可靠的伙伴，拼了命也要守护他！他冲在前面，谁敢拦他伤他，管它是哪路神仙还是妖魔鬼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必拔刀相向！”
　　她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亮得像是要吞噬掉一切，却在火焰要喷薄而出之际又竭力隐忍，最后那一笑简直是点睛之笔，是恢复理智后的冷静自持。
　　孙导心道：对了，这才是我要的肖景，热烈又冷冽的肖景。
　　他一拍桌子，笑了：“去签合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