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种绿》克里斯考克斯

5、五

　　行李并没有很多，跟来时的一样，一只大一只小的行李箱，小的那只可以带进机舱里。

　　长途飞行，夕云买的是商务舱。恐高和幽闭恐惧症让她的出行成本提高数倍，她在心里做了个算数，需要翻译几十万字才能赚到这次旅费。天！

　　老T先生在临别时送她一个信封，夕云坐下打开。那是一张被拆切开的A4纸，笨拙的手写体汉字：C，欢迎你再回来！或许是对自己的汉字准确度不能确定，上面还附着拼音，并标注上声调。

　　多贴心的老先生，又一次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夕云想：老T年轻时候应该追起妹子来所向披靡吧。儿子怎么都没学到一成。

　　一张纸巾从右边递过来，夕云错愕抬头，才发现视线有几分糊掉，原来她流泪了。

　　“谢谢。”她接过，揩揩眼角。隔壁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进一步的询问。直到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在整个机舱：”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R航空波音777，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XX，请大家系好安全带，调整靠椅，并确保手机关机或在飞行模式....”夕云的手紧握成拳，僵硬地任命地攥住毯子。

　　还有11个小时。

　　她决定睡觉，最好一觉醒来已经抵达北京的上空。拿出准备好的睡眠药，倒出一粒，想想然后又倒出一粒，仰头干吞入腹。

　　然后，摇醒她的是气流。空姐的甜美广播再一次入耳：“各位旅客，我们途径阿姆斯特丹遭遇强气流，请大家不要惊慌，系好安全带，洗手间暂停使用。”

　　频繁地起伏和晃动震得她头晕脑胀，睡眠药也不再管用，只觉得脑子里有千万只蜜蜂想要破巢而出。夕云手扶前额，只觉得眼前如同电影中的回忆式镜头，苍白混乱中夹杂着跳动的马赛克。

　　“小姐，你还好吧？”邻座传来关心的问候，“我叫林胜威，坐在你旁边的。”

　　“嗯，我有焦虑症。对不起。”夕云抱歉道，不想吓到对方，努力摆出正常的姿态。

　　“你不要动，我帮你叫空姐。”气流稍过，他按亮服务灯，空姐马上取来毛毯和热水，并耐心询问是否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可能有刚才的气流和狭小空间的影响，我帮您升头等舱。”空姐体贴地帮她盖上毛毯，迅速转身去与乘务长确认。不消片刻，两位服务人员一同过来，一位是刚才的空姐，另一位穿一样的制服，但肩头多了一条蓝色条纹。这必定是乘务长了。

　　“不好意思林女士，我们头等舱今天满了。”乘务长抱歉道，拿出手上一直抱着的袋子，“这是我们为您提供的冰袋和减压握力玩偶，您暂且忍耐一下。”

　　嗯。夕云本就不期待能够升舱。迷迷糊糊间，在空姐的帮助下把冰袋敷在即将炸裂的头上。

　　“我的朋友在头等舱，愿意与林小姐交换。”林胜威把手机装进口袋，对夕云和空姐说，“他一会过来。”

　　夕云被空姐搀扶着，毛毯和头发散下来掩住头面，状如女鬼，这期间她依然没忘对与她交换的乘客微弱地说一句谢谢。心肺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急着喷涌而出，不受控制想要推倒周围的座椅，瞬间被一只手臂拦下。抬起头，她的眼白泛红，看向没让自己出丑的那只手臂的主人，嘴角移动，却发不出声音。“我送你。”干净而低沉的声音从黑色的口罩后面发出，那人把外套的帽子盖在已经带着鸭舌帽的头上，遮住整个头部，护送她去前舱。

　　躺到比之前宽大了五六倍的躺椅上，头等舱的冰茶和飞机的安稳逐渐润燥了夕云的心神，最终让安眠药发挥作用，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