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种绿》克里斯考克斯

4、四

　　“你确定吗？”

　　T 放下早餐的燕麦粥，定定地看住她。夕云点点头，走过去抱住他，把头埋在胸口，像是在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

　　离开是必然的吧，趁现在还不至于难分难舍，越早分开伤害就越小。她相信两个人对于这样的小心翼翼还能够心存默契。

　　“As you like.”勺子舀起粥碰到瓷器的声音又一下一下响起，燕麦被慢慢吃掉。

　　T一直信奉随心随性，从不强求。这也是为什么30岁上的年龄看上去却依然面如漫画中少年般清新。虽然专业是IT，但大学毕业10多年一直在超市理货收银，这样的工作也并不困扰他。如果一件事太难，那就不要做啊，这就是他的哲学奥义。没有什么事情真的重要到值得拿舒服和开心去交换。内心深处，他也隐约知晓，这个亚洲女孩子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一样柔顺脆弱。有时候，他明明快要看到她的倔强灵魂，却在长久刻意穿着的清浅表情中被一笔带过。

　　“机票定了吗？”
　　“嗯。下周三”
　　“需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

　　告别是少不了的。周末两天一天给室友，一天拜访T的父母。前者轻松，后者也格外的温馨。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完成论文，继续呆在大学除了徒增花费已无意义。Patricia和Gabriel正好也近期内离开贝法，回西班牙和英格兰。Rebacca是土著，不需要搬家，算是唯一留下的一个。4个来自完全不同地区的朋友，在宿舍门口的Pub里拼酒撒泼至午夜。

　　“C，干杯要有眼神接触哦。”Gab吼道，音乐实在够大声。“否则，七年不come.”Rebecca接过。

　　大家哈哈哈疯狂笑开来。

　　“什么？”

　　“对！七年不Come!”Patricia举起啤酒碰了碰她的，“你不想那样吧。”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哦...瞬间理解。此‘来’即彼‘来’，马上与每个人认真地眼神对接并点头。

　　年轻人的娱乐真是分分钟都往肾上彪啊。

　　从Pub出来差不多已经凌晨两点，Rebecca早已喝醉了。三人把她扶到宿舍，又窝在厨房干脆聊天至黎明。P打算夏天申请马德里大学的教育硕士，Gab的理想是世界和平，两周前就被伦敦的公益组织录取，未来要成为一名与恐怖主义对峙的谈判员。醉倒的R年龄最小，明年无意外应该继续读政治系博士二年级。世界的未来应该会被这间宿舍影响或改变吧，这样的充满力量的年轻感，总会让夕云有瞬间激情上脑般的泪眼朦胧。四个国籍不同，文化相去甚远，背景性格都迥异的年轻人，深夜在不足五平米的小客厅相拥而眠。

　　你们是我永远的回忆。
　　让我怎么忘记你们？
　　怎么可能忘记你们？

　　周三，T父坚持要送机。他喜欢这个来自东方的孩子，从每周家庭聚会的邀请就可以看出。这些年T并没有带什么女朋友回来，C是时间相对较久而且聊天中没有诅咒的一个。老人倒也没有说什么，只问：“你不参加毕业典礼了吗？我和太太本打算去看的。”不是不感动的。七十多岁的老人微笑着，平稳地转着方向盘，夕云从后排把手伸过去，紧紧地握了一下老人的胳膊，“不了先生，仪式而已。谢谢你们。”

　　这一个瞬间，她居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所谓的父亲，呵。那个只知道索要母亲工资，不断精神折磨，□□虐待母亲和自己的男人。她闭上眼，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能力离开至几万里之外，暴雨般的巴掌和挖苦的讽刺早已远去，心里一松，既庆幸又无奈。与T的家人的亲近，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靠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享受类似与亲情的温暖。

　　谢谢你们。她用口型说，谢谢。

　　在这个已经不能算是陌生的国度，你们让我的收获远比忍耐多得多。